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响箭划破了空气,贯穿了陶夭夭眼前大汉的胸膛。

    刚才的千钧一发、危在旦夕,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在陶夭夭没注意到眼前之人时,那个准备刺杀她的大汉就倒在了血泊里,气绝身亡。

    陶夭夭被突如其来的血腥吓了一跳,抬头时,那经年记忆里的楚楚可怜又映在眼前,燕绥单手牵着缰绳,身体侧下马鞍,将陶夭夭捞起坐在马背上,策马而走。

    他一记杀红的眼刀扔到街角处,初一后脊莫名滚过一丝寒意,心下已是惊涛骇浪。

    “食盒。”陶夭夭惊魂初定后,坐在马背上,张口最先吐出的却是这句话。

    燕绥眼眸中再暴虐的情绪,也被这两个字驱得烟消云散,红唇一勾,“自己的小命都快没了,还在意食盒。”

    陶夭夭嘟起小嘴,脸色泛白,却忙着开玩笑,“就是因为送食盒,差点丢了小命。”

    她看着路上很多人,扭动着身体,“快放我下来,路上人多。”

    燕绥没有执拗,到了马车旁,就将她放下,看她上马车,派十五送她回府。

    自己接着策马往城外奔去。

    燕逸之在官署听说燕逸之遇刺一事,将一众同僚扔在议事厅,一路策马往回赶。

    进门时,陶夭夭正在煮茶,先前备好的炒米,泡出的茶香浓郁,有种浓浓的米香。

    她现在没法坐在蒲团矮几旁,燕逸之特意给她买了一套茶桌,

    见燕逸之几乎夺门而入,陶夭夭错愕抬头,刚喝完的一盏茶顿在半空。

    “你没事吧,我听说你……你没受伤吧?”

    眼里难以抑制的忧心,拉着她东看西看。

    陶夭夭被逗笑了,“素来稳练持重的大理寺少卿,怎么今日竟慌不择路,慌不择言了?”

    “我和孩子都没事。”

    燕逸之不信,叫了太医前前后后仔细查看后,才放下心来,

    “以后不准再出门送饭了。”

    他语气罕有地沉了几分,极其郑重其事。

    陶夭夭眨眨眼,最后还是应下,“听夫君的。”

    重新出院门,燕逸之吩咐九思,“去查查,到底是谁,一而再再而三跟二夫人过不去。”

    九思从未见过这样的主子,眼中那片清明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的锋利。

    院子里下毒的人抓住时就咬舌自尽了。

    这次又出现这种事,决不允许!

    ——

    端午前一日,院子里做了许多香包,里面装着驱虫避祸的药草。

    陈婆子拿着一个到陶夭夭面前,“夫人,你瞧着这个怎么样?”

    陶夭夭在看医书,看到那个荷包,视线从医书后露出一点,敷衍道,“不错。”

    她见夫人不是很在意,又往前凑了凑,“夫人,那日我听马夫说,你在路上差点遇到危险,是二老爷救了您,您要不要送个荷包过去以表感谢。”

    翠竹闻言,冲上去一把夺过陈婆子手里的荷包,“荷包哪里是说送就送的。你这是要置夫人于何地。”

    陈婆子拍掉她的手,“你懂什么,平常自然是不行,可是端午荷包是寻常物,何况,这又不是夫人自己绣的。”

    两人吵着,陶夭夭搁下书坐起来,“我可没有那么好的绣工。”

    她接过荷包,“说起来也是,的确要回个礼。”

    翠竹没再说什么,因为她看到陶夭夭杏眼眨眨,嘴角勾起一角,知道自家夫人这又是有什么算计了。

    “不过,荷包里光这些草药可不行,再取些白薇过来。”

    翠竹不解,“夫人为什么放白薇?它的味道不好闻,而且,端午的荷包里不兴送这个。”

    “但是适合二老爷。”

    贵妃榻上,风吹乱了书页,翻开的那页绝版药典上,写着:流光草与星砂半夏相斥,令与白薇、苦果一齐食用,乃剧毒之物。

    流光草已经用了,接下来是白薇,在接下来……

    ——

    端午节一大早,听说燕绥回府了,陶夭夭拿着荷包往他的院子里走去。

    还没摸到门边,就听见院子里一下一下的闷响,似是什么撞击的声音。

    一脚踏进屋门,就看见院子里血淋淋的场景,初一跪在屋门前,两个小厮拿着手腕粗的大棒子,一下下打着初一的脊背,初一褪了外袍,只剩一件白色中衣,一道一道的血痕交织盘旋在他背上。

    这一脚好似一下子重新踏进了别院,陶夭夭站在院门口缓缓了神,好似觉得心底压着的梦魇不知何时被阳光雨露驱散,那种禁锢的、黑暗的、不堪的过去正一点点消逝。

    她迈出一步,脚步稳健,

    再迈出一步,脊背依旧挺直,

    再迈出一步,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的搭在隆起的肚皮上,

    在推开屋门前,眉宇间的丽色让渐热的日光都仿佛柔和起来。

    “夭夭姑娘。”十五掐在最后的时刻,央求陶夭夭,“能不能求求情?”

    陶夭夭看眼面无表情的初一,再看看焦急的十五,轻轻点点头。

    紧闭的殿里,又是另一副光景,燕绥褪了上衣,胳膊上有道刀伤,正往外流着血,逼仄的室内让血腥味愈加浓郁。

    见陶夭夭进门,燕绥含着磁性的嗓音率先开口,“来的正好,过来帮我上药。”

    陶夭夭将荷包放回去,绕到燕绥身边,伸手等着他拿着的药瓶掉到自己手里。

    燕绥被这个小动作逗笑了,“想和我避嫌,就不应该拿着荷包单独到我院子里。”说着重重地把药瓶放到她的手心。

    陶夭夭挖出一点药膏,抹在伤处,伤口皮肉外翻,像一条蜿蜒的蜈蚣,“我自有办法搪塞过去。”

    她的目光也同时落在他的脊背上,遍布整个背的伤口,似是杖责与鞭刑混杂的痕迹,虽然有的已经结疤,但一眼望去,比初一受的伤还要狰狞骇人。

    她收了视线,就当没看见,别院那么长的时间,已经养成了不问不听不看的习惯。

    这刀伤无非是出去做什么的时候受了伤,或者被人算计暗杀。而脊背上的这些,谁能有这么大能耐让他受罚?是晋王还是官家?她现在不能确定。

    “荷包呢?拿来。”

    就在陶夭夭失神的片刻功夫,燕绥伸手过来。

    他没有即刻穿衣,因为他并不觉得这样面对她没有什么不对。甚至堂而皇之地正过身子。

    陶夭夭一样没有即刻偏开视线,她已经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了,没什么可避讳的。

    她没有多说什么,从袖袍中拿出荷包递给他,“指挥使大人可真是手眼通天啊,我院子里的事,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自从上次郑国公府那次后,陶夭夭已经知道她身边有燕绥身边的眼线,这也是他的做事风格,在他心目中,她一日是他豢养的,这辈子都逃不脱。

    燕绥接过荷包,看着上面敷衍的几针,“这是你绣的?”

    “是呀。”

    “下人绣的荷花包呢?要谢人总要用个像样的东西吧。”话虽这么说,燕绥还是把荷包攥在手里,指尖一遍遍抚过那个歪歪扭扭的“绥”字。

    他嘴角轻勾,显然是在笑话她。

    陶夭夭去抢,“不要就还我。”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学了字和棋,自然其他方面了了。”

    抢一次碰不着,又去抢,结果重心不稳摔在他的怀里,燕绥双手握住她的后腰,小心地护住她的肚子,将她扶住。

    陶夭夭站稳,脸腮还是鼓囊囊的,像一条小河豚,“枉费我还特意挑了静心养气的草药塞在里面,手指都被扎了好几针。”白薇有这个功效,它只是与流光草和苦果相配才有毒,单独一个或两个并无毒。

    她把手指凑到他面前,白皙的手指尖上,真的有细细小小的伤口,但相对于燕绥身上层层叠叠的伤,小巫见大巫。

    连被打得吐血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燕绥,听到这话,他神色微动,“过来我帮你上药。”

    他伸手去拉,却被陶夭夭躲开了,“我早就抹过药了。”

    还在避嫌。

    燕绥没再执着与生气,抬起手将荷包凑到笔尖嗅嗅,然后紧紧攥在手里。

    “以后这种事不要再做了。”燕绥说完,勾起衣袍套在身上,荷包贴在心口放着。

    这话什么意思?

    他在心疼她?

    陶夭夭弯弯唇。

    荷包送了,陶夭夭并没有即刻离开,燕绥自己系好腰带,掀起眼皮问她,“还有事?”

    “有事。”

    陶夭夭不拐弯抹角,干脆道,“那日路上要杀我的那个男人,是燕玖派的吧。”

    “所以,我要杀了燕玖,这次指挥使大人还会拦吗?”

    “不会。”

    顿了一息,燕绥又道,“只要你一句话,我今晚就可以让他死。”

    “自己的仇自己报才畅快,只要指挥使大人高抬贵手。”

    燕绥目色沉了几分,未曾言语,只是淡淡的视线凝在她身上,看得她浑身发毛。

    陶夭夭拧了拧帕子,坦白,“我知道指挥使大人帮我复仇是最快的方法,但指挥使大人要的报酬我给不了。”

    气息堵在胸口,随着陶夭夭的话一齐吐出来,“我现在还需要燕府二夫人这个身份。”

    “为了复仇?那燕府二奶奶这个身份岂不更好。”燕绥向她迈了一步,穿着的那件湛蓝的宽袍,上身微微前倾,嗓音如泉,不似玩笑。

    陶夭夭垂眸,攥紧帕子泛出白色的指环轻轻放开,再抬眸时,她弯起眼笑了,

    “指挥使大人不是也需要燕府二老爷的身份?!”

    燕绥没想到她能看到这一步,饶有兴致地问,“此话怎讲?”

    陶夭夭转身走到窗前,故作深沉,只伸手捏起一朵落樱花,“这花很难养吧?”

    “把这花粉抹在御赐的屏风上,又在太奶的吃食里动手脚,这么煞费苦心,可不像指挥使大人的行事作风。”

    陶夭夭又堂而皇之地把花朵放进燕绥手里,“我说的对吗?二老爷。”

    燕绥眉宇间缀着的淡淡笑意并没有因着她的话而消散,而是面容平静道,“我真是小瞧你了,真是精通药理。”

    “二老爷不想这么快与燕府撕破脸,我也不想把你扯进这是非里,同样,二老爷哪日利用完燕府,请知会我一声,我再让这四方院的天变了。”

    他将那朵花扔进纸篓,回身却问她,“你会不会也用这个法子对付我?”

    陶夭夭浑身一颤,抬头看见深邃的一双眼,吓得险些跌倒。

    她稳稳心神,回话道,“如果真是那样,指挥使大人就真的让人小瞧了。”

    陶夭夭盈盈福身,转身欲要离开,身后一声清沉的嗓音响起,

    “等等。”

    话音刚落,陶夭夭身后就被一段清冽的气息包裹,

    “你的事说完了,轮到我的事了。”

    嗓音就在耳边,像是沙砾一点点磨搓,任由她的耳郭被煨得温红。

    “你的身体,比你的嘴巴诚实。”

    他的声音又沉又沙,在陶夭夭周身圈出几分别样的暧昧和旖旎。

    陶夭夭的手搭在门栓上,指环泛起白,“指挥使大人!”

    她语声嗔怪带斥。

    在梅园被他哄过一次,这次绝不会上当。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燕绥双臂环过她,非常自然地,抓起她的手,

    一个轻巧的小物件出现在她手腕上。

    燕绥利落地帮她绑好,“这是袖箭,不重,按这里就可以发射,以后再遇见什么,别只会傻愣愣站在那里,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陶夭夭看着那个有三支箭槽的袖箭,特意加了一圈帛布,做工看着有些粗糙,不过贵在小巧,戴在手腕上,就算是窄袖也看不出来,

    “谢指挥使大人。”

    燕绥放开她,压迫感瞬间解除,陶夭夭紧绷的身体放松,退后了一步。

    燕绥低头看她又成了那只乖巧的兔子,目光一收,“礼尚往来。”

    屋门打开之时,陶夭夭不忘回头道,“指挥使大人教训属下我管不着,请不要拿我的事为由,损了我和肚中孩子的阴德。”

    言罢,陶夭夭脊背挺直,走出院外。

    一路碎步疾行拐过长长的回廊,走回屋里关上门,才支撑不住跌坐在贵妃榻上,心里“砰砰”跳个不停。

    翠竹上前扶住她,忧心问,“夫人,你怎么了?”

    “没事,只不过鬼门关走了一遭,心有余悸罢了。”陶夭夭反手握着翠竹的手抖得如筛糠。

    “夫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不是只是去了趟二老爷的院子里送了个荷包?”

    陶夭夭摇头,声音放轻,不让屋外的任何人听见,“指挥使府一夜覆灭,我们仗着陶知州女儿的身份来到燕府,无依无靠,想要复仇,我们手里的棋子,唯有人心。”

    燕绥在她的算计之列,燕逸之、燕盼儿、燕子荣、大奶奶田氏、燕忠达、三奶奶都是。

    喝了几杯热茶,陶夭夭终于慢慢平复下心情。

    接下来,就是让燕玖彻底消失。

    端午节的家宴陶夭夭没去凑热闹,早早准备安寝,忽然翠竹急匆匆走进门,跟陶夭夭说,“夫人,有人到访。”

    陶夭夭狐疑起身,看见一女子穿着披风遮目,走进屋门,纤手撂下帽檐,露出一张温婉细腻的小脸。

    “秦南枝?你怎么会?”

    她从不觉得自己和燕玖的妻子有任何的私交,还用这样的方式偷偷会面。

    秦南枝好似知道陶夭夭会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眉目不显,嘴角弯弯,“二婶,我这次来,是想与您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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