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嵌着金色字母的‘Shy‘标志在夜色中闪烁。

    今天是陈见津的生日,他把整个Shy都包了下来。舞池里跃动的五彩光束如同躁动的血管,随着震耳欲聋的电子乐脉动。

    陈见津刚和朋友喝完一轮,倚在吧台边正要续杯威士忌,余光忽然瞥见身旁熟悉的身影。他改口对调酒师道:“给他一杯橙汁。”

    “生日非得来这里么。”傅砚知把外套随意抛在卡座,“真的很吵。”

    “生日就是要热闹一些才有氛围嘛。”

    傅砚知忽然竖起食指,“啊,等等——”

    调酒师正要往杯中加入冰块的手顿在半空。

    他说:“去冰加糖。”

    “橙汁本身已经挺甜了。”调酒师迟疑道,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这个气质矜贵的男人身上停留。怎么看都是该点最烈的酒,把整个酒吧搅得天翻地覆的主儿。

    陈见津看出调酒师的疑惑,他在旁边闷笑,“别被他外表骗了。他喝酒三口就倒。”

    “我看你是不想要生日礼物了。”傅砚知冷眼瞥陈见津。

    陈见津立刻表示投降,“不说了。礼物请准时送到我家。”

    “哥,我刚刚在门口看到郁听禾了。”傅堇一穿着湖蓝色吊带裙,一蹦一跳的挤到两人中间,“还带着个陌生男人!”

    话音刚落,傅砚知动作一顿。

    杯壁凝结的水珠无声滑落,顺着他的指节蜿蜒而下,像是某种无声的失控。

    陈见津察觉到气氛变化,连忙打圆场,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吧。穗穗不是不来这种场合么?”

    郁家为了把郁听禾打造成完美名媛,从来不让她出现在这种场合。正因如此,他特意跟郁听禾约了明天更安静的地方聚餐。

    话语间,郁听禾和江序南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今天穿了件软木米色的格纹迷你连衣裙,丸子头将精致的五官完全展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媚。身旁的男人一袭简约驼色衬衫,清冷温润,两人站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般配。

    “见津哥,生日快乐。”郁听禾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柔声细语的说。

    “谢谢穗穗妹妹。”陈见津接过袋子,目光好奇的移到江序南的身上,“这位是?”

    郁听禾立马解释,“朋友。他刚来京城发展,想多认识些人。见津哥,我有给你发消息,但我想着你应该是没看到。”

    陈见津恍然大悟的噢了一下,“手机我都不记得扔哪儿了。”他朝江序南友善地笑笑,“那既然是穗穗的朋友,以后常来玩。”

    郁听禾把江序南带来纯粹是郁城的授意。陈见津这场生日宴几乎聚集了京城半数名流,正是为江序南铺路的最佳场合。也正因如此,向来被禁止出席这类场合的郁听禾,今日才能光明正大地现身。

    来的路上,江序南曾向她坦言,自己也是无奈选择联姻这条路。他确实需要京城的人脉,但如果是牺牲两个人的幸福,他也不愿意。

    江序南说的话太过真诚,郁听禾懂这种身不由己的滋味,几乎瞬间就对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生出同病相怜的亲近感。此刻站在他身旁,她甚至主动为他引荐在场的宾客。

    “这是傅砚知,旁边是他的堂妹傅堇一。”

    江序南先是礼貌的和傅堇一问好,对方一直打量着江序南。心里暗暗想,真是朋友吗?怕不是打着朋友旗号的暧昧对象吧。

    江序南取过一杯威士忌,转向傅砚知时,脊背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傅先生。”他微微欠身,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我是江智科技的负责人,叫江序南。以后还请您多指教。”

    傅砚知抬眸,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

    “傅砚知。”

    当水晶杯相碰时,江序南看见傅砚知眼底的疏离,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倨傲。但更深处,似乎还翻涌着某种晦暗不明的情绪。

    等江序南细看,傅砚知已敛去所有波动,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郁听禾紧接着又领着他去认识其他人。傅堇一热闹看够了,见陈见津和傅砚知不打算发表任何评价后,悻悻的跑到其他地方和小姐妹玩了。

    陈见津摸了摸鼻子,“这俩人,还挺般配的。”

    “你瞎么?”

    被傅砚知呛了一声,陈见津反而笑意更深。

    他拿着酒杯重新挤入人群,临走前丢下一句,“某些人再不争取,可就没机会咯。”

    在这种场合上,推杯换盏在所难免。虽然江序南尽力替她挡酒,但郁听禾酒量实在欠佳,几杯下肚就已经双颊绯红,眼神也开始迷离。

    “还好么?”江序南见她脚步虚浮,连忙扶着她走到沙发坐下。

    “没事啦,我缓缓就好了。”郁听禾拖着软糯的尾音,醉眼朦胧地摆摆手,“我差不多都带你介绍完了,剩下的,你自己能应付吧?”

    “嗯。我打算去跟他们再聊聊,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么?”

    “没问题。这都是朋友,难不成还会有人把我劫走呀?”

    江序南想了一下觉得也是,又给她拿了杯热水后才离开。

    郁听禾双手捧着玻璃杯小口啜饮,却不知洋酒后劲十足。温热的水汽氤氲中,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手中的杯子也摇摇欲坠。

    就在玻璃杯即将从她指尖滑落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接住了它。

    “就这点酒量也敢碰酒?”傅砚知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下一秒,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被不容拒绝地塞进她手里,“喝了。”

    “你酒量更差,还说我......”郁听禾皱了皱鼻子,“是甜的么,甜的就不能喝。”

    “甜的为什么不能喝?”

    “爸爸不让。”

    傅砚知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荒谬的规矩,眉头不自觉蹙起,“蜂蜜和糖不一样。”

    “但我也没有那么听话啦...也有偷偷做过很多他们不让的事......”郁听禾突然笑了起来,眼角泛起醉意的红晕,“上周偷吃了巧克力...更早...我偷偷做修复师。”

    傅砚知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醉醺醺的小姑娘根本不是在回应他,而是在吐露深藏的心事。

    “但我只能反抗到这儿了。”她的声音突然低落下来,“订婚的事情我还没想好怎么解决,今天江老师又说让我二选一......”

    醉意让平日里温顺乖巧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里面那个伤痕累累的真实灵魂。

    直到今天,傅砚知才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郁听禾,或者说不了解郁家。

    傅砚知喉结滚动,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他们对你不好么?”

    郁听禾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在迷蒙的醉意中,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望进他的眼底。

    “哪有亲生父母对孩子不好的呀。”她轻声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可是这种爱太压抑了,傅砚知,你才不会懂。因为你有个能支持你梦想和想法的爸爸妈妈。”

    郁听禾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几分羡慕,“如果...我能当你爸妈的女儿,现在早就是个出色的钢琴修复师了...。”

    突然,她的眼睛一亮,醉醺醺地抓住傅砚知的手臂,“不如...你跟我结婚吧!”这个荒唐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我只有一个条件,你不要干涉我的想法。”她歪着头认真思考,“至于我能给你什么...”

    醉意让这个突然奇想显得如此合理。在郁听禾混沌的思绪里,傅砚知突然就成了她题目里的唯一解。和江序南不一样,如果是傅家的话...如果是他的话...

    话音未落,傅砚知突然扣住她的下巴。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却又在触及她肌肤时放轻了力道,“郁听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眸色深沉如墨,每个字都咬得极重,“醉酒后的胡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我才没醉...”她不服气地嘟囔,却因为他的触碰而微微战栗,“我是认真的...比珍珠还真...”

    当江序南结束应酬后回到休息区时,只看见空荡荡的沙发。两个玻璃杯静静立在茶几上,杯壁上的水珠缓缓滑落,在桌面洇出两个交叠的圆。

    他环顾四周,人群的喧嚣突然变得遥远。他手指有些发颤地拨通电话,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忙音。

    不会真被拐走了吧?他果然应该看好她的。

    “江...序南?”陈见津辨认了一下对方的面容,叫着他名字。他晃了晃刚找到的手机,“傅砚知先送穗穗回家了。”顿了顿又补充道:“需要安排车送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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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毫不留情地打在郁听禾的眼皮上。她的睫毛颤了颤抖,挣扎着开开合合好几次,才终于适应了这恼人的明亮。

    宿醉的钝痛在太阳穴跳动,而更让她窒息的是昨晚的记忆,正一帧一帧地在她脑海里清晰回放。

    她记得自己醉醺醺地抓着傅砚知的胳膊,记得自己仰着脸,理直气壮地对他喊——

    “不如你跟我结婚吧!”

    郁听禾猛地捂住脸,整个人蜷进被子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尖叫,脚趾都羞耻得蜷缩起来。

    她疯了吧?

    她怎么能跟傅砚知说这种话?

    那可是跟她从小针锋相对,互相看不顺眼的死对头!那个总爱冷着脸挑她毛病,说话恶劣又傲慢的讨厌鬼!

    他估计昨天也被吓到了,所以才说喝醉后的话他当没听见。

    “酒后误人...酒后误人...”她痛苦地喃喃自语。

    然而,这个想法,在短短三个小时后,被现实狠狠推翻。

    包厢四面环绕着落地窗,郁听禾坐在其中,小心翼翼的开口,“昨晚说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

    傅砚知的目光从窗外收回,他明知故问,“什么话?”

    “就是...”郁听禾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我们之间......结婚的事情。”

    “噢,那件事啊。”傅砚知向后靠着椅背,长腿交叠,姿态慵懒,“莫名其妙的整这么一出,我到现在都没有消化掉。”

    没事,其实她也没有。

    但当她早上下楼的时候,郁城已经雷厉风行地通知她,下周两家订婚,时间紧迫,明天就要带着她去选礼服。

    整件事情猝不及防,连给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当时,她忽然意识到,昨晚那句荒唐的醉话,竟成了她眼下唯一的退路。

    “你也到结婚年纪了,我们又从小认识,对彼此来说也算是一种最好的选择吧?”郁听禾斟酌着用词。

    “我什么年纪?”

    “老男——”郁听禾脱口而出,又在紧要关头急刹车,“我是说...适婚年纪。当然,我也是。”

    他轻嗤一声,“郁小姐的求婚方式真是别致,先骂人再求婚?”

    “谁求婚了!”郁听禾像只炸毛的猫,“这明明是互惠互利的合作!”

    “既然这样...”傅砚知拖长音调,看着她紧张地攥紧裙摆,“我好像也没理由拒绝。”

    郁听禾倏地抬头,杏眸里闪过一丝警觉。

    她准备好的十八套谈判说辞突然卡在喉间,这男人答应的怎么这么利落?

    不对劲。

    对方将她的怀疑尽收眼底,傅砚知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怎么?这不是你期待的回答么?”

    “我觉得我们还是要签个合同什么的比较保险吧,万一你反悔了......”

    话音未落,傅砚知忽然将手机推过桌面。屏幕亮起的瞬间,郁听禾看清了顶端标注着《婚姻可行性评估协议》的PDF文件,条款目录密密麻麻铺满整页。

    “确实需要契约精神。”他的指尖轻点其中标红的7.4项,“我要的是妻子,不是合作伙伴。”

    文字在郁听禾眼前逐渐聚焦:【试用期90天,若乙方能使甲方产生持续性的情感依赖,则自动转为永久配偶关系;若未达成...】

    “做不到的话。”傅砚知忽然用指节抵住她正下滑的屏幕,阴影笼罩下来,“婚约及时废止。”

    悬着的心突然落地。

    这才对。

    这种堪比对赌协议的霸王条款,才是傅砚知的手笔。

    郁听禾暗自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是什么陷阱了。

    “我答应!”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反正90天足够她另谋出路,至于让傅砚知心动?她压根没当真。

    傅砚知眸色微深,像是早已看穿她的心思。在她指尖即将触到电子签名的瞬间,他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掌心温度灼人。

    “里面还有一条需要注意。如果我感受不到你的喜欢——”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次危险的笑意,“我有权提前终止。”

    紧接着他抬了抬下巴,“签字吧。”

    郁听禾呼吸一滞。

    这个恶劣的男人果然没变。

    “那我也要追加。”她不甘示弱,反手压住他的手机,“使用期间不能干涉彼此工作,不得在公共场合做出逾矩行为...”说着突然瞥见早已存在的第22条补充项,正是她刚提出的所有要求。

    傅砚知低笑出声,“随你。”

    郁听禾抿唇,迅速签完字,抬头时却恰好捕捉到他唇角扬起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像是蛰伏已久的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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