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淮河之畔,人族史上资源争夺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争,肝髓流野,横尸遍地,白雾弥漫,到处充斥着血腥腐烂气息,经久不消,恐怖如斯,后世称这场战役为“淮水之战”。

    这场战疫几乎导致原始人族全军覆没。或许上苍不忍人族就此灭绝,在这片土地上孕育了一名渡魂者。

    她看着十六岁,身披红色斗篷,黑发似墨,肤白胜雪,绝美面容上那双圆溜的眼睛里毫无生机,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白瓷娃娃。

    富丽堂皇,高奢精美的大殿之上。

    少女倚靠在金丝楠木雕刻着精致花纹的宝座上,左腿搭于右腿,一手托腮,漫不经心看着上方悬空的功德簿飘浮出的金灿字体,记录着下方跪地魂魄的平生事。

    她名唤满满,冥泉之主。

    左手持一本功德簿,右手挽着一根自上而下由大片白羽所制的法器,顶上是一个印着各种符文鸟兽金铃铛,每走一步便发出叮叮当当。

    夜里赶路人听到这声音犹在耳边,却不见人影,那八成就是她在引领亡魂。

    这时须得大胆往前走,莫要回头被铃声吸引,否则将会勾出一两缕魂魄,变成痴呆儿,家里还得去求助道士到冥泉找她要魂。这类事情不在少数,为她忙碌的工作里平添了几分忙碌。

    在这千年内,大大小小的战役与病疫忙得她七上八下,上蹿下跳,不得不招兵买马,安排人手。

    她的两位得力干将左曲禾与右仕礼生前是身经百战的将士,虽然年轻,也胜在年轻又貌美,当然也是能力出众,所以成为了冥主的左右手。

    冥泉为灵魂的最终之地,从这里结束也从这里开始新的一段旅程,只是这旅程是好是坏则由功德簿决定。

    身前攒功德死后积阴德,一为神,二为人,三为畜,按功论轮回。

    她眼皮微阖,丹唇轻启,青葱柔夷勾动着一缕发丝,语调毫无波澜念道:“吴友德,掐一女婴,杀一老媪,抢夺钱财十八桩。”

    顿了一下,道:“打入火炼狱两百年,入畜道为蝇。”

    跪在地上的魂魄不住地磕头求饶,哭天喊地的被阴差拖走。

    剩下一群排着队伍的魂魄还在浑浑噩噩站着,没有一丝反应,旁边站着的阴差尖锐喊道:“下一个!”

    “李大伟,行好事一百零八件,功德总计五十万,贪污救灾款致二十几人死亡,功德倒扣两百万,下油锅,过冰刺,火里烤三百年,入畜道为蛆。”

    “陈平,功德一万,排队入人道。”

    “齐思淼,修水渠,救一城人免于洪涝,为守城门被乱箭射死。”

    她缓缓抬眼,眉头一挑,姿势保持不变,将右手两指负于眉眼之间,懒声道:“文宵,来人了,准备迎接。”

    对面应答后她将二指放下,对着齐思淼缓缓开口:“功德九千万,入神道。”

    殿内众阴差齐声喊道:“恭迎齐思淼大人上天任职!”

    世上有三种族群,分别为神族,人族,兽族,其中神族数量最为稀少,这里所说的是原始神族,而非后来人飞升。数量少的主要原因是没有繁衍能力,然寿命与天地齐肩。

    由于历史因素,原始神也几乎陨落,目前剩下的只有八名,其余的都是修炼飞升或高功之人入神道,千百年来也不过寥寥。

    为此满满烦恼不已,每日被文宵追着要人,功德已经放得水得不能再水硬是给神族凑了十几万天兵天将,各神殿还是人手不足,毕竟人族繁衍不息,数量庞大,每天拜神求神的多如过江之鲫。

    她揉了揉眉心,有些乏,开口对身旁的左曲禾右士礼道:“剩下的几个交于你们处理。”

    起身要走时,突然一男子走了出来双膝跪地,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大人啊!请替小人做主啊!”

    满满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看着,双手环抱腹部,道:“何冤?”

    那人浑身颤抖,恶狠狠道:“小的家中有一悍妇,为人恶毒,三个月前失足掉入河中,两天前,她回来将小人杀害说是要给她作伴!”

    满满扫视了一眼,内心疑惑:此人额头微陷,一团黑气笼罩在面中,长一副尖嘴猴腮之相,分明是恶人,然功德簿上却记录生平无任何坏事,不过也没做什么好事,确是个普普通通犹如透明人。

    魂怨成鬼,这是得去处理。

    思索片刻后,她问道:“此人是谁引渡?”

    大殿步梯左下方一年轻男子上前一步,颔首回道:“回冥主,是下官。”

    只见这名男子仪表堂堂,五官硬朗,身一袭紫暗纹黑衣,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眼神含冰让人不寒而栗,这便是阴官左曲禾,而他对面站着的云祥纹祥的白袍男子,容貌俊美,一双柔情似水的杏眼便是阴官右仕礼。

    满满问道:“现场可有留下什么气?”

    左曲禾握拳放在右胸口上,保持着低头的恭敬:“回冥主,是红气。”

    居然是成气候的红煞,短短三月就有此等气候,受害人少说也得上百人了。

    敢在她眼皮底下成煞,定叫它灰飞烟灭。

    只是蹊跷的是成煞居然不吃这人的魂,红煞的习惯应该是连人带魂吃掉的才对,却独独把他留了下来到了冥泉告冤情,此事定有古怪。

    人死后魂出窍,欲念成鬼,鬼有四等,一白恶,二绿凶,三红煞,四黑僵。能力依次由低到高。

    前两个对付的难度基本上算是小打小闹,有修为的仙门道家基本上都可超度。红煞却是棘手,不过对满满这个冥泉之主来说不足挂齿,最为恐怖的便是黑僵,传说中的不死之身,刀枪不入,智商超群,它的出现往往是一座城池的沦陷,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左曲禾与右仕礼是负责在人间引渡万魂,遇到白恶绿凶也能拘留必要时杀个灰飞烟灭,不过红煞比较特殊,须得由她来解决。

    满满伸出右手,轻弹出一颗小小的金珠子,金珠子在途中张开一双扑闪的翅膀,伴随着流动的金粉飞扑在跪地男子眉间栖着。

    她闭上双眼,脑海里浮出此人遇害前的画面,一间茅草屋,屋内有一男一女,还有一红煞女鬼,男的被抽筋扒皮,女的被生吞入腹,场景惊悚可怖,简直能把鬼直直吓活了。

    锁定被害现场,满满一挥红色斗篷便来到了那间茅草屋前,人还没进去,一股恶臭的气体扑面而来,四周是茂密树林,荒芜人烟,现场的尸体与满屋子的血迹还留在屋子里。

    当然,这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只是污了她的眼,毕竟不是来查案的,是来抓鬼的,而鬼早已经逃之夭夭。

    就在她准备四处寻找红气时,身后的树林草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由远及近极速而平稳的五六只脚步声。

    簌一下,她眼里闪过一道冷冰剑芒,侧身,左边又是一道呼啸剑锋袭来,后退一步,斜眼一看,一柄程亮的白刃从她身体穿堂而过,然并无任何异样。

    “什么情况......?”

    “这红煞恶鬼不是道行甚浅吗?怎么不怕我们的高级灵符剑!”

    借着皎皎银月,立于她面前是两个十六岁左右的一男一女,面上的惊慌之色一闪而过,刺穿她身体的则是一个看似十二岁的小少年。

    三人着蓝白衣袍,扎发束冠,飘带飞扬,一派仙家子弟的模样,看来是一群下山历练的弟子。

    满满嘴角微扬,毫无生气的眉眼像是在看三只不自量力的小蚂蚁,大步走近对面逐渐双目圆睁的两人,白刃脱离,嗤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就这点修为也敢来收伏红煞,怕不是来送过冬粮的……”

    话未说完顺着面前两人目光向下看,只见刚脱离的白刃又一次穿过她的身体,坚持不懈地剌了两三下,小少年手忙脚乱着从衣服里抽出一沓符纸丢向她,嘴里念道:“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她恢复冷漠的神态,平静的将剑刃握住,往前带着剑柄拔出丢在地下,发出“哐当”,对着小少年道:“你……勇气可嘉啊!”

    小少年未长开的脸庞带着稚气,豆大的汗珠随着颤抖的脸颊滚烫落下,倒也没有遮住他那双如同初升的太阳之耀眼的眼睛,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朝气蓬勃,剑眉之下的桃花眼倒是为他多添了几分温柔,不难看出长大了是何等仙人之姿。

    “你这只恶鬼,我们……我们……可是长青山弟子,长老们可都在不远处看着……你这恶鬼……可别乱来……”

    他吐露着颤颤巍巍,话语却尽是毫无放软之词,其它恶鬼听了此番话语可能会有所忌惮,但对满满来说却是挑衅,这群毛头小孩行事如此莽撞,她便替长青山那几个老萝卜教训教训。

    满满虽然比他矮了那么一小截,气势却是压得他喘不过气,开口道:“小仙长,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不可以随便喊姑娘家恶鬼吗?”

    “还有你家那几个老古板,见到我怕是跑都来不及,拿他们的骨头当棒槌都是不堪一击。”她的声音在黑夜寂静里犹如寒泉冷月,刺得人不寒而栗。

    说完便凌空画出一束金圈将三人困住,金圈越收越紧,一挥衣袖,茅屋两侧的门大开,灰尘扑扑,三人腾空而起落入带有碎尸的屋内。

    三道不同的尖叫在黑夜中响彻天际,那抽筋剥骨的碎尸近在咫尺,怕是从来没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腐烂粘稠的气味侵入鼻腔上脑,来不及反应,胃里已经排江倒海吐了出来。

    满满倒是不怕他们吓破了胆,毕竟也是道家仙门出身,还是那赫赫有名的长青山,正好给他们练练胆,行走江湖,哪有不见血腥的。

    两个年纪大一点的吐得脸色苍白,头昏脑涨,唯有那个小少年只是眉头微蹙,尽显从容。

    三牛犊子挪移着身躯,向门口挪动,这一通乱动,身上掉出七零八落,零零散散各类灵力不俗的法器,长的,短的,厚的,薄的应有尽有。

    满满内心啼笑皆非,怪不得要来收红煞,原来是有备而来,莫不是把长青山的宝贝全都带出来了,不过遇到她也只能是无功而返了。

    她装做出凶模怪样,语气略微调皮恐吓:“老实待在这儿,再敢乱动小心把你们的心肝脾肺挖了吃!”

    三人脸色刷白,知悉此鬼道行之高深,乖乖听话方为上策,立马停住挪动乖乖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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