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愉斟酌了一会儿,将自己这一番猜测说了出来。

    之后众人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殿内突然安静,所有人都像被封住了嘴,脸上一片愕然。

    她垂落的手搭在身旁的凳子圆圆的把手上,手指摩挲着上面的雕刻花纹,视线一一略过面前这些老者的脸,等待他们的回应。这样的想法在时愉自己这里也只是猜测罢了,她心中亦有忐忑和迟疑。

    短暂的惊讶错愕之后,这些白胡子勾背的仙长们开始本能寻找同伴,希望能从同伴的眼睛中得到些回应。

    故而时愉等了半天只看到他们面面相觑神色各异的样子。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先开口。

    于是时愉震了震嗓,提高音量道:“若真是我猜测的这样,那么治理净水之源现在的祸患就不能再用那些治标不治本的仙法咒术。”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做?”有人立马接了话茬问她。

    时愉循声看了过去,将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净水之源虽然也涉及到了本源,但与苍境琼境的源自于本源的祸患大不相同,本源对于净水之源的作用仅仅为辅,根源在其本身。但要如何做……我也不能十分笃定,但大约是得要找回原本应该生活在净水之源的生灵,选最和谐的几种送回去罢。”

    时愉说完将目光逡巡一圈,看见了不少人拧成一团的眉心,还有些欲语却有所顾忌之态。

    她明白了,自己这个时候该识趣地先回避一下才是。

    于是时愉从袖中掏出褚枭方才递给她的传音石,

    “方才我已经承诺了帝君要命人送苍境的寇鼬来梵清境,现下便先去传讯苍境了,各位也可趁着这段时间论一论要不要听我的。”

    语罢她便转了身,往里走。

    此处大殿很大,当得上苍境两个大帐那么大,方才所有人都在靠左侧的几张圈椅旁边讨论。眼下时愉走到了另一侧的最里端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倒是与其他人隔了约莫二三十步的距离。

    她这般不安常理出牌让在场这些白发老头们都惊了一惊,而且时愉没等他们回应就已经走远了坐下,所以他们也只能顺势讨论起来。

    有人迫不及待地压低了声音费解道:“帝君为何会将净水之源这么大的事交给一个外境的小丫头片子?她说的可真能信?”

    “帝君你也敢质疑?无论你信不信她,帝君都已经将净水之源托之,饶是我们这些人对她有意见,也阻止不了她什么。”

    “这……”

    时愉遥坐对面,背靠在圈椅椅背上,闲适地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争论,虽然长老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让她听见,但她光看神色也能猜个大概。

    当然她也没忘记和苍境的茂昇通消息的事情,她左手压在旁边的桌上托着腮,右手将放在腿上的传音石唤醒,给茂昇发信号。

    稳妥起见,她也没有和茂昇直接相互传音,而是跟褚枭之前一样用法术在传音石上写了一行字。

    很快石头上空就浮现出一排茂盛给她的回复:

    “万兽谷中确有寇鼬,一日之内能抓到,三日后应能到达梵清境。

    “…………”

    淡紫色衣袖一拂,字体四散,消失空中。

    时愉将传音石收进储物吊坠里,然后抬眸去看老头们议事。

    她面上十分淡定,仿若全然忘记她与帝君的约定和帝君的警告,但实际上却在心中一刻不停地盘算着。

    她再一次将自己的猜测和方才亲眼看到的净水之源放到一起回想,然后去回忆自己与梵清帝君说起寇鼬时他的神色。

    突然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帝君他也大致猜到了净水之源出现问题的原因,所以才那么轻易地同意她提出的用寇鼬去解净水之困?

    不然她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原本她提到寇鼬时也只是情急之下胡乱想到的法子,理所应当遭到帝君的质疑。

    她当时只答了他如何找到寇鼬,边答还在心中忐忑地想该如何解释寇鼬就是有用的,却没想到帝君竟没再追问,直接就将重担交给了她。

    只有可能是他原本就知道净水之源能怎么治,她提起寇鼬正中他下怀,所以只象征性地刺问了几句就顺势应了她们。

    他该不会是知道这群老头们迂腐,所以故意将难题丢给她吧?

    她何德何能,被委以如此“重任”?

    她想通的这阵子,长老们那处已经渐渐陷入沉默,几颗脑袋纷纷看向了她。

    时愉当然感受到了视线,所以理了理袖袍站起身来。

    银丝履走在光滑地面上踏出声音,女仙问他们:“商量好了?”

    商量好怎么对付她了?

    几个老头闷声别开眼去,一脸不情愿,还是崇善发了话:“是的,时愉姑娘。我们会全力配合您,找回被驱逐的净水生灵们。”

    时愉在那几个长老身上扫视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道:“好。”

    旁边的另一个光头白须脸上布满褶子的长老忙接话道:“虽然我们同意了,但是话说在前头,真正的行动必须在思考好了全部的后果然后经过我们的同意之后才能开始,不能你擅作主张。”

    他一副生怕时愉要乱来的表情。

    时愉眼睛微眯弯了起来,直直勾起唇角,看着十分好脾气:“当然。”

    虽然并不是十分出自真心。

    -

    七日后,净水之源的臭气减弱不少,治理初见成效。

    刚开始的三日时愉就忙得脚不沾地,到苍境送来的寇鼬到那日,她都还在梵清境的藏书大殿中翻阅典籍。只因净水之源的时间太久远,前人也并不重视花草树木生灵兽类的记载,只能从各种典籍记录中寻找边角的一些相关字眼。

    光靠这些蛛丝马迹还不够,还得去请了解仙草灵兽的博物之人才行。

    所以时愉给茂昇传回的信中还提到了仲石大师。彼时仲石已然离开苍境,但他其实早就对梵清境感兴趣,所以根本不用多劝,他便匆忙赶回了苍境与苍境这次派来的邬雲一同出发。

    他们见到时愉时都吓了一大跳,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时愉那时与在苍境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虽然在苍境时愉也是敢用暗器从银面人首领手底下救人的炼器大师,但她举手投足向来是一副慢条斯理、沉静闲适的模样,他们哪里见过她风风火火以领头人姿态调度手下的样子?

    过了好几天,他们才逐渐习惯看到雷厉风行的时愉。

    在这几天里,梵清境之外的上界更是发生了许多事。

    大会之后,多个银面人在各境荒界设立的据点被剿,然而却个个人去楼空,仿佛提前得知了消息仓皇撤离,所以一个人都没活捉到,搜集到的遗物中有用的也基本没有。

    但即使是这样,在和银面人的第一次主动打击中,银面人也是受到重创的那一方,所以各地都纷纷报喜,也基本上都已经将银面人的存在对各境的民众公开。

    目前来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当然,也正是因此,时愉和褚枭极可能成为银面人报复的对象。此事发生之前他们就一直被追杀,现在更难保那群人会将据点被剿之事记恨上组织商讨大会的两人。

    所以茂昇让邬雲带着人留在了梵清境,这样也能让褚枭和时愉身边多一些帮手。

    时愉听完底下的人的汇报之后,终于放松下来,于是疲惫感也随之如潮水一般涌来,顿时让她觉得四肢都重得动不了,只想好好躺一下。

    两天前他们终于商量好了要将哪几种鸟兽虫鱼放归回净水之源的地界之内,之后连着两天时愉都亲自全程督监,就怕生一点岔子。

    果然,第一天的第五个时辰就出了事——放进去的磷化鱼死了好几只,不是因为弱肉强食自然轮转之道死的,所以搞得人焦头烂额。时愉他们好不容易才将此事解决于是时愉更不敢休息,一直熬到现在净水之源里面的情况基本稳定她才敢离开。

    夜已深了,汇报的人离开后,崇善也派人来劝她回房间休息。

    时愉没再逞强,这么些天来第一次回了她和褚枭只待过一晚上的那间房。

    她径直走向床边准备倒头就睡,一掀开在床上被揉成一团的被子,之前被她紧急藏在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那天早上的记忆迎头就撞了过来,该死地唤醒了她困得成浆糊的脑子。

    不是什么凡间话本里的男女主在同一间房分床睡,醒来之后却发现抱在一起。

    而是小乘黄。

    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时愉这段时间鲜少给她时间变作真身,她终于忍不住了,竟然大清早的开始捣乱。

    时愉放在床边的外袍被她拖着满屋子跑,偏偏褚枭也不插手,倚在一边看笑话。

    它跑得快,还敏捷,时愉使了好几次术法都被她躲了过去,最后时愉气急败坏,气鼓鼓地下床去抓她。

    乘黄虽然调皮,但还懂得要避着褚枭跑,于是时愉被她带着在各处地角旮旯和房间边缘跑。

    许是因为屋内多瑶窗,所以沿着四面靠窗的墙面都挂了灵动飘逸又遮光的云帘,偏偏梵清境之人只追求风雅不在乎麻烦,所以云帘底部坠着的青纱长长的拖在了地上。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又在情理之中——时愉疾步追赶乘黄时踩中了青纱帘,脚一滑就要整个人倒向地面。

    好在有人及时接住了她,她被抱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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