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尽可能地让昏迷的萧月挡在他前头,从板车一边爬到另一边,面目凄惨地找药箱,一抬头就见席承傻了吧唧的样子。

    能不能顾及一下这里还有别人!

    很久不见故人。

    席沐寒看着席承的眼睛,渐渐的在换上曾经熟悉的眼神,松开手,却被抱了满怀。

    “万幸。”席承哽咽着。

    林平借着席承的眼睛看到席沐寒,借着他的身体拥抱她,心里没有任何抵触,来来回回想着:万幸……

    席沐寒从后面环住他,拍拍他的肩膀,表情却算不上开心。

    不知不觉地很快冷静下来,甚至连刚才有的那份温情都收敛了起来,让人觉得那一吻,是个梦境。

    席沐寒收回手,离开之前在席承耳边问:“所以,你现在是林平?”

    林平点点头。

    席沐寒的脸变得更冷了。

    他想摇头想解释,席沐寒已经快他一步,抓住他的手腕,瞪着他,质问他。

    “那他呢?”

    他呢?死了吗?没了吗?

    这老不死的道医说得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救了林平,拿席承当壳子吗?

    林平斟酌着该从哪里开始解释这种现象,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在手足无措地砸着虚空般的东西,叫嚣着放他出去。

    他们是商量着来的,怎么中间能隔一层看不见的截面?

    林平的犹豫,让席沐寒的眼中的最后一丝温暖也散尽。

    席沐寒声音冷得发寒:“我问你,席承呢?”

    心绪起伏不定,席沐寒大衣里还有个一团小小火焰,拢在掌心忽明忽暗。

    这是训了席承的当天席承就给她了另一种火焰,藏在她的衣服里。

    席承之前担心会灼伤席沐寒,席承总是给些只能取暖照明的火光。当见了野狼死尸后,席承后怕得不行,终于愿意给席沐寒有攻击力的火焰了。

    或许主仆之间有一种隐约的牵绊,席承的妖火竟然伤不到她。

    而这团妖火,正握在起心动念地席沐寒掌心。

    林平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他从没有见过席沐寒这副样子。

    就连他们最后在那处山脚的破院落,她那样误会他的时候,哪怕结局是阴阳两隔时,席沐寒都没有露出这种……这种吃人的眼神。

    是的,不是杀人。

    是……活剐了的吃人。

    思索再三,一瞬间里想法过了几百遍。

    席沐寒看林平顶着席承的脸,凝起的气又卸掉,掌心攥得紧紧,终是没有跟面前的人鱼死网破。

    就算弄伤了他,又能怎样呢?

    伤得是席承的身体。

    席沐寒唇角下压,扯开一道苦笑。

    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原来人常说的心痛就是这种感觉。

    最近几年怎么了?想让她尝尽挫败?

    抛开席沐寒之前恐怖的攻击力不谈,这张脸确实迷惑人心。

    一边的道医看她神情痛苦,脸色越来越苍白,紧抿着的唇都发白发青了,于心不忍,捂着包扎后还依然血淋可怖的伤口,试探的劝慰席沐寒。

    短时间内没等到林平笨拙的回答。

    道医先一步开口说:“这是好事啊,林小子的人魂控制住了妖身,以后算是少一份杀戮,而且你丈夫回来,你难道不高兴吗?”然后把话头扯到自己身上,“说起来也是我救了你丈夫,你……总得留我一命吧。”

    反正他也没多少好年头能活了。

    能活得时间不久,当然想再活几年。

    是吗?席沐寒反问:“好事吗?”

    道医点头,“当然是好事!”

    本意是安慰,可这话的意思就是敲定了席承回不来了,席沐寒的脸色更差,双拳攥得更紧,指甲刺破了掌心都没有知觉。

    她慢慢侧过头,恶狠狠地瞪向地上的道医。

    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但不能。

    她真是和席承待久了,学会那些滥好人才有的善了。

    席沐寒这会儿想的是——如果不是这个该死道医,她不会遇见那孩子,不会有席承,也不会有现在还能见林平一面的机会……

    席沐寒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脑海里的席承疯狂地攻击着那一片透明的屏障,他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席沐寒现在的模样,很不好。

    林平个废物!

    他照顾了那么久才养得她像个正常人,怎么林平和这道医一出现,就成了这样,连眼球里都爬满细细的血丝。

    席沐寒两头不杀,两面不动,抬起沉重的脚步,想要离开这里。

    胸腔太闷了,像是刀子插进去搅动血肉一般。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她怎么会对个怪物动真格的。

    林平想喊媳妇。

    可是被席沐寒那眼神一吓,心脏一阵钝痛。

    林平一直知道席沐寒的身份,但却连席沐寒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席承’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称呼,试探地问:“你不想见我吗?”

    席沐寒扯动唇角,实话实说:“如果代价是让席承消失,你还不如,彻底死在三年前那场大雪里。”

    “你可真狠心。”

    死而复生对于席沐寒来说,和不见面没什么两样?

    明明吻了他,还说这些伤人的话。

    林平心口像钉进去一把钝刀子,痛得不见血。

    脑海里的另一个不停挣扎要抢回主动权的人,也因席沐寒的这句话,停下了动作,林平的感受同样是他的感受,席承捂着心口,一脸茫然地望着席沐寒。

    这句话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你以为你是谁?”

    席沐寒回望他一眼,这张从席承少年期等比例放大的精致的脸,看不到一丝血色。

    他是谁?席沐寒最清楚。

    林平想在心里狂啸:是你丈夫啊!

    以前没良心,现在还是一副没良心。

    林平沉睡了这么久,相比起之前,算稳重许多了,回过神后,这些话也只是在心里头想想,有点像席承。

    冷静下来的席沐寒,没有再看林平。

    “这小姑娘交给你了,过段时间我来接她。”席沐寒走过去,隔着板车的轮子,蹲下来,盯着道医,不由他回绝。

    席沐寒说:“如果我回来,她死了,那你也可以考虑死一下。”

    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道医捂着伤呼着气,瞪她说:“这是我的因果,不用你说,我能救一个是一个,赶紧走走走。”

    席沐寒很难信任一个人,虽然知道了来龙去脉,道医在做善事积德,但也不会那么轻易相信这个人会不会半路逃跑。

    所以她过去将灰狼领下来,让灰狼留在这儿,看着他们。

    席沐寒公事公办地说:“走吧,把那‘东西’处理掉,再回来安置萧月。”

    租艘大渡,丢入公海算了。

    然后再去组织基地附近……席沐寒这么打算着。

    这怪物有自保能力,会攻击兽类,分得清敌友,已经阻止不了萧夜的蜕化,那就让他去可以去的地方,回来告诉萧月,救活了她,没救活她弟弟,这个说法很好接受。

    “等等,”林平拉住席沐寒,“那我呢?”

    “你当然跟着。”不然她是对着鬼说话吗?席沐寒垂眼看他的手,林平立刻收回,席沐寒说:“你看得到他的记忆,应该知道我现在的状况。”

    林平说:“我知道。”

    席沐寒离不开席承。

    出了门,席沐寒开车直奔码头船场。

    车窗外的景象不停倒退,席沐寒全程冷着脸。

    席承在脑海里狠敲林平这一边:“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我还在!”

    林平倒没有再跟席承争辩,实话说:“很久不见,我被她吓到了。”

    “……”席承被噎了一句。

    没听到席承的回答,林平看着席沐寒的侧脸,车速快到风景成浑浊的画面,林平在心里跟席承说:“她很在乎你。”

    席承想了一圈,从幼年期想到现在,得出结论:“她一点都不在乎我。”

    林平听到,忽然笑了。

    席承用疑惑和嫌恶的表情看‘自己’。

    在席沐寒看来,林平顶着席承的脸,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手控制着方向盘,席沐寒看着前面的路况,说:“你抽什么疯?”

    林平的出现导致席承消失,等同于弄死了她的奴隶,林平接管了身体,拥有席承来自妖物的攻击能力,这一笑,席沐寒想,别最后成了个傻东西,那还不如不带。

    席沐寒考虑要不要把他丢在半路。

    林平坐在副驾驶上侧过身,不回答席承的话,反而出声问席沐寒,“你就那么在乎他?”

    声音和席承的一样,语调能分辨出一点不同。

    什么叫在乎?她不清楚,只知道憋闷的慌,想抽烟,想杀人,想毁了一切。

    但不能。

    因为,席承善良。

    席沐寒说:“他救过我的命。”

    林平说:“我也救过你的命。”

    席沐寒知道林平说的是最后一面那次,但装不知情,或者压根不在意,嘲讽说:“原来睡我也算救我命吗。”

    林平沉默。

    席承疯狂想要掐死林平。

    席沐寒以为结束了话题,没想到林平翻起旧账。

    不知道哪儿学来的厚脸皮,林平说:“是你强.暴我,是你拿枪指着我,是你睡我而不是我睡你,那时候我打不过你,也狠不过你,才从的你。”

    席沐寒:“……”

    林平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像陈述今天的天气很冷一样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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