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符端只听背后少年低低一笑,随后自己胳膊被他拽住。

    少年借力一扯,竟是轻松将其拽在身后。离符端惊愕抬眼,却发现少年身上鬼气森然,她微微皱眉,压低声音道:

    “你有什么毛病?!”

    神之雩看都不看她一眼,也没有丝毫要压低声音的样子,他张狂一笑:“尔等小鬼,见到本座还不退下!”

    这一声直接吸引了所有人鬼的注意力。离符端额上划过黑线,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然不过一瞬,无数双黑洞洞毫无生气的瞳仁立刻转向二人。

    离符端头皮炸开,凉意如水蛇一般滑腻地溜上后背。她掐了下虎口,手中遁逃符还在燃烧。

    下一秒,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只见面前少年心脏被一人鬼掏出,浓重的血腥味让这群怪物大受刺激,一窝蜂全涌了上来。

    离符端心中陡生无名火,倒是冲淡了心中的恐惧,她看向此刻也是一头雾水的神之雩,众人鬼已开始分食他的身体。离符端手中符纸霎时重燃,口中念道:

    “乾坤借法,瞬息无形!遁!”

    说时迟那时快,离符端甚至都闻到了众人鬼身上恶臭的尸气,腥咸的涎水顺着血盆大口滴到她的广袖上,顷刻间竟腐蚀了一大块。

    幸而符文生效速度极快,二人身影瞬间消失,耳边一时全是众人鬼嘶哑的咆哮声。

    ……

    “店家!两间房!快!”

    张三成被这一声吓醒,本欲发难,却见面前一狼狈的少女搀扶着一浑身散发着黑气的少年。

    那少女淡青色绣竹道袍上被破了好几个洞,边缘处仍在扩大,可谓狼狈不堪;

    那少年就更惨了,只见他胸口处竟平白破了个大窟窿,顺着那窟窿往里瞧,只见汩汩鲜血不断流出,洇在深黑色衣服上倒不怎么看的出来。更为诡异的是,那少年神情倒是气定神闲,好似受伤的另有他人。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那少年竟咧嘴朝他一笑。

    张三成腿肚子直打颤,赶人的话已到口边,却是迟迟说不出口。

    想他一个开着黑店的壮硕大汉,从来都是别人怕他的份儿。思及其,他故作一副凶狠模样,粗声道:“哪里来的叫花子,走走走,赶紧给老子滚——”

    “蛋”字还没说出口,他脖子一凉,低头一看差点没吓得屁滚尿流。只见一柄染血的长剑横在喉间,持剑的少女一时间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得罪了,两间房。”

    “……啊啊啊,原来是道长,道长怎不早说,呸呸呸是小人眼拙,道长饶了小人吧!”

    店家惊惧开口,离符端顿时一脸不耐模样:“带路。”

    “是是是,道长请随我来,请随我来……”

    离符端依言跟上,她转头看向安静趴在自己背上的少年,心中虽有几分担忧,嘴上却讽道:

    “本可以毫发无伤的逃脱,却都是因为你的那句话。你说话也就算了,我都要燃符逃了,你又给自己加什么戏?不是我说,眼下这样都是你自找的!”

    背上少年恹恹的,胸口处的鲜血不住爬上离符端的衣衫下摆,这会儿倒是罕见地没有说话。

    不料那店家反应倒是很大,差点一跤跌到楼下,离符端皱了皱眉,并未出言发问。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将神之雩治好,否则师父说的线索就全断了。

    “……二位道长这边请。”

    店家帮二人把门打开后,就一溜烟跑下楼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恶鬼在追一般。

    离符端心下生疑,本想跟那店家道个歉也是不成。她只得先将少年拖进房中。

    房内陈设十分简单,只一张床,一套木头桌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所幸房内干净,她三下五除二解了少年上衣。果不出所料,这群人鬼喜食生人,并通过啃食将其同化。

    最要命的是,人鬼会污染周边水源,击杀方式也十分困难,就算是金丹期的修士,若是单打独斗,也不见得是人鬼的对手,它们恢复力十分惊人,且几乎找不到其要害。

    ……怪不得各大宗门虽知石碣村怪物横行,却并未告知二人到底是何怪物。

    但这同蜕骨井和尸解成仙有什么关联?

    离符端兀自沉思着,手上动作不停,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丹药和绷带,正想给少年上药,手却被阻住了。

    她停下思绪,看向少年,却发现少年因流血过多而青白的脸上,竟意外地起了几分薄红。离符端心下吃惊于少年强健的体魄,口中真诚赞道:

    “哎嘿!小傻子你身体很挺好,这般大剂量的失血竟仍面色红润?!”

    神之雩闻言一愣,他先是紧蹙眉头,随后作出一派恍然大悟的表情:

    “本——我不欲拆穿你,我只想告诉你一句,你不用这般对我,毫无意义,我已有心仪之人。”

    离符端悚然:“你在说什么鬼话?我记得你被吃掉的不是脑袋吧?”

    神之雩:……

    他叹了一口气:“你若自欺欺人,我也无话可说。”

    言罢,这人夺过离符端手中各色丹药和纱布,并不看她:“我自己来就可,你出去吧。”

    “你心脏被吃了不要紧?”

    “……不要紧,你快些走吧。”

    离符端掩住一脸惊愕的表情,她本以为又要自己放血救人,却没想到这小傻子的身体竟如此厉害。

    怪不得他师傅明竹真人见他魂魄入体时那么高兴……

    感情还真是人形兵器啊!

    见少年铁了心要她离开,离符端自然求之不得,拔腿就溜。

    ……

    “冰糖葫芦,好吃的冰糖葫芦来!”

    “狗不理包子,快来尝尝呐!”

    离符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北罗城倒是人气旺盛,百姓们安居乐业。

    她四下看着,忽而眼前一亮,只见不远处立着个人声嘈杂的茶馆,一众人等嬉笑怒骂好不快活。

    有关石碣村人鬼和蜕骨井的来源还没头绪,这茶馆便是个极佳去处。

    “小二,上茶!”

    她四平八稳坐在小马扎上,丝毫不顾自身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形象,反十分自然像那帮茶客一般吆喝着。

    围观人等很多自离符端刚进茶馆就注意到了她,然此刻此人甫一一开口,倒是让好多仰慕修士风姿的百姓们大失所望。

    偏偏此人毫无自觉,一口一个大叔大婶叫得那是一个亲热自然,一会儿关心人家生意家里如何,一会儿又说自己如何云云。

    一番寒暄下来,倒是将众位大叔大婶哄的喜笑颜开。

    见时机已到,她顿时收了笑面,垮下脸来:“……可惜我虽老家在北罗,然却找不见婶娘了。”

    众人一听,立刻热心肠道:“小福放心,你只管告诉我们你婶娘住在那个村子,我们定会帮你找出来!”

    离符端脸上一副欣喜神情:“实不相瞒,我老家是咱们北罗城石碣村的,叔叔婶婶们可有知道的?”

    此话刚落,方才还人声鼎沸的茶馆立刻变得如死一般的寂静。离符端脸上笑意一顿,只见众人面上全是如出一辙的惊恐,仿佛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离她最近的一位胖胖的大婶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姑娘啊,石碣村你可千万不能去了!你婶娘她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离符端面上不解:“大婶为何这样说?我记得早些年我离开石碣村时还是一派大好景色,怎现下不能去了?”

    那大婶恐惧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敢再说下去了。

    离符端又接连问了好几个人,却都是同那大婶一般的反应:

    “姑娘你别问了,这不是你能问的事,快些回上仙宗吧!石碣村……没什么好说的!”

    问了一圈下来,离符端一无所获。她心下烦躁,只得抬脚出了茶馆——

    看来这石碣村,比她想的还要凶险。眼下,也只有回客栈看看情况了。

    离符端思绪纷杂,一连串的谜团如暴雨般兜头而下,直砸得她头晕眼花。

    “道友,这位道友!请留步!”

    淡青色衣袖被人拽住,离符端回过神来看向来人:

    少女一袭藕荷色金丝交襟道袍,莹白光洁的鹅蛋脸好似浸过山间晨露,两颊晕着淡淡桃粉,一双灵动的杏眼此刻正殷殷看着她。

    看着像是万相宗的道袍,离符端不着痕迹地抽回衣袖,笑眯眯道:“何事啊?”

    “砚冰先行谢过道友,我今日出门前忘记带灵石了,道友可否借我三枚中品灵石?”

    “为何?”

    方砚冰指了指不远处,只见一个小姑娘跪在地上满脸泪痕,身边还用草席卷着什么东西。见她看过来,那小姑娘没由来打了个寒颤。

    离符端面上笑意扩大,她指了指小姑娘道:“卖身葬父?”

    “嗯,感谢道友借我灵石,我可打个欠条给你,到时候你可拿着欠条去兰月客栈找方砚冰。”

    离符端倏地一笑:“我不要什么灵石,方姑娘是万象宗的吧?姑娘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方砚冰惊了一下:“道友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还知道,你们也是为了石碣村而来。我不要你还我灵石,你只要把你们现在调查到的,关于石碣村的所有事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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