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理分科走班之前,有点野心的家长都想把孩子塞进高一3班,众所周知,这个班师资力量属于顶配,若将分数占比高的语、数、英捆绑在教学质量堪称顶流的行政班,450分争取空间奠定了名牌大学入门概率。无奈,班级学生名额有限,超过45人只能择优选拔,想进都进不来,有谁想出去呢?

    林墨白算一号。

    她成绩名列前茅,足以弥补林墨红的遗憾。德智体全面发展,林墨红差在“智”上,当年顶着学雷锋标兵的荣耀,三好学生愣是一次没评上。虚荣心莫名其妙转嫁到林墨白身上。

    考进圆明中学是林墨白的本事,弄她进三班是林墨红的本事,进来之后发现任格是这个班的班主任,俩人只能各凭本事了。偷橡皮事件后,林墨红威胁过她。林墨白觉得是威胁,林墨红认为是劝诫,“不想你格哥哥难做,踏实在3班待着,别再给他惹事。”

    任格是林墨白的死穴。

    徐媛媛指使她拿同学橡皮,理由拙劣得一塌糊涂,她俩关系水火不容不打一架都不错了,搞个屁的合作?林墨白想装弱智来的,心想,喜欢任格的人多了,你算老几!不就想找事拖她下水嘛,来呀!干脆犯个错误贬到别班完事,也没想会不会直接贬出学校。结果林墨红抛出录音笔的杀手锏,把她架在左右为难的境地,此时再犯浑,搞不好把任格也搭进来,这是她不愿看到的,只能收手。

    任格喜欢她,林墨白早知道,可她装作不知道,不看林墨红的面子,也要看老爸的面子。谁让她们不是一个妈生却共用一个爸。如今林墨红走了,林墨白呼吸都顺了,身上压力小了不少。只要不伤任格的清誉,高一3班,她早晚要逃出去的。

    高一3班汇聚了人精中的人精,父母的优良基因在那摆着,众星捧月的家庭氛围熏染着,个个拿自己当天之骄子。最让他们受用的是每次考试之前总有别班同学跑来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只求顺利过关,这让他们虚荣心无比爆棚。经济实力的优越感来自父母,学习成绩的优越感则属于自己。哪怕中考成绩不理想的几位,也形成比学赶帮超的架势。确切地讲,没有“帮”这一项,不踩不错了。

    对林墨白的态度,也构成了他们优越感的一部分,同样是靠关系,小人精们认定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其余的都叫走后门,林墨白就是高一3班的“后门生”。别人倒还含蓄,徐媛媛看不上她全写脸上了。除了冯越,中午食堂吃饭,没人敢和林墨白坐一块儿,跟她一起,意味着对徐媛媛的背叛,背叛徐媛媛的下场,就是被林墨白以外的女生集体排挤。赢面小,风险大,谁都不傻。

    林墨白的境遇,与其说学雷锋标兵的妹妹不好当,不如说被大帅比班主任护在羽翼下的日子更难过。“偷橡皮”事件后来居然被她堂而皇之写进作文,分寸拿捏到位,既有道歉的成分,也有开拓的意味。文中提到中秋节晚会徐媛媛和林墨白计划搭档情景喜剧“谁动了我的橡皮”,那天课间操便是以此为名安排实景演练,本想制造惊喜结果酿成乌龙。林墨白的作文永远是范文,偏偏任格又是教语文的,作文讲评课上师生二人就事论事地互动,在徐媛媛看来都是任格对林墨红爱屋及乌。

    大小姐徐媛媛,见到任格第一眼,即确定是她的天菜。因为他和老爸的风格完全相反。平生接触最多的男人徐志,绝不是徐媛媛梦中的理想男人,妈妈去世后差点儿给她当后妈的女人比他们班人数还多,徐媛媛认为自己每天过着有惊无险的日子。任格的深情专注,不是冲着她来,却是她想要的。自认,更年轻,更艳丽,更有竞争力,这个时候,徐志成了背景板,她还有显赫的家世,如果任格不傻,将来她不是没有机会替代林墨红。如此这般岂容他人染指?林墨红总算走了,林墨白成了眼中钉。

    看出班主任护林墨白的不止一个。小人精们见惯父母貌合神离,对于男女之事尤其敏感。比如班草鞠新宇,从小喜欢徐媛媛,两家生意往来不断,感情有根基有前途。知道徐媛媛不喜欢林墨白管她什么原因呢,她不喜欢的人,就是他不喜欢的人。别班失窃以后,鞠新宇获得了“偷橡皮”的灵感。

    起初,徐媛媛没觉得主意馊,执行起来才发现是个馊主意。从林墨白痛快答应开始便觉大事不妙,那时刹车已经来不及了。明摆着是坑都有人敢跳,不是暗中标好价格是什么。事实证明,她的任老师,她的男神,似乎比以前对林墨白更好了,她气昏了,气炸了,把所有怨恨转嫁到鞠新宇身上。

    鞠新宇以为,那天不让他搭车是为了在林墨红面前避嫌,谁想这只是刚刚开始。他对徐媛媛生活细节的渗透无所不在,从来没想过某一天人家不让你渗透了。

    徐志真的爱女人,也是真的爱女儿。每天中午他都不让徐媛媛在学校订饭,而是让家里阿姨做好了午饭给她送过来。徐媛媛毕竟是15岁的小姑娘,天天晚饭几菜一汤的早就吃腻了,中午还来这一套,谁受得了?偶尔就想吃食堂的披萨套餐。通常这个时候,鞠新宇不失时机地跳出来充当饭票。

    这天周三,赶上学校吃披萨套餐,没等徐媛媛吩咐,鞠新宇就主动买好,自己顾不上吃饭,先送回教室给徐媛媛吃。回教室吃饭的同学和留在食堂吃饭的同学,一半一半吧。鞠新宇回来的时候,坐了半个班的人。他对徐媛媛的心思都是明面上的,也没啥可避讳,直截了当把披萨搁在大小姐面前,憨头憨脑地说:“三文鱼的,趁热吃。”

    徐媛媛带搭不理瞟一眼,“放着吧。”

    鞠新宇觉得奇怪,以往买披萨给她,徐媛媛就把自己的饭让给他吃。今天并没有。难道说已经约定俗成了?于是两腿叉开坐在她前面座位上回过身来与她共用一个书桌,刚要打开玲珑小巧的饭盒,手背被重重拍了一记,“是不是贱啊?姨妈套餐你也吃?”

    “姨妈?小姨给你做饭啦?”

    周围几个同学,笑的喷饭、喷水、喷鼻涕,还有直接把饭盒拍到了地上,教室里炸锅了。徐媛媛也想笑,很快忍住了。“离我远点,姨妈烦着呢。”

    鞠新宇挠着后脑壳,尴尬地收回两条腿,从凳子上跨下来,杵在徐媛媛面前,“你吃,我再去打一份。”不出10分钟端着自己的饭回来了,徐媛媛却不见了。所谓的姨妈套餐在书桌上撂着,徐媛媛和披萨一起不见了。他问旁边女生:“去哪儿了?”

    女生憋着笑。没敢抬头看他,嚼着饭乌噜乌涂说:“好像去喂猫了。”

    “喂猫?”鞠新宇一股邪火上身,饭盒重重摔在书桌上,转身甩开大长腿冲出教室,跑到门口又转回身来,指了指几个正抬头看热闹的同学,话到嘴边咽回去,表情却分明在说“今天的事看谁敢说出去”,众人忙低下头继续吃饭,起到实实在在的震慑作用。

    几分钟后,果然在食堂后面的小树林里找见了正在喂猫的徐媛媛。鞠新宇买给她的三文鱼披萨已经成了几只流浪猫的盘中餐。没出息的是,见到徐媛媛那一刻,他的气就消了,贱兮兮摸出手机拍张照片,忘记静音了,徐媛媛回头看他,“你干嘛?”

    “嘿嘿,发个朋友圈!”

    “不许发!”

    “评三好要攒功德分。”

    “用不着!”

    徐媛媛起身抢过他手机,发现这条朋友圈已经秒赞20多个。撤回没啥意义了。

    这边,洗好饭盒从食堂返回的林墨白,感觉手机在兜里“噗噗”震动了两下,四下里都是回班的同学,这时拿出手机肯定违规。待回教室,饭盒装进书包,她溜进卫生间,关严门打开手机,看见鞠新宇的朋友圈。文案如是:“媛媛的范儿,白白的饭儿~”画面上一只毛色纯白的流浪猫正在舔盘。

    林墨白笑了一下,“真会起名字!”然后大大方方点了赞。

    偷橡皮事件之后,疯传俩人势不两立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人猜测情景喜剧就是个幌子,真实情况没那么简单。碍于任格夹在中间,徐媛媛不置可否。想着中秋晚会,大不了装病不来了,鸽了林墨白完事。

    这个赞,某种程度上给她们有可能合作提供了证据。为了任格,这口气林墨白无论如何得咽得下去。既然你的范儿,决定了我的饭儿,就看谁能把这口饭吃到最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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