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监脸色颇为阴郁,叫来绪和,她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少监为什么要找自己?

    “让你洗个琉璃盏,你都能把琉璃盏打碎?”

    ???

    什么!

    琉璃盏碎了?她根本没打碎啊。

    绪和张张嘴巴,难道是陆照临盘玩那几下,盏就坏了?转念一想又不对,突然觉得是不是得罪了人,故意把盏打碎,想要看她被罚。

    于是她按下怒气,辩道:

    “少监,昨日我按所有步骤洗完盏后,把盏收回匣子,然后才归家。此番盏碎,想必是有人栽赃嫁祸。”

    少监听了,似有不耐,仿佛觉得麻烦。

    “但按照当值来算,你昨日洗盏,那么就是该你担责。”

    凭什么,这难道不是找不到犯事儿的人,又嫌麻烦,就直接找她顶罪吗!绪和一听,气得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刚想辩解,只听:

    “罚俸三月。”

    天塌了!她已经住茅草屋了!天啊,京城且不说买房了,连租房都贵,她什么时候靠这点俸禄活得起啊!她欲哭无泪。京郊那间漏雨的茅屋,下月租金还没着落呢!

    "大人明鉴,"她嗓子发紧,"昨日下官明明..."

    "灵台郎绪和接旨!"

    尖利的宣旨声刺破庭院。小太监捧着黄绢圣旨跨进门来,绪和和少监惊愕之余,立刻跪了下来。

    "陛下口谕,宣灵台郎绪和即刻觐见。"

    少监的脸色一下子非常精彩,仿佛是难以置信绪和难道攀上了圣上这高枝?

    绪和还处在惊讶情绪中出不来,脑子转不过来,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皇帝老儿要召见自己,于是浑浑噩噩跟着传旨太监穿过朱雀门。

    她跪在紫辰殿的蟠龙金砖上,殿内沉水香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绪爱卿。"

    御座上的声音不怒自威。绪和抬眼偷瞥,只见皇帝身着明黄常服,冠冕上的十二旒白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大半面容。

    "你的《二十八宿与四时节气得对应关系考证》,朕看了三遍。"

    绪和喉头发紧。那文章写得虽然确实引经据典,但是实在是没有过多创新之处,皇帝为什么要看三遍?

    "文辞虽糙,见解却独到。" 皇帝突然轻叩御案,"比某些只会掉书袋的强。"

    此时,紫衣太监悄步近前,天子低语数句。须臾,朱漆托盘呈至阶下——天青地团花官服叠得齐整,银线星纹在烛火下粼粼如水。

    "灵台郎服制粗陋,非待贤之道。"

    "臣...臣..."

    绪和大惊!!!

    这是……何等的圣眷!!!她第一次面圣,圣上居然御赐新衣?

    她到底干什么了皇帝这么赏识她,难道皇帝看上她了?她可不要啊!

    她看向那新赐的官服。

    这料子比司天监发的粗麻官服细腻太多,摸起来像是上好的杭绸,却又比寻常绸缎厚实几分。手指抚过衣襟时,能感觉到暗纹刺绣微微凸起的纹路——那是用银线绣的星图,针脚细密整齐,想必是尚衣局的老师傅亲手绣的。官服在殿内烛火下流转着水波般的光泽,银线刺绣的星图精细得能看清每一处星宿。

    上方声音传来:"平日读什么书?"

    "回陛下,三书一谱已读完了。"她清清嗓子。

    这三书一谱乃是司天监的立身之本。《天官书》、《星经》、《历算》三册典籍,加上厚达七寸的《星象谱录》,堆起来足有三尺多高。寻常监生能通读一册已属不易,更别说那些晦涩难懂的星图推算、历法演变了。

    绪和这十三年留级生涯,别的没干成,倒是把这些典籍翻烂了。从《天官书》里二十八宿的方位推算,到《星象谱录》中上千幅星图的变化规律,她都能倒背如流。

    御座之上忽有轻笑:"十三载寒窗,倒是读透了。"

    ——————

    记得有年冬天,她为了弄明白《历算》中一处晦涩的推算方法,反正回家睡觉也是硬想,严寒天气走回家又实在太冷,于是干脆住在国子监藏书阁。兴致来了,便在藏书阁熬了整整三个通宵。

    国子监藏书阁的桐油灯彻夜不熄,她裹着单薄的棉袍,呵气成霜。指尖冻得发僵,却仍执着地在《历算》密麻的批注间勾画。窗外北风怒号,檐角冰棱坠地之声不绝,倒成了最好的更漏。

    陆照临练武完打算归家,正穿上下人递上来的白狐外披,与雪色几乎融为一体,甚是清雅贵气。路过藏书阁,从窗子中透出来的光让他感到奇怪,往里一看,却看到绪和当时正绞尽脑汁演算,于是一下子被她惊讶到——居然还有人比本大爷更卷?

    那晚,檐外积雪压折竹枝,她狼毫一顿,阁门忽被推开,挟进一阵清冽寒气。

    绪和刚要骂,说好不容易聚起来一点热气全没了,结果抬头一看。

    一个少年立在门前,白狐裘领簇着那张如玉的面庞,眉间一点朱砂痣艳得惊心。他手中提着个朱漆食盒,热气氤氲。

    额……这是谁来着,她记得好像是国子监一个武科生,似乎是叫——陆……什么来着?

    只见那少年一下子抿了一下嘴,然后像是憋气一样,结果没憋几秒就——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开怀,眉眼都弯起来了。

    ?她咋了?她一下子愣愣的。

    原来此时她嘴角还沾了墨渍,演算时太投入了,不小心碰到了墨水,再摸了摸脸,就成了大花猫了。

    于是他把手里的一份桂花豆花羹给了她。

    她也并未客气,然后笑着说了声谢谢。

    桂花豆花羹的甜香弥漫开来。他并未久留,只倚着书架看她狼吞虎咽,星眸中漾着新奇的光。

    似乎当时他还陪她聊了几分钟,然后绪和就不讲话了,低头看自己的演算纸了,陆照临觉得好气又好笑,从来没人敢对他这样。

    见她穿得单薄,于是他解下狐裘扔过来,还没等她拒绝,就关上门走了。

    之后,藏书阁内配了一个小铜盆,里面装着许多精炭,绪和大叹国子监大方。

    ————————

    当然,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她确实是对星象感兴趣,这点毫无疑问。

    此刻,皇帝忽然倾身,旒珠碰撞声惊得绪和一颤:

    “爱卿可知,昭阳北境,毗邻何地?”

    “玄照国。”最基本的这些知识,绪和还是知道的。

    皇帝嘴角微微扬起:

    "那玄照国大旱三月,依卿所见,天象何解?"

    绪和后背霎时湿透。

    她思考许久,然后答了一句话。

    皇帝听闻,似乎非常满意,嘴角扬起。

    "善。"

    一枚羊脂白玉佩落到她手中,螭龙纹路在掌心微微发烫。

    "旬日朝会,卿上朝,当以此奏对。另外,每月十五,佩此玉佩,凭此入宫奏对,陈近日星象。"

    绪和震惊!

    过几天要她上朝了?而且……每个月以后都要见皇帝老儿一次?

    太难了……太难了……这个从八品的俸禄拿的,天天干的却是五品往上大官干的事儿,这不是钱难赚屎难吃吗!

    而且皇帝是那么好对付的吗,一个不小心,她掉脑袋怎么办?

    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吗!

    也许她注定短寿吧。

    皇帝终于摆摆手,"去吧。"

    于是她带着御赐官服和玉佩,走出了大殿,

    绪和抱着御赐官服和玉佩,心情复杂地走出紫辰殿。已是正午了,殿外的阳光刺得她眼睛有些发疼。

    "......绪和!"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宫门处传来。

    她抬头,只见陆照临站在宫墙下,一袭玄色武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少将军一双星眸里面藏满了担忧,但是在接触到她眼神的一瞬间又隐藏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绪和愣住。

    陆照临大步上前,目光在她怀中的御赐官服和玉佩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我听说你被召进宫,怕你......"他顿了顿,硬生生改口,"怕你面圣礼仪失当。"

    绪和翻了个白眼:"那真是多谢陆大少爷关心了。"

    “皇上还赐你东西了?”他眼神幽微。

    “哟哟,陆督尉嫉妒了?哥,你也不看看皇上给你赏了啥?”

    “……皇上为什么给你赏赐?”

    绪和想了想:

    “我猜——可能是我文章写得好吧!”

    陆照临瞬间面上浮现几分嫌弃。

    “或者~~是本大人貌美如花~~~怎么,嫉妒本大人美貌?”

    陆照临没理会她的嘲讽,看她一直抱着估计挺累的,于是伸手接过她抱着的官服,绪和怕摔了,抓得比较紧,一不小心碰到手了。

    "手怎么这么冷?"他皱眉。

    "......吓的。"绪和老实承认。好吧,虽然她装作一副子吊儿郎当的样子,实际上后背还是流了不少的冷汗的。

    不过嘛……和皇帝老儿见了一面,说不定离升官发财更近了呢?

    似乎也不差。

    宫门外,京城的繁华喧嚣扑面而来。

    卖凉饮的小贩推着木车,铜铃叮当作响,车上的冰块在烈日下冒着丝丝白气。"冰镇酸梅汤——桂花饮子——"的吆喝声穿透热浪。几个挑担的货郎躲在宫墙阴影处歇脚,草帽下淌着汗,正就着咸菜啃炊饼。

    茶楼二楼的竹帘半卷,说书人醒木一拍,惊起檐下几只麻雀。对街药铺的伙计正踩着凳子挂艾草,青绿的叶子在热风中轻晃。更远处,运河上的货船缓缓驶过,船夫的号子声隐约可闻。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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