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飞机离地，郑启明的胃一阵剧烈痉挛，她将包抱在怀里，埋着脸哭起来。旁边的阿姨拍了拍她：“小姑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呀？”
郑启明摇摇头：“胃疼。”
“疼成这样子？带药了吗？”阿姨递来纸巾。
郑启明接过纸巾，抽泣着，“没事，一会就好。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说话。”
胃上的疼是全身最轻的，郑启明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平静，总会习惯的，就像她每一次经历的离别。
飞机平稳之后，热心善良的阿姨找空姐要了杯热水给郑启明，安慰道：“有什么事都想开点，都会过去的。”
阿姨说的对，她过去二十八年，不都是在靠时间流逝带走无奈和苦痛吗。
飞机平缓向下，郑启明看到了连绵的高山。杨倩和吴大川带着吴珍妮一起回到了吴大川的老家G市。G市处于丘陵，周围高山环绕，空气湿润，一年四季温度均匀，还有全国闻名的大瀑布，郑启明决定来看看。
下了飞机，只有吴大川来接。一上车郑启明就问起杨倩，吴大川支吾道：“她……她身体不方便。”从后视镜看到郑启明探究的神色，硬着头皮补充道：“快生了。”
郑启明立时忘了胃部的抽痛，震惊道：“她四十八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知道……”
“吴大川你行啊吴大川。”郑启明气到不想叫叔了，“你多大岁数？”
“我？我虚岁四十三。”
“你俩也是姐弟恋？！”
“还有谁是？”
无意间被他问到痛处，郑启明又按住胃，久久回不过神。杨倩肤白貌美身材苗条，看起来也就四十左右。吴大川个子高，有点啤酒肚，典型中年男人的外形。两人站一起看着年龄相仿，所以郑启明也没深思过，没想到妈妈也爱吃嫩草。
可是四十八岁，都该更年期了，怎么还这么有心气？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郑启明知道大龄产妇很危险。
杨倩听到开门声，扶着腰去迎，却见进门的两人神色都不对，郑启明面色憔悴，看起来不太高兴，吴大川耷着脑袋不敢看郑启明。
吴大川的父母和弟弟一家就住楼下，他借口说问问他们晚上吃什么，溜出家门。杨倩也心虚起来，“明明，晚上吃什么？”
“几个月了？”
“下个月十三号剖腹产。”
“不和我说呢？我要不来，啥时候才能知道自己多了个一奶同胞。”
“我这老年得子，也不是啥光彩事，有啥可说的。”吴大川本是不同意的，毕竟两人各自有一个孩子。可是杨倩很执着，她想体验过养育的过程。这话却不能说给郑启明。
“不是光彩不光彩，对身体伤害很大。”
郑启明从她的角度着想，她很感动，“我身体底子好，现在医学也发达了。和大川决定回老家也是因为他妈妈答应帮我们照顾。明明你放心吧，我都考虑好了，不会亏了自己。”
“你考虑的这些，都是在依赖别人的基础上。你身体上的伤害吴大川替得了吗？反悔了不帮你照顾你有办法吗？最后辛苦的还是自己。”
“不会的，大川靠得住。”
“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听到这话杨倩一愣，沉默之后又掉了泪，“明明，是妈妈没给你坚实后盾……”
郑启明不过是在说眼前事，完全没这个意思。她连忙给杨倩递去纸巾，“你不能情绪激动。”
“明明，这次来待多久？多陪陪妈妈。”
“看情况吧。”
到了饭点吴大川接吴珍妮放学回来，招呼杨倩和郑启明一起去饭店，还叫上了楼下的老夫妇和弟弟一家四口。
这是郑启明第二次参加大型家庭聚会，上一次还是在颜奶奶葬礼。三个孩子们围着桌子打闹，一会玩得相亲相爱一会打得不可开交，笑声和哭声交替着响彻包间。吴奶奶和吴爷爷说话口音很重，每次和郑启明说话她要听翻译才懂，夸了好多次她长得漂亮，再后来大家忙着吃饭喝酒没人翻译了，她就笑着点头假装听懂。
杨倩招待郑启明管吴大川的弟弟、弟妹叫吴二叔和吴婶，他们看着挺年轻的，郑启明憋着笑才叫出口。
郑启明小学开始寄宿，大学开始打工，摸爬滚打都靠自己。虽然不喜欢家庭琐事，眼光始终毒辣。散席之后，她偷偷问杨倩：“吴婶是不是不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你就说是不是。”吴婶热情周到，但是那笑假得不能再假了。
“楼上楼下这两套房子都是大川买的，一套给他爸妈一套给自己。我们不是一直在外开店嘛，这间房子就让他弟弟一家先住着……”
“结果因为怀孕要回来，你们让他们腾房子，他们不乐意了。”
“可不是嘛。”
郑启明冷冷地哼了一声，“升米恩斗米仇。现在他们住楼下？”
“对。村里有房子，他们为了孩子上学不回去，说过些日子买房，找大川借钱，大川说我生孩子得用钱，还没借。”
“找过你麻烦吗？”
“那倒没有。”
“很快就要来找麻烦了。”
“这话怎么说？”
“猜的。”说猜也不尽然，吃饭时吴婶总是笑眯眯地盯着郑启明看，就差把企图写脸上。
果不其然第二天吴婶提着水果来了，和杨倩看似闲话家常，结果要不然说买房差钱，要不然就是问郑启明多大了什么工作，夸她漂亮又孝顺，还知道给妈妈买金镯子。郑启明看了杨倩一眼，心想你跟她说这干嘛。杨倩讪讪地笑笑。
又隔了两天，吴婶上门开始推销她的外甥，说是和郑启明年龄相当，年轻人可以一起聊聊。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郑启明拒绝了。
吴婶却还不罢休，劝起来没完，最后口不择言说女人年纪越大越贬值，杨倩挺着大肚子拍案而起：“你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女儿身上了？你那个约炮被仙人跳的外甥配不上她一根头发！要说贬值你这德行都该吊死在外面。你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说话积点德吧！”
郑启明瞳孔震动，每次见妈妈都是温温柔柔又爱抹泪，都忘了她当年可是敢和暴躁郑国生硬刚。
吴婶高声叫起来，“哎你怎么说话呢……”
郑启明拦住她，“你走吧，别在这大呼小叫，给她气个头疼脑热你跟吴叔交代不了。”
“你们母女可真行，我好心好意来牵红线……”
“有这闲心给自己牵一个，别来糟蹋人。”
“你小姑娘家家怎么嘴这么脏啊，我是你长辈……”
郑启明打开门把她往外推，“没你心脏，你有长辈样子吗。”大门一关，夹断吴婶的骂咧。
晚上吴大川一进家门，杨倩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关上房门给他骂一顿。吴大川直接下楼给弟弟薅出门外骂一顿。
郑启明在屋里给吴珍妮辅导功课，吴珍妮还想探头看看情况，被郑启明揪着领子按在桌前，让她专心学习。
这孩子容易分心，小羽当年就不这样。郑启明想。
第二天吴婶就来家道歉了，态度也说不上诚恳，就是个意思。
很快杨倩定好的生产日期到了，手术很顺利，生下一个男婴。吴大川和郑启明在手术室外先看着孩子推出来，又等到杨倩被推出来。刚做完手术要一直输液还不能吃饭喝水，吴大川整天整夜地盯着，郑启明要跟他轮班被拒绝，她只好帮忙跑跑腿，送个饭之类的。
在郑启明看了看刚出生的小婴儿，皱巴巴的，挺丑。她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小羽的样子，又白又嫩，眼睛大大的，一见她就笑。杨倩长得那么好看，没理由生个丑孩子呀。
“妈，他怎么和你不像？和吴叔也不像。”
“小孩出生都一个样，过几个月就好了。”杨倩麻药劲刚过，说话有气无力。
难道过几个月就会像小羽一样可爱？不可能，谁能跟小羽比。
出院之后吴大川请了月嫂，吴奶奶每天上楼来帮帮忙，郑启明负责吴珍妮的功课。一屋子人每天各忙各的，偶有磕绊，整体合作得很愉快。吴婶偶尔过来，还是会憋不住口出狂言，郑启明和杨倩就你一句我一句地阴阳她，让她有脸来没脸走。
吴大川更加卖力气挣钱，工人忙不过来就自己开车跑建材城拉材料，每天灰头土脑地回来。偶尔回家早就亲自下厨做饭。
杨倩月子坐的不错，恢复得还行。郑启明闲来无事又拾起老本行——带课，每周末上八节班课，还能把吴珍妮带去蹭蹭别的科目，又挣钱又能看孩子。
吴珍妮英语进步很大，楼下的吴婶又心动了，央求吴奶奶说说情，给她儿子也补一补。杨倩不想让郑启明多操一份心，一口回绝。郑启明却跟吴奶奶应下了，她不能永远住在这，等她离开了，杨倩还是要和他们相处，卖些人情日后好相见。
原本郑启明计划看看大瀑布就走，没想到瀑布没看成，在这过上了正经日子，鸡飞狗跳、烟火缭绕，平凡而琐碎，却让她的心落了下来。再拿出音乐相框的时候，她没有胃痉挛、没有心痛到呕吐，而是心里泛起甜蜜和绵绵的思念。
郑启明的学生中考了，她闲下来想去看瀑布，杨倩安排好孩子，带上吴珍妮，三人一起出发。
三人爬过一座又一座山，听着落水声由远及近，变得轰然磅礴，巨大的水幕从半空中落下，砸在水中，水花飞溅，不断拍在隔岸的人脸上。
郑启明抹了把脸，“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诗仙就是诗仙。”
吴珍妮不满道：“姐姐，出来玩就是出来玩。没人考你，你背诗干什么？”
“你看到这壮观景象，除了说好大好响还会说什么？李白都替你写出来了，你还不用？再说古人写诗是寓情于景，也不是为了让后人考试。”
吴珍妮扮了个鬼脸自己走前面去了。杨倩跟在后面抱怨道：“这孩子哪都好，就是不爱学习，随他爸。”
“妈，吴叔人这么好，为什么会离婚？也没见珍妮妈妈联系过。”
“前妻嫌他没本事，不能挣大钱。”
“他有自己的小买卖，又能给自己和爸妈买房子，这不是很好了。”
“人家心气高，现在国外呢，也算得偿所愿。”
“还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所以说呢，人这一辈子，什么样的时机，遇到什么样的人，这两点都很关键。我和你爸就是在都想结婚的时候遇到错的人，如果我们俩没结婚，也不会让你童年这么不幸。”
“你们俩没结婚就不会有我了。”
杨倩意识到说错话，面上一红，“对不起啊明明，妈妈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来不后悔生下你……”
“没事，我懂。”
“你有没有怨恨我们把你带到这个世界？”
郑启明跃下一个陡峭石阶，回身扶杨倩，“没有。有一个人，只要有他在我就觉得世界很美好。”
“是谁呀？我认识吗？”杨倩抱住郑启明的胳膊，满怀好奇地问。
“妈，我想走了，去找他。”
“是谁呀？去哪里找？”杨倩晃了晃郑启明的胳膊，有些着急。
郑启明笑了笑，“如果能找到他，就带他来见你。我本来答应了的。”
“如果找不到呢？”
“找不到？”郑启明心里一沉，鼻子发酸，“继续找。反正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郑启明摇摇头：“胃疼。”
“疼成这样子？带药了吗？”阿姨递来纸巾。
郑启明接过纸巾，抽泣着，“没事，一会就好。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说话。”
胃上的疼是全身最轻的，郑启明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平静，总会习惯的，就像她每一次经历的离别。
飞机平稳之后，热心善良的阿姨找空姐要了杯热水给郑启明，安慰道：“有什么事都想开点，都会过去的。”
阿姨说的对，她过去二十八年，不都是在靠时间流逝带走无奈和苦痛吗。
飞机平缓向下，郑启明看到了连绵的高山。杨倩和吴大川带着吴珍妮一起回到了吴大川的老家G市。G市处于丘陵，周围高山环绕，空气湿润，一年四季温度均匀，还有全国闻名的大瀑布，郑启明决定来看看。
下了飞机，只有吴大川来接。一上车郑启明就问起杨倩，吴大川支吾道：“她……她身体不方便。”从后视镜看到郑启明探究的神色，硬着头皮补充道：“快生了。”
郑启明立时忘了胃部的抽痛，震惊道：“她四十八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知道……”
“吴大川你行啊吴大川。”郑启明气到不想叫叔了，“你多大岁数？”
“我？我虚岁四十三。”
“你俩也是姐弟恋？！”
“还有谁是？”
无意间被他问到痛处，郑启明又按住胃，久久回不过神。杨倩肤白貌美身材苗条，看起来也就四十左右。吴大川个子高，有点啤酒肚，典型中年男人的外形。两人站一起看着年龄相仿，所以郑启明也没深思过，没想到妈妈也爱吃嫩草。
可是四十八岁，都该更年期了，怎么还这么有心气？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郑启明知道大龄产妇很危险。
杨倩听到开门声，扶着腰去迎，却见进门的两人神色都不对，郑启明面色憔悴，看起来不太高兴，吴大川耷着脑袋不敢看郑启明。
吴大川的父母和弟弟一家就住楼下，他借口说问问他们晚上吃什么，溜出家门。杨倩也心虚起来，“明明，晚上吃什么？”
“几个月了？”
“下个月十三号剖腹产。”
“不和我说呢？我要不来，啥时候才能知道自己多了个一奶同胞。”
“我这老年得子，也不是啥光彩事，有啥可说的。”吴大川本是不同意的，毕竟两人各自有一个孩子。可是杨倩很执着，她想体验过养育的过程。这话却不能说给郑启明。
“不是光彩不光彩，对身体伤害很大。”
郑启明从她的角度着想，她很感动，“我身体底子好，现在医学也发达了。和大川决定回老家也是因为他妈妈答应帮我们照顾。明明你放心吧，我都考虑好了，不会亏了自己。”
“你考虑的这些，都是在依赖别人的基础上。你身体上的伤害吴大川替得了吗？反悔了不帮你照顾你有办法吗？最后辛苦的还是自己。”
“不会的，大川靠得住。”
“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听到这话杨倩一愣，沉默之后又掉了泪，“明明，是妈妈没给你坚实后盾……”
郑启明不过是在说眼前事，完全没这个意思。她连忙给杨倩递去纸巾，“你不能情绪激动。”
“明明，这次来待多久？多陪陪妈妈。”
“看情况吧。”
到了饭点吴大川接吴珍妮放学回来，招呼杨倩和郑启明一起去饭店，还叫上了楼下的老夫妇和弟弟一家四口。
这是郑启明第二次参加大型家庭聚会，上一次还是在颜奶奶葬礼。三个孩子们围着桌子打闹，一会玩得相亲相爱一会打得不可开交，笑声和哭声交替着响彻包间。吴奶奶和吴爷爷说话口音很重，每次和郑启明说话她要听翻译才懂，夸了好多次她长得漂亮，再后来大家忙着吃饭喝酒没人翻译了，她就笑着点头假装听懂。
杨倩招待郑启明管吴大川的弟弟、弟妹叫吴二叔和吴婶，他们看着挺年轻的，郑启明憋着笑才叫出口。
郑启明小学开始寄宿，大学开始打工，摸爬滚打都靠自己。虽然不喜欢家庭琐事，眼光始终毒辣。散席之后，她偷偷问杨倩：“吴婶是不是不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你就说是不是。”吴婶热情周到，但是那笑假得不能再假了。
“楼上楼下这两套房子都是大川买的，一套给他爸妈一套给自己。我们不是一直在外开店嘛，这间房子就让他弟弟一家先住着……”
“结果因为怀孕要回来，你们让他们腾房子，他们不乐意了。”
“可不是嘛。”
郑启明冷冷地哼了一声，“升米恩斗米仇。现在他们住楼下？”
“对。村里有房子，他们为了孩子上学不回去，说过些日子买房，找大川借钱，大川说我生孩子得用钱，还没借。”
“找过你麻烦吗？”
“那倒没有。”
“很快就要来找麻烦了。”
“这话怎么说？”
“猜的。”说猜也不尽然，吃饭时吴婶总是笑眯眯地盯着郑启明看，就差把企图写脸上。
果不其然第二天吴婶提着水果来了，和杨倩看似闲话家常，结果要不然说买房差钱，要不然就是问郑启明多大了什么工作，夸她漂亮又孝顺，还知道给妈妈买金镯子。郑启明看了杨倩一眼，心想你跟她说这干嘛。杨倩讪讪地笑笑。
又隔了两天，吴婶上门开始推销她的外甥，说是和郑启明年龄相当，年轻人可以一起聊聊。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郑启明拒绝了。
吴婶却还不罢休，劝起来没完，最后口不择言说女人年纪越大越贬值，杨倩挺着大肚子拍案而起：“你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女儿身上了？你那个约炮被仙人跳的外甥配不上她一根头发！要说贬值你这德行都该吊死在外面。你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说话积点德吧！”
郑启明瞳孔震动，每次见妈妈都是温温柔柔又爱抹泪，都忘了她当年可是敢和暴躁郑国生硬刚。
吴婶高声叫起来，“哎你怎么说话呢……”
郑启明拦住她，“你走吧，别在这大呼小叫，给她气个头疼脑热你跟吴叔交代不了。”
“你们母女可真行，我好心好意来牵红线……”
“有这闲心给自己牵一个，别来糟蹋人。”
“你小姑娘家家怎么嘴这么脏啊，我是你长辈……”
郑启明打开门把她往外推，“没你心脏，你有长辈样子吗。”大门一关，夹断吴婶的骂咧。
晚上吴大川一进家门，杨倩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关上房门给他骂一顿。吴大川直接下楼给弟弟薅出门外骂一顿。
郑启明在屋里给吴珍妮辅导功课，吴珍妮还想探头看看情况，被郑启明揪着领子按在桌前，让她专心学习。
这孩子容易分心，小羽当年就不这样。郑启明想。
第二天吴婶就来家道歉了，态度也说不上诚恳，就是个意思。
很快杨倩定好的生产日期到了，手术很顺利，生下一个男婴。吴大川和郑启明在手术室外先看着孩子推出来，又等到杨倩被推出来。刚做完手术要一直输液还不能吃饭喝水，吴大川整天整夜地盯着，郑启明要跟他轮班被拒绝，她只好帮忙跑跑腿，送个饭之类的。
在郑启明看了看刚出生的小婴儿，皱巴巴的，挺丑。她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小羽的样子，又白又嫩，眼睛大大的，一见她就笑。杨倩长得那么好看，没理由生个丑孩子呀。
“妈，他怎么和你不像？和吴叔也不像。”
“小孩出生都一个样，过几个月就好了。”杨倩麻药劲刚过，说话有气无力。
难道过几个月就会像小羽一样可爱？不可能，谁能跟小羽比。
出院之后吴大川请了月嫂，吴奶奶每天上楼来帮帮忙，郑启明负责吴珍妮的功课。一屋子人每天各忙各的，偶有磕绊，整体合作得很愉快。吴婶偶尔过来，还是会憋不住口出狂言，郑启明和杨倩就你一句我一句地阴阳她，让她有脸来没脸走。
吴大川更加卖力气挣钱，工人忙不过来就自己开车跑建材城拉材料，每天灰头土脑地回来。偶尔回家早就亲自下厨做饭。
杨倩月子坐的不错，恢复得还行。郑启明闲来无事又拾起老本行——带课，每周末上八节班课，还能把吴珍妮带去蹭蹭别的科目，又挣钱又能看孩子。
吴珍妮英语进步很大，楼下的吴婶又心动了，央求吴奶奶说说情，给她儿子也补一补。杨倩不想让郑启明多操一份心，一口回绝。郑启明却跟吴奶奶应下了，她不能永远住在这，等她离开了，杨倩还是要和他们相处，卖些人情日后好相见。
原本郑启明计划看看大瀑布就走，没想到瀑布没看成，在这过上了正经日子，鸡飞狗跳、烟火缭绕，平凡而琐碎，却让她的心落了下来。再拿出音乐相框的时候，她没有胃痉挛、没有心痛到呕吐，而是心里泛起甜蜜和绵绵的思念。
郑启明的学生中考了，她闲下来想去看瀑布，杨倩安排好孩子，带上吴珍妮，三人一起出发。
三人爬过一座又一座山，听着落水声由远及近，变得轰然磅礴，巨大的水幕从半空中落下，砸在水中，水花飞溅，不断拍在隔岸的人脸上。
郑启明抹了把脸，“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诗仙就是诗仙。”
吴珍妮不满道：“姐姐，出来玩就是出来玩。没人考你，你背诗干什么？”
“你看到这壮观景象，除了说好大好响还会说什么？李白都替你写出来了，你还不用？再说古人写诗是寓情于景，也不是为了让后人考试。”
吴珍妮扮了个鬼脸自己走前面去了。杨倩跟在后面抱怨道：“这孩子哪都好，就是不爱学习，随他爸。”
“妈，吴叔人这么好，为什么会离婚？也没见珍妮妈妈联系过。”
“前妻嫌他没本事，不能挣大钱。”
“他有自己的小买卖，又能给自己和爸妈买房子，这不是很好了。”
“人家心气高，现在国外呢，也算得偿所愿。”
“还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所以说呢，人这一辈子，什么样的时机，遇到什么样的人，这两点都很关键。我和你爸就是在都想结婚的时候遇到错的人，如果我们俩没结婚，也不会让你童年这么不幸。”
“你们俩没结婚就不会有我了。”
杨倩意识到说错话，面上一红，“对不起啊明明，妈妈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来不后悔生下你……”
“没事，我懂。”
“你有没有怨恨我们把你带到这个世界？”
郑启明跃下一个陡峭石阶，回身扶杨倩，“没有。有一个人，只要有他在我就觉得世界很美好。”
“是谁呀？我认识吗？”杨倩抱住郑启明的胳膊，满怀好奇地问。
“妈，我想走了，去找他。”
“是谁呀？去哪里找？”杨倩晃了晃郑启明的胳膊，有些着急。
郑启明笑了笑，“如果能找到他，就带他来见你。我本来答应了的。”
“如果找不到呢？”
“找不到？”郑启明心里一沉，鼻子发酸，“继续找。反正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