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高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替高贵妃给姜云尔送来衣服和首饰。

    掌事宫女行了礼,满面笑意,“公主这大安宫极尽奢华,我们娘娘也知道陛下肯定赏赐了不少衣物首饰,但娘娘说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吩咐奴婢送了这些来。”

    姜云尔自然是收下了,又捎带着说了些感谢娘娘云云,正要打发走,门外的侍女又来通传,说是容妃娘娘遣人送了东西来。

    等收完各宫娘娘送来的礼物,打发走人,哪还有休息的时间。

    姜云尔让齐霜从高贵妃送来的衣服里挑了一套绯红的点翠流霞衫,随手挽了随云髻,又从梳妆台上放着的首饰匣子里择了一只碧玉簪子斜斜插在发髻中。

    正在为姜云尔上胭脂的齐霜,瞥见她往自己头上插了根毫不关联的碧玉簪子,直接上手拔了出来,拿了只春挽海棠的金钗,“这样才有皇家公主的风范。”

    齐霜之前也是个富裕人家养出来的小姐,于此方面很有心得。

    姜云尔十五岁云家被抄后,再也没有心思插簪上妆了。

    姜云尔平静地望着铜镜里的已经上好妆的人,竟一时生出了些久违了的熟悉感,云鬓金钗,面若桃花满堂春,除了眼尾吊着的英气,哪儿还像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姜云尔弯了眉眼,觉得好笑。

    齐霜左看又看,最后在姜云尔的额间贴了牡丹花钿,满意地瞧了又瞧,“我们大将军果然风姿绰约,花容月貌。”

    一番收拾过后,等姜云尔带着齐霜出了大安宫往晚宴所在的宫殿去时,落日已西沉,收敛着光偎在流云之后。

    “长平公主到!”

    随着小太监的通报,姜云尔踏步进入殿内,脚边裙子上缀着的流苏亦随着她的动作摇晃,殿内先到的人立时将眼光投了过来。

    绕是在方才已经听姜和景与姜长安说过,这位刚找回来的殿下气度不凡,但还是被眼前出现的人物惊了眼睛。

    姜云尔在军中被打磨锤炼了这么多年,这样的目光对于她而言没有半分不适,微笑从容地向席首上所坐的皇帝走去。

    “长平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一干不知怀着什么心思的家人面前行了大礼。

    楚帝让她免礼,“尔尔一路劳顿,不必多礼。”

    在大殿上唤了她的小字,姜云尔敛去眼中神色,头更低了下去。

    “长平自幼便听娘亲说,君主是天下人的君主,君在上,长平不可不敬。”

    这话云鸣柳自然没说过,别说讲话了,她出生后没两天她娘便撒手人寰,连她娘的模样都未曾见过,不过楚帝问起,只称她娘在她六岁时去世而已。

    只不过借了她娘的名头胡诌而已,反正她娘给她说了什么,除了她谁也不知道。

    对不住了娘亲,用您的名头来压一压,孩儿在这皇宫活下去只能靠眼前这个男人,过几日您祭日多给您贡上点烧鹅烤鸭。

    楚帝听了姜云尔的一番言论,多了分感时伤怀,“在外是君臣,既然今日是家宴,便不必多礼。”

    姜云尔这才缓缓抬起头,对着上位的皇帝绽了笑意,眉眼处皆春意盎然。

    楚帝正细细打量着姜云尔,想着张全通报给他的消息,蓦然被眼前人脸上的笑意惊住,晃神片刻。

    实在是太像了。

    楚帝身边端坐的高贵妃与容妃皆是发出这样的惊叹。

    姜云尔扫过那两位高位娘娘,“不知几位娘娘如何称呼?”

    语气乖巧得很,装出一份不明世事的样子。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高贵妃,“哎呀,你瞧瞧本宫,长平回来光顾着高兴给安排宫宴的事了,竟忘了引见。”

    先皇后薨后,楚帝一直未立新后,但是把掌管后宫的权力交给了高贵妃,位同副后。

    于是姜云尔在高贵妃的指引下一一见了各宫娘娘、皇子生母,还有她的兄弟姐妹。

    大殿下姜和清站起来与姜云尔见了礼,姜和清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无二,身体消瘦,今日风略大了点,便咳喘不止。

    长得倒是一副温和君子模样,不像皇子,倒像个儒生,和她的哥哥云竹一样。

    与姜和清见过礼后,姜云尔脚下并未动,从身后侍女手中拿了个木盒出来。

    “我在雁州曾遇一神医,据传闻可活死人肉白骨,回京之前我突然记起她曾治好过一个后天不能言之人,便向她讨了方子。”

    姜云尔打开了木盒,围观的众人都望向此处,心内好奇,究竟是什么神医,还能比宫里的御医医术高明,能把这大殿下的哑症治好。

    姜和清显然没想到他送自己的竟是这样一番大礼,自从五岁那年母后过世,他便再也不能说出话来。

    姜和清打开木盒,却发现里面是满满一盒的槐花,姜和清楞了一下,不知其意。

    “将槐花放在瓦上炒熟后,随身带着到口中咀嚼。”

    姜云尔也不卖关子,盯着姜和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姜云尔清冽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姜云尔看到了他眼中慢慢升起的希望。

    “尔尔,你…这神医的法子真的能使和清他好起来了?”

    也不怪楚帝不可置信,这些年他为了姜和清的病,换了多少太医,民间郎中亦找过不少,可终究是无解,这也成了他这么多年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

    “当然不能了。”

    众人又是一惊,姜和清眼中刚刚升腾起的那点希冀又落了下去,姜和景更是沉不住气,“我就说嘛,陈年旧疾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了。”

    姜云尔转身望向姜和景,唇边仍带着温润的清浅笑意。

    “这只是前期的一个药引,要想大哥真的能恢复,还得我那神医朋友前来看过,才好下定论。”

    “我那朋友如今就在京城,不过我却已许久未能联系上他。”

    姜云尔抬眸看着姜和清,眼底一片澄澈,让人忍不住的选择想要去相信她。

    姜和清将木盒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

    槐花虽轻,心意万分重。

    楚帝欣慰地看向下方其乐融融的场面,姜云尔和其他兄弟姐妹各自有礼物相送,互相攀谈叙旧,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兄友弟恭。

    高贵妃也适时开了宴。

    看着侍女送上来的螃蟹,姜云尔的笑意更深了。

    螃蟹么,倒是歪打正着。

    三年前八月十五,云尔十六岁生辰,那年顾祁还是她的夫君。

    顾祁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批新鲜的螃蟹,运来的时候,筐中的冰块都化了大半。

    雁州在西北,就连当年云家还是知州时,也没有吃过这样鲜嫩的螃蟹,也不知顾祁用了什么方法,竟真的从南海运了回来,称是给云尔庆贺生辰。

    当时家中情况好了一点,兄长的双腿找白隐看过了,虽然不能再让他站起来行走,但性命没什么问题,她和兄长都各自找了谋生的行当,生活终于开始有生机了。

    顾祁把桌子抬到院子里,只需微微侧头便能看到柳梢旁的月亮,又大又圆。

    云尔从来没吃过螃蟹,也不知该如何下嘴,顾祁就为她剥了一只又一只。

    中秋的夜景色旖旎,兄长高兴得总算有了点人气,甚至一向不让云尔碰酒的他,也允了云尔今日畅饮。

    只不过,三杯酒下肚,云尔的头便晕晕乎乎身上也发热,她还嫌弃自己这样不能喝,还是顾祁最先发现她的异样。

    生辰宴草草结束,找来了白隐。

    原来她体质太差,螃蟹和酒一起吃,便会引发全身红肿,白隐用了好几天的药才把她的红肿消了下去。

    从那以后,螃蟹与酒她再也不一起吃。

    也没有人为她再从南海大费周章地运来螃蟹。

    殿内的侍女还在流水般送往每人席前。

    除了清蒸的整个螃蟹,还辣炒蟹、蟹膏羹、蟹蓉糕。

    姜云尔:……

    高贵妃注意到姜云尔一直未曾动筷,浅笑着开了口,“本宫看殿下一直未曾动筷,是不合胃口吗?”

    “自从陛下说长平要回来,我便想着给长平的宴席定然不能落了俗气,正好南海新进贡了一批螃蟹,就张罗了螃蟹宴。”

    “多谢娘娘一番美意,长平自幼在雁州长大,这还是第一次吃螃蟹。”

    姜云尔拿起筷子慢慢吃着,皇家筵席,连壳都不用自己剥。

    摆在旁边的那一杯酒,却是一口未饮。

    “尔尔,到朕身边来。”

    酒酣过半的楚帝唤了下首的姜云尔,姜云尔拎着酒杯上去了。

    “半月后是你的生辰,父皇想为你大宴四方宾客,一是向天下告知朕的女儿回来了,二是作为此次雁州大捷的庆功宴,朕要好好地嘉赏你。”

    “过完生辰你就二十了,把京中年龄适宜者都宴请来,朕要为你择一佳婿。”

    “正好是中秋,中秋宴就一起办了吧。”

    后面这句是对高贵妃说的。

    “尔尔,你看怎么样?”

    “我听父皇的。”姜云尔低眸一笑,似是在雀跃为君者给她的殊荣。

    “至于宫宴地点——”

    “大安宫吧。”

    楚帝的话被姜云尔截了过去,“父皇,大安宫太大了,只有我一个人。”

    “就按殿下说的办,宫宴就设在大安宫,再修几条大船。”

    张全垂首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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