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愉终于看到了褚枭的正脸,比她心里想的还要可怖。

    但是她也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勇敢,暴君这样一副疯魔嗜血样子她见了竟也只是在冷静又庆幸地想,“幸好结晶丝有用。”

    女仙摁在食指银纹的拇指仍没松,人也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看到褚枭渐渐因为心口疼痛弯下腰的时候她才走过去。

    褚枭看到她逐渐走近,神情仍旧木然,人但却下意识想要躲避,想藏住自己的脸不被她看见,也更怕自己看见她。

    时愉顺着本能走过去时脑中回荡着那个叫碾尘的白衣仙君对自己说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时愉姑娘,日后若再要给褚枭使绊子,可不能再用扰乱他心智的法子了,他一失控,受伤的只会是别人。”

    那一次她听不太懂,因为她只看到他眼睛会变红,以为碾尘的意思是褚枭会生气把气甩别人身上。可原来这才是那位仙君说的,失控会伤害别人吗?

    会让人变成这样丧失理智像变了个人似的发狂的,时愉只听说过一种原因——心魔。

    他的心魔是什么?

    上次是因为她在琥珀香中动了手脚,那这次是因为什么?又是什么激发了他的心魔?

    褚枭的心魔每次乘虚而入的时候,他不是完全没有意识了,但是会被控制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他的心魔就是杀念,只想看到鲜血,只想用最暴戾的手段,把面前任何一个活物给杀死。

    他的心魔谁都不怕,什么东西的血都喜欢,什么东西的死亡都会让它兴奋,但是却唯独不愿意看到时愉,它既想把时愉撕碎,却又惧怕时愉的血,想都不敢想时愉闭着眼睛的尸体。

    它眼前只会一次又一次地闪现主帐的床上,时愉脖子两个血洞冒血的样子。

    而现在时愉越走越近,避无可避。

    心魔心里一点都没有猎物送上门来的兴奋,只有恐慌。

    所以被心魔控制的褚枭死死低下了头,眼前逐渐步入一双被尘土弄脏的银丝履,然后脸上突然有了柔软的触感。

    有人在给他擦脸。

    魔难以置信,却不敢抬头,微微粗糙的布料引起他控制不了的战栗。

    时愉擦得用力,血污染湿手帕,冷硬的面庞逐渐变得白净,那一双猩红的眼睛更为明显。

    果然红了,方才离得远还看不太清楚。

    女仙轻轻发出一声叹息,说话的声音像憋着气,闷闷的,又很轻:

    “该杀的都已经杀干净了,让它回去吧。”

    褚枭眼睫剧烈抖动,他说不出话来,但是眼睛却开始一点一点变得澄明。

    远处白衣仙君刚刚赶到,看到这一幕他急匆匆的脚步蓦然止住。

    看来是时候了。

    *

    褚枭来不及回军营就晕了过去,人被送回了主帐,茂昇跟着一起来了。

    时愉这才知道,褚枭他们赶到之前是在战场上一口气杀了近万弑魔兵才脱的身,尤其是褚枭,他一个人被上千人围住,源源不断的人冲上去攻击他。

    他又以一己之力杀了那么多头怪物般的凶兽,不力竭才怪。

    所有人都默契地绝口不提方才褚枭差点将一个苍境兵掐死的事,就如同此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医修这几天被召见的次数比过去的几年加再一起都还要多,所以再见时愉和茂昇已经是无语,麻利地上药留下灵丹就走了。

    茂昇心中藏着事,很快也退下了,而他一走,主帐就来了新客。

    再见到碾尘,时愉倒不觉得惊讶,因为上一次碾尘就是在褚枭发疯之后出现的。

    “时愉姑娘,又见面了。”白衣仙君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

    时愉回以点头致意,“碾尘仙君。”

    一阵沉默之后……

    不远处的床边琥珀香照例升起一丝丝玄烟,碾尘走过去一边摆弄一边开口问:“你知道了吧?他的心魔。”

    时愉:“……大概猜到了。”

    “那猜到他的心魔是什么了吗?”碾尘弄好香炉,转身看着时愉。

    时愉摇摇头,迟疑了一下,问,“是什么?”

    “是杀念。”碾尘说,“死在他手下的人和生灵太多,刚开始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变得暴躁易怒、手段残忍,到后来是看到活物就想杀……”

    “杀的人太多……”,时愉立马响起茂昇说的,在战场上褚枭杀光了围住他的弑魔兵才赶到结界那边的。

    清冷仙君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他说,“他之前几次三番控制不住心魔,却不肯听我的劝说少造杀孽,他因为手中并无冤魂所以觉得问心无愧,该杀的还是回杀。

    “所以即使是日日用琥珀香压制,也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这才造成今日之局面。”

    时愉眉头紧皱,她心想这暴君果然是个固执的疯子。

    “所以他以后就会越来越控制不住心魔吗?”

    他今日最终还是恢复了理智,那日后呢?会再也清醒不了吗?

    “会。”

    虽然话问出口的时候她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这样斩钉截铁的肯定回答时愉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碾尘继续说,“他的心魔已经比最开始壮大了太多,若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变成一个只知道杀人的魔头。”

    更多无辜之人会葬身于他手,他会被各方联合绞杀。

    上一世的历史会再度重演。

    这之后本该又是一阵沉默,却突然被一声咳嗽打破。

    “咳,你在与她乱说些什么?”虚弱硬撑的声音响起,时愉和碾尘同一时间将目光投向褚枭。

    褚枭艰难支撑起身体,瞪着碾尘,面露警告。

    “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碾尘面无表情。

    褚枭再度瞪他一眼,然后急切地看着时愉说:“不是,你别信他,我不会的。”

    时愉看着他,神色有些不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她抿了抿唇。

    “你们说吧,我先走了。”时愉大步走向外面。

    褚枭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喊:“别走远了,不安全。”

    时愉顿了顿,随后加快速度出了主帐。

    褚枭立马问碾尘:“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对他激动的态度视而不见,碾尘轻飘飘来了一句:“什么都说了。”

    褚枭一下子就急得牵动了伤口,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等缓过来,他低头盯着床榻不敢抬头,质问的话变成了忐忑不安的询问,“她,可有说什么?”

    碾尘故意假装回想,半晌都没回答他,实际上却盯着他紧张的神情瞧了一会儿。

    “你希望她说什么?”

    褚枭沉默了。

    “她什么态度,我不知道,我们也没说多久你就醒了。”碾尘看透了他的反应,不再捉弄他。

    褚枭听了这解释并没有松一口气。

    他那副样子时愉都全程看到了,她还能是什么态度。

    怕他,还是厌恶他?

    想到这儿,褚枭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难受间,他听到碾尘开口道:

    “这一次你就算是不出事,我也会在近期过来找你。”

    褚枭听得心不在焉,直到听到下一句话:“我找到了梵清境帝君之前送给我爹娘的信物,如此一来,他便能帮你,或许就能找到消灭心魔的法子。”

    梵清境帝君精通涤心之术,或许是全上界最有可能帮到褚枭之人。碾尘的爹娘与他有旧交,但却早早仙去了,信物四散与天下,碾尘找了许多地方才找到。

    碾尘手中出现一个精巧的小盒子,他将它举到褚枭面前,“我想你现在不用我劝了,这信物收好了,自己去找人。”

    之前褚枭不把心魔当回事,一直是油盐不进的态度,终于等到他后悔的这一天了。

    褚枭接过盒子,“谢了。”

    这次不用多费口舌,碾尘很是欣慰,马上就又消失去做他的事儿了。

    临走前碾尘还不忘叮嘱道:“对了,别忘了,若是不想再给心魔可乘之机,就莫要再任性动手将人置于死地。”

    他走后,褚枭攥着那盒子,越捏越紧,不知道心里是势在必得还是不安。

    时愉在外面陪着乘黄玩,小家伙虽然伤还没好全但是也能吃东西了,此时正撒着娇暗示时愉去给她做菜。

    时愉挠着小乘黄的痒痒肉,虽然心情不算放松却也在唇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

    乘黄蹭时愉蹭着蹭着就停住了,绕到了时愉背后去躲着。

    因为褚枭来了,她一向是有些害怕褚枭的。

    “时,时愉。”褚枭身上血污遍布的战甲已经换了,他现在看上去有点喘,脸也绷得很紧,看上去很不自然。

    他紧张地看着时愉的反应,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出她的态度。

    她还是如常那般淡淡地看着他,神情淡漠,嘴角向下。

    但是还好,他见过她害怕和厌恶他时的样子,跟现在不一样。

    时愉起身,“你怎么出来了?”

    “我,我来找你。”褚枭说碾尘走了,他们讲完话了。

    时愉不说话了,沉默地抱起乘黄往一个方向走。

    褚枭乖乖跟在她后面,脚步都收着不敢发出声音,那么高个人跟在她后面就像个被赶了很多遍都赶不走的小兽,执着又小心翼翼。

    时愉突然就转过来面对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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