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可以。”

    苏以宁手上的笔顿了顿,略微思索道:“我之前在南街定了几身男子的服饰,算算日子应该快做好了,你回头得空去取来,顺路再买些男子爱看的书籍和笔墨纸砚。”

    “嗯......质量不能太次,至少要跟我现在用的笔墨差不多,若是缺银子你只管从我这取。”

    苏以宁说的头头是道,花出去的银子丝毫也不心疼。

    银子嘛,花完了还能再赚,舍不得银子套不着狼。

    萧淮之毕竟是她未来的小金库,在什么都没谈妥的情况下可不能叫萧淮之跑了,她得好好抱一下这个金大腿。

    就如同前世那样,在苏以宁及笄宴后,萧淮之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封书信都不曾留下。

    再见面时,萧淮之已经成了金尊玉贵的萧世子,两人也极有默契的互相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苏以宁吩咐的细致,认真,秋儿神色复杂的应下。

    又是买东西又是找医师,先前提到裴府时说去不了,话头一转提到这满春院的男子时,连禁闭都不成问题了。

    看来小姐是真的不喜欢裴公子了。

    再往桌案上一瞅,铺的整齐的纸上男子的背影栩栩如生,一袭白衣负手立在亭中,宛如松下白鹤,超脱凡尘。

    从男子的侧颜里秋儿认出来苏以宁画的是养在南街的那位。

    自家小姐是当真喜欢那个小倌!

    秋儿脚步虚浮地踏出褚玉院大门,她感觉自己好似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官家小姐遭到情郎背叛后伤心爱上落魄小倌,这种可以写进话本子里的爱恨纠葛居然在巧合之中被她悄然发现了......

    这种手握惊天大八卦却无人可分享的心理着实憋得难受,她握紧拳头,发誓就算再难受也要为了小姐守口如瓶!

    回观屋内,微风拂过半开的雕花窗沿,卷起画纸的一角,同时吹动了房中人绣缎般的乌发,苏以宁抬手重新将画轻轻抚平。

    窗外的青玉风铃叮当作响,苏以宁自语道:“愿尔此仇将得报,从此逍遥山水间。”

    祝你,也是祝我。

    她说的很轻,懒洋洋的语调带着几分上扬的尾音,像是在情人耳畔边呢喃的情话,眷恋而又温柔。

    一个有腿疾的萧淮之尚且能搅的世子府血雨腥风,现在若是回去一个身康体健,没有弱点的萧淮之......世子府的人会不会感谢她的这份大礼呢?

    苏以宁很期待,她似乎心情不错,哼着不知名的江南小调,将晾干了墨的画像规整束好,随手放在了屉中。

    她躺在柳条编的藤椅上,如同过去的几日般优哉游哉,禁闭以来她活的很规矩,从未踏出过褚玉院半步,只在自己院中倒腾些书画,得了空还在梨树一旁的空地中,亲手种了些小番茄。

    那是她托秋儿从西域商贩处买来的种子,按着方法浇水、施肥,几株小番茄现已露出了小芽,嫩生生的,看起来很喜人。

    这种亲手栽培出来的东西让苏以宁颇有成就感,她便更为细心的照料,也算在褚玉院内体验了一把岁月静好的日子。

    只不过褚玉院外的苏府倒没有这么平静,即使足不出户的她也听了不少闲磕牙的话。

    毕竟苏府拢共这么大点地方,发生了些什么是想藏也藏不住。

    约莫在前日时,林菀身边的王婆子不知得了什么怪病,竟然在房间内暴毙了,铁青的脸色好生骇人,硬是把当天发现尸体的小丫鬟吓了个半死。

    苏府内便有人说是这婆子平日嘴巴不干不净,得罪了天上的哪路神仙,这才生了怪病。

    苏护念在她是跟着林菀从江南来的人,本欲将人好生安葬。

    可林菀跟疯了似的,大闹一场,非说王婆子不是病死的,是被人害死的——

    她在苏府闹了两日,说王嬷嬷身体素来很好,更无恶疾,定是被有心人害死。话里话外又隐隐指向褚玉院,甚至要求找苏以宁对峙。

    向来惯着她的苏护却没有同意,强硬的将王婆子给葬了。

    就连苏禹也不曾帮过她,只是沉默着,全程不参与此事,林菀当即就气病了。

    苏以宁得知消息的当天心情舒畅到多吃了一碗饭。

    她知道林菀怕是恨极了她,可那又怎样呢?她畅快就够了!

    这婆子本就没少从中挑拨,前世更是得了授意,端来毒药逼死自己,现在却又在不知道什么毒药下“病逝”。

    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况且王婆子确实不是她下的手,她这几日待在府中要多老实有多老实,林菀即便是要闹要查,也闹不出什么名堂。

    王婆子走的利索,苏以宁心中也腾起一股对苏护果决狠辣的敬佩感。

    她本以为苏护会怕林菀伤心,再多给那婆子几次机会呢,谁知第二天便将那婆子杀了。

    看来林家当年的秘事当真是犯了他的大忌讳。

    她拿起块桃花酥,躺在藤椅上咬了一小口,甜腻的口感在唇齿间化开,口中还有一股桃花的清香。

    桃花酥做的小巧精致,个个宛若盛开的桃花般绚烂粉嫩,可苏以宁只吃了一口,便恹恹地将她丢回盘中。

    太甜、太腻。

    若是没吃过更好的便罢,但只要吃惯了更好的就不会再对这种劣质品感兴趣。

    苏以宁便是吃过她自认为的世间最美味的两种糕点,一种出自阿姊之手,另一种却是在萧淮之那尝到的。

    在不知他身世时,苏以宁经常支使萧淮之给自己做吃食,亏得他愿意绷着那谪仙似的脸,拖着病腿去给她做。

    现在想来确实是那时的自己太过骄纵,若她是萧淮之,东山再起后不报复自己便是心善,更何况对方只是装作不认识,还如约给了她银子。

    想到那衣决飘飘不似沾染凡尘的背影站在灶台前给她捣鼓吃食,白净的脸上抹了一道道黑印子,他本人却毫不知情,神情淡然的将点心摆盘装好,递给自己。

    苏以宁像是想起有趣的事,笑出了声。

    彼时她忽然有些想念萧淮之做的点心了。

    她支着脑袋,百无聊赖的想着如何再诓萧淮之几碟吃食时,突然有些困倦,就这样在温暖的阳光下躺在藤椅上睡着了。

    阳光穿过外头郁郁葱葱的梨树,细碎的照耀进屋内,淡淡的光晕映在苏以宁脸上,像一幅宁静雅致的画。

    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再次醒来时她是被一阵急促的叫喊声吵醒的。

    苏以宁动了动,察觉身上多了条薄薄的毛毯,一旁的点心已被撤走,秋儿贴心的换了茶盏在桌上,苏以宁若是睡到夜间才醒,也不至于口渴。

    介时,外头的脚步声进了,苏以宁瞬间坐直了身子,与此同时外头的叫喊声也清晰传来。

    “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狗奴才,连我都敢拦,简直吃了豹子胆,回头我定要二小姐治你们!”外头的声音中气十足,还在高声道:“二小姐,二小姐!是老奴呀,大事不好啦,外头可要翻天了!”

    苏以宁刚睡醒,脑海中空了几秒才想起这是张嬷嬷的声音,被吵醒后她脸色不太好看,一双凤眼露着愠怒。

    “叫她进来。”

    张嬷嬷没听出这话被后的不悦,她昂起脑袋,像是斗胜了的母鸡,挑衅似的望了望门口的小丫头:“听见没?二小姐让我进去!”

    她风风火火的进来,见到苏以宁便立刻换了副嘴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着:

    “二小姐,二小姐,老奴可算见着你了!”

    苏以宁被她吵得有些头痛,加上被这位吵得被迫醒觉的怒意,她淡淡道:“张嬷嬷,褚玉院是没规矩了么?”

    话中毫不收敛的怒意让张嬷嬷愣了愣,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悄悄打量起自己这位主子。

    苏以宁往常在府中就不受父兄待见,只有张嬷嬷与她站在她这边与她同仇敌忾,所以苏以宁是待她最好的,向来不会如此冷淡,可不知近日怎么的,苏以宁越发不亲近她了。

    “老奴是担心您啊,老奴真的是有要事才会这样的。”张嬷嬷一时间吃不准苏以宁的性子,也不再大喊大叫,只试探性的小声地抹着眼泪道:“老奴可有日子没见到您了,门口的小贱皮子居然不让我见您,还说是得了您的吩咐才拦我......”

    “嗯,是我吩咐的。”苏以宁打断她,道:

    “我午憩时向来不喜人打扰,嬷嬷忘了么?”

    “可、可我怎就是旁人了?我是看着您长大的啊!”

    苏以宁半倚靠在藤椅上,身上还穿着一身素色纱裙,裙摆至脚踝处,她微微缩在纱裙中,裙摆下只露出几个白嫩滚圆的脚趾,她指尖绕着乌发,漫不经心道:

    “还有啊,我听说倚月菀的王嬷嬷似乎因为口角不干净,触了哪位老神仙的名头,暴毙身亡了。”

    她微笑着,可说出的话却如弯刀覆雪。

    “烦请张嬷嬷嘴巴放干净些,明白吗?”

    张嬷嬷垂着头,额间流下一滴冷汗。苏以宁在她心中一直是个好哄的小丫头,三言两语便能哄的她围着自己转,却不知何时那个小丫头甚至还能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来审视她。

    思及至此,她看向了站在苏以宁身侧的秋儿,那是往日她站的位置,不知何时竟被这不声不响的丫头占了去!

    这小丫头原先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房中丫鬟,苏以宁带她们并不热络,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法子,现如今被提拔为贴身大丫鬟不说,竟隐隐有盖过她的趋势!

    张嬷嬷抽噎着:“二小姐何时对我如此生分了?是不是这个丫头片子对您说了什么,让您偏心她去!”

    “关秋儿何事?”苏以宁蹙起眉头,重新打量起这个老仆。

    张嬷嬷确实是她曾经最偏信的人,她也给足了张嬷嬷的体面,褚玉院的人除了她便是张嬷嬷最大。

    可自从这次醒来后苏以宁就隐隐生出几分厌烦,那些虚伪浮夸的奉承她也嫌聒噪。更何况,她的心中始终存着个疑点......

    前世在裴府时,她每每挨婆母训诫,林菀定会在半个时辰内赶来,或是添柴加火,或是来讥讽她几句。

    每次都来的这样巧,这样准时。

    除非林菀有通天的本事,否则只能是她院中早就有了林菀的人。

    前世随她一起待在裴府的张嬷嬷自然有逃不掉的嫌疑,且嫌疑最重。

    “不要攀扯旁人,讲你的正事。”

    苏以宁的态度完全是站在秋儿这边,张嬷嬷只能暗自剜了秋儿一眼,随后道:“奴婢方才在门口遇见个熟人,您猜怎么着——”

    “奴婢看到裴公子了!”

    她边说边观察着苏以宁的神情,可惜苏以宁脸上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什么看不出来。

    “若只有裴公子便罢了,可奴婢还见着了表小姐!他俩在西南口的角门处说了好一会话,言谈举止看起来甚是亲密呢!”

    “孤男寡女去到那种偏僻的地方定是有问题......所以奴婢就在旁边多等了一会,果不其然,那裴公子临走时,奴婢似乎看见表小姐轻轻抱了裴公子一下,裴公子也没有闪躲!”

    苏以宁“哦”了一声,她腔调拉的老长,摇着手中的团扇,不疾不徐道:“嬷嬷可看清初了?会不会是认错了人......”

    “不会,不会!老奴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连裴公子都不记得,老奴看的真真的呀!”

    苏以宁认同般点点头:“既如此,为着小表妹的清誉着想,此事应当禀报父亲才是。”

    张嬷嬷却仿佛犹豫起来,驳道:“这......这也是些没证据的事,大人向来偏心表小姐,不一定信呐。”

    “谁说没有证据?嬷嬷你不就是最好的人证么。”苏以宁似笑非笑,点了点跪坐在地上的张嬷嬷。

    这一下可让张嬷嬷慌了神,此事摊到苏护那,苏以宁再将她供出来,那么无论真假,她一个婆子还有什么活路?

    假,她会被活活打死。真,苏护也会为了林菀着想,叫她这辈子开不了口。

    她没想到苏以宁是这番反应还要把她拱出去。

    “不不不,奴婢兴许是记错了,没有抱在一起,只是聊了会天!”张嬷嬷勉强笑着,背后已是冷汗涔涔:“小姐,老奴我也是怕您被蒙在鼓里才冒死给您递消息,您不能不管我啊!”

    “嬷嬷这话可就叫人啼笑皆非了。”苏以宁缓缓坐起,素净的手搭在嬷嬷的肩上,道:“如此前后矛盾的话,你不会是得了谁的授意,故意到我这说来恶心我的吧?”

    换了前世以她对张嬷嬷的看中和裴含的爱慕,说不准真会气的发疯,不管不顾去林菀那大闹一场。

    嬷嬷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慌张,她想张口辩解,苏以宁却突然转了模样。

    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似是抚慰,又以团扇掩面,方才的肃穆与锐气统统消失不见,温和地笑道:“我与嬷嬷说玩笑话呢,嬷嬷别紧张呀。”

    张嬷嬷只能干巴巴笑了两声,随后清列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一支梨花状的白玉步摇也放入她的手心。

    “此事我晓得了,嬷嬷心中也是疼我才来同我说的,我会记得嬷嬷待我的好。”

    这下到让张嬷嬷有些受宠若惊,她感恩戴德的接过步摇,又说了好一通奉承的话,今日她总觉得这位小主怪吓人的,连多余的话都没敢说,得了好处静悄悄地走了。

    褚玉院这才恢复了平静,苏以宁摇着团扇,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背影离去。

    “那支梨花步摇您不是很喜欢吗?连戴着好几日了,怎么就赏给她了呀......”秋儿嘟着嘴,平心而论她是不喜欢张嬷嬷这个人的,旁的她不好多说,但今日凭着几句狗屁不通的话居然也好意思收小姐的赏,秋儿不禁有些忿忿不平。

    苏以宁倒不甚在意,“傻秋儿,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呀。”

    她不知那内奸是用什么方法与林菀勾搭上的,又是何时勾搭上的,但她可以试上一试。

    张嬷嬷,就是她放下的第一个饵。

    ......

    褚玉院的日子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着,林菀闹了两日后发现苏禹不搭理他,苏护也没有妥协后便不再闹了,整个苏府也不向前几日乌烟瘴气。

    虽然无论苏府其他处是否波涛汹涌、乌烟瘴气,任他们闹得多疯,都不会波及到苏以宁的这一方小天地,这也算是关禁闭以来为数不多的好处,隔绝了自己的同时,也隔绝了外界的争吵。

    直到被关禁闭的第六日,苏以宁让秋儿送了些东西去南街。

    她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取了衣服后,将我书案上备的一些笔墨纸砚都带给他,还有那批新书,你一并找齐带过去。”

    秋儿得了令第一时间就进来翻找,奈何苏以宁的桌上有些乱,两套相差无几的笔墨纸砚搁置在一起,秋儿皱着眉,分不清哪套是苏以宁自己的,哪套是给那个小倌的。

    所幸她挑了看起来较新的一套,又在屉中取了新书一并带走。

    就在拿起那摞书卷时,屉中最底下却露出一卷画纸,秋儿瞧着有些眼熟,随后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激动的拿出那副画。

    画卷缓缓展开,意料之中的正是她昨日看到的那副小倌的画!

    一瞬间,秋儿陷入了天人交战,不知道这幅画像是苏以宁有意放在这里叫她带走的,还是随手搁置忘而脑后。

    略略思索后,秋儿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一定是前者,一定是小姐不好意思明说才通过这种方式暗示自己!

    秋儿心领神会,带着那副画像一并奔去了南街。

    马车快速碾过,随后卷起一阵尘土,秋儿带着一堆东西上了客栈二楼,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扣响门扉。

    萧淮之的听力向来很不错,从外头急促的呼吸声和凌乱的脚步声他便听出不是店家,也不是小厮。

    好像是个女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了握,随后他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发出的声音却是干涩的,沙哑的。

    紧接着一个黄杉的年轻女子走进来,圆圆的眼睛,怀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裹。

    她将包裹往桌上一放,圆溜溜的眼睛便打量起萧淮之。

    萧淮之心中那份说不出的感觉顿时就散了。

    不是她,今天也不是那个白衣女子。

    他握紧的手指松开了,紧张转成了一种闷闷的情绪,甚至有点生气,气自己的不争。

    他居然像一个等待皇帝临幸的妃子般,日日在等待她,而对方早将自己抛之脑后。

    萧淮之抿紧嘴唇,这些日子以来他心中积攒了无数个问题想要问清楚。

    她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给他找医师,又为什么突然销声匿迹?她甚至没有问过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难道她对自己救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何来历的人一点都不好奇吗?

    他心中暗流涌动,可惜秋儿是个大咧咧的性子,一点没注意到萧淮之的情绪。

    “喏,这些都是我们小姐让我带给你的,你若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店家帮你买,我们小姐与他说好了的。”

    秋儿说的有些酸溜溜的,说话间又抬眼看了眼萧淮之。

    小姐对这个漂亮男人简直比对她还好,不过这男子确实有这勾人的资本,即使穿着麻布衫,也自有一种文人风骨。

    随着秋儿的介绍,萧淮之心中的那点子闷结好似散去不少,他撑起尚未痊愈的腿,来到桌前,垂眸看着这些物件。

    在一堆零散的书卷中,他一眼瞅到了一副画像。

    “这、这个你自己打开看吧!总之我们小姐是真心待你的,你既已是自由身,就莫要负了她的心思!”

    随着画像缓缓展开,秋儿随便找了个理由,逃似的离开了。

    萧淮之并未出声阻拦,他的注意全然被画像吸引了。

    画中人负手而立,好似不沾染凡尘的闲云野鹤,自由而又肆意的笑着。

    ......

    这便是她心目中的自己吗?

    他看了看现在粗布麻衣,连头发都有些散乱的落魄模样,不禁脸颊有些发热。

    现在的他并没有那么好......可在她的眼里,自己却如画像般美好。

    萧淮之内心有些触动,最后一丝郁结也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秋儿般天人交战的纠结。

    秋儿口中所说的真心......

    她待自己确实是极好的,可、可自己现在是何等落魄,她一看便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官家小姐,怎会对这样的自己一见钟情?

    按前朝习俗,女子赠与亲手所画的画像便是表示爱慕,到了本朝倒有不少地方还保留这个习俗,却也有一些地方会赠与画像给普通好友。

    这一整夜萧淮之算是别想安稳入睡了,而始作俑者秋儿丝毫不知自己干了什么,苏以宁更是没察觉自己少了一副画。

    -

    暑月的天气总是一天比一天热,终于在苏以宁被关禁闭的第七日迎来了一个暴雨天,趁着苏护上值的功夫,苏以宁偷偷溜出了苏府。

    秉着上次被发现的教训,她这次连角门都没走,干脆踩着墙院边的一株矮树翻墙而出。

    即使身上已经套了挡雨的斗笠,裙摆还是沾上了墙头的雨水,弄脏了衣角。

    秋儿站在褚玉院的廊下看的格外揪心,苏以宁却不觉得难受,还在墙头对着秋儿咧嘴一笑,才从那高处跃下。

    近日裴家与苏府的来往越发密切,裴家主母一连登门好几次了,中间母亲也派人来唤过苏以宁,苏以宁便将苏护的禁闭以及身体不好拿出来当挡箭牌,一次也没见过这位前世的婆母,更没见过裴含。

    裴含几次来褚玉院想找她,也都被她挡了回去。

    今天又难得的母亲带着女眷去了庙里烧香,苏以宁自然要抓住机会往外翻。

    走到熟悉的客栈旁,苏以宁到没着急上去,反而更店家闲聊了好一会。

    店家先是客套了几句,随后悄悄说道:“您要问起上次带来的那位爷,那可就神了,按您的交代我们每日都有好好照顾,但您留的那笔钱没用上,他从不跟要什么。”

    苏以宁点点头,她确实留了笔银子在这,并吩咐萧淮之若是缺什么要什么,都拿这比钱去买。

    “但是上回他给了我一玉佩,让我给他当了换些红玛瑙回来......我这也是小本生意,既然收了您的钱,哪好再收他的,所以玉佩我就没当。”

    说着,店家拿出玉佩放在了苏以宁的手上。

    又是好一番客套,店家才喜笑颜开的将她送上楼。

    那个玉佩她前世是见过的,即使萧淮之回到世子府也一直有随身佩戴,想来是自己的珍惜之物,怎会随便当掉去换什么红玛瑙?

    前世好像没发生过类似的事?

    怀揣着不解的心情,苏以宁推门而入,正巧看见萧淮之正坐在桌案边,桌上燃着灯,一旁是他随手翻开的书,身上的衣服没有穿苏以宁买的那件,反而穿的不甚合身的麻布衣,但硬是被萧淮之穿的别有一番风味。

    苏以宁是托店家帮她多照拂一下萧淮之,店家收了钱也很实诚,每日都有小厮上来替萧淮之换药,或是听他吩咐去购置些他需要的东西。

    但萧淮之没有什么需要的,只让小厮去买过一次红玛瑙,就再无其他。

    比起此前种种,让苏以宁更为惊讶的事出现了,她惊奇道:“你能下床了?”

    “骨头没断,所以可以偶尔下来活动一下。”

    今日下了大雨,萧淮之本没指望苏以宁回来,现在苏以宁出其不意地来找他,还是冒雨前来,苏以宁发梢染了雨水,几根湿漉漉的乌发贴在脸上,模样有些狼狈,眼中放着光,亮晶晶的看向他的腿。

    萧淮之似乎被这种眼神感染了,心中也不自觉喜悦起来。

    此前他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苏以宁,可现在她真的来了,鲜活的,炙热的少女像汹涌的暖流堵在心口,让手脚都有些没地方放,一句也问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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