一周后

    姜遇在病房里看着眼前的谢灼陌生又熟悉,记忆是断裂的,只有他是“男朋友”这个认知根深蒂固。她拉着谢灼的手,带着孩子气的撒娇:“你怎么才来?”

    谢灼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笑脸,内心五味杂陈,她混乱的记忆将他推入了预设好的角色,一个他既陌生又隐约期待的角色,这是时空干预带来的偏差,是未来自己无数次尝试后留下的残局,但他无法拒绝她眼里全然的依赖。

    “手给我看看”,姜遇指着他手腕上缠绕的绷带,那个地方曾在雨夜涌动蓝光,带来灼痛。

    谢灼下意识地藏了藏手,表情有些不自然。“小擦伤,没事。”

    “小擦伤还需要包成这样?”姜遇不依不饶,伸手要去触碰,谢灼迅速按住她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备。

    姜遇的动作一滞,转而摸向自己锁骨下的红色胎记,那块皮肤经过蓝血浸染,现在只剩一点点结痂。“我的胎记,你是不是不喜欢看?”她问,语气带着试探。

    谢灼的目光落在她胎记上,那里曾是梦境中未来自己拼命守护的位置,也是蓝光共鸣的源头,每次看到,他脑海都会闪现出未来自己眼中的血泪和她胸口致命的伤痕,他迅速移开视线,声音干涩:“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姜遇追问,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胎记,他和她之间,有着更深更复杂的东西。

    谢灼无法解释那种复杂的情绪,有梦境带来的恐惧和熟悉,有蓝光传递的信息,还有她那句“梦里有人往这捅刀子”带来的悸动。他只能岔开话题:“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

    出院后,姜遇自然而然地搬进了谢灼的公寓,她好奇地打量着公寓的每一处,谢灼对她的“失忆”和“求婚”的说辞表现得有些手足无措,但并没有拒绝她的亲近,这比他预想中的要好。

    “你不是喜欢靠窗的沙发吗?怎么坐这”,姜遇指着客厅另一边的单人沙发问。

    谢灼心里一动,靠窗的沙发,那是未来谢灼习惯坐的位置,在那个时间线里,他们或许曾一起坐在那里,他表面不动声色:“偶尔换个地方坐。”

    “哦。”姜遇没再深究,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探寻。

    经过几天两人相处,她总觉得谢灼身上有很多不协调的地方,她感觉他有时会露出那种看透一切的眼神,有时又会像个刚认识的少年一样手足无措。

    谢灼也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她,她的睡眠质量很差,夜里常被噩梦惊醒,偶尔会发出破碎的低语,他大概知道那些是时空纠缠留下的伤痕,他想安慰,却又害怕触碰到更深的禁区。

    他发现姜遇喜欢吃甜食,又总是控制食量,他默默记下这些细节,为她准备食物时总是多放一点点,看到她吃完,心里会涌起一种满足感。

    这种“男友”的生活,对谢灼来说既是煎熬又是诱惑,他知道这是未来谢灼用不知名的代价换来的机会,是林瑶精心设计的必死局中产生的意外分支,他享受与她靠近的每一刻,也时刻警惕着潜藏的危险。

    他知道,姜遇的记忆是虚假的,他现在扮演的角色是场谎言,可当她冲他笑,对他撒娇时,那种真实的心动却让他难以自持,他开始分不清,这究竟是未来谢灼残留在自己身上的情感,还是他自己不受控制地沦陷。

    周五下午,他们去了游乐园,人很多,尖叫声和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姜遇努力让自己融入这种热闹,想甩开那些压在心底的阴影,谢灼走在她身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眼睛扫视四周,似乎在观察什么。姜遇知道,他的警惕性很高,即使在她面前,也从未完全放松。

    走到摩天轮下方时,姜遇突然停下脚步,抬头仰望那个巨大的钢铁圆盘

    “我们坐摩天轮吧?”姜遇说。

    随着摩天轮爬升到最高点,视野变得无比开阔,姜遇的目光落在城市东北方向的一片区域,那里正在建设的区域,有一些未完工的建筑和裸露的钢筋。

    她盯着那个方向,身体突然开始颤抖,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刺眼的画面,火焰、破碎的玻璃。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双手紧紧抓住身前的栏杆,指关节泛白,锁骨下方的胎记传来尖锐的刺痛,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痛,从皮肤表面一直钻到灵魂深处。

    “姜遇?你怎么了?”谢灼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焦急,她没有回答,眼泪模糊了视线。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能感受到身体下坠时的失重和绝望。

    “好难受……”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颤抖得不像自己的,“这里……我好像以前来过……”

    她转头看向谢灼,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困惑:“我以前,死在这里吗?”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那种死亡的感觉真实到她无法呼吸。

    谢灼听到她的话,身体猛地一震,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锁骨下因为痛苦而变得更加鲜红的胎记,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他梦里的废墟,那一切都和这座城市,和某个特定的地点有关,而现在,她也能感受到。

    强烈的痛苦传遍全身,那是来自未来那个他的痛苦,也是时间法则对他的惩罚,他仿佛能听到遥远的时空里,另一个自己绝望嘶吼。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抱住她,给她一点安慰,在他触碰到她肩膀的那一刻,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他口中涌出,那不是他想说的话,是深深刻在他灵魂里的某个誓言,某种执念。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一次,我一定接住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谢灼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姜遇震惊的眼神,看着她因为这句话而凝固的泪水。

    姜遇的身体不再颤抖,但眼神中的震惊并没有消退,她看着谢灼,看着他脸上同样困惑的表情,他的话,他的眼神,都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既视感,这句话……她好像在哪里听过?或者,在某个遥远的梦里,有人曾这样对她承诺过?

    谢灼感受着手腕上纹路的灼热,它在提醒他,他说出的这句话并非偶然,而是某种更深层联系的显现,他意识到,不仅仅是她的记忆和身体在受到过去轮回的影响,他自己,现在的这个谢灼,也开始被卷入其中,被未来的自己。

    摩天轮缓缓下降,舱内的空气变得沉默,刚才的尖叫和欢笑声都离他们很远。

    下了摩天轮,两人都没有立刻说话,姜遇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一些,眼神里依然带着未散的恐惧和茫然,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谢灼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谢灼的心情更加复杂,他自己无意识说出那句话,证明了他和未来的自己之间,存在他还不了解的联系和信息传递,这让他感到一丝希望,更让他感到恐惧,如果连他现在的意识都被过去的他影响,他还能控制什么?

    他侧头看向姜遇,她正低着头,用手指轻轻触碰着锁骨下的胎记。夜色下,那个红色的印记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醒目。

    谢灼知道,这个胎记是打开一切秘密的钥匙,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回避它了,他需要了解它。

    “姜遇”,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一些,姜遇抬头看他,“你真的不记得…关于我们,更早以前的事吗?”他问,眼神认真。

    姜遇看着他,她知道他说的“更早以前”可能不是指普通的童年,而是指那些模糊的、跟梦一样的片段,她撒谎了吗?也许有,但她的记忆混乱,也掺杂着真实的困惑和痛苦。

    她没有直接回答是或否,而是反问道:“你呢,你觉得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吗?”

    谢灼看着她,她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他想起了梦中未来自己的绝望,观测仪里她破碎的画面。

    “也许吧”,他回答,语气带着一丝无法确定,他已经无法否认,他们之间,有着超越这一世深沉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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