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闻正在客卧给施亿铺床。

    就在刚刚,他一嘴瓢(因为太紧张),就问出了“要不你先住这里”的话。

    正常人都知道秦闻就是客气一下,但施亿显然不在正常人之列,非常感动地就答应下来了。还坚定地表示:会给房租、会回报他。

    秦闻:让他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回报。

    在死亡威胁下,他的内心是拒绝的,身体却又很诚实。根据秦闻的经验,这时候再反悔,通常属于触发死亡flag的作死行为。

    虽然施亿看起来很有生活常识,但秦闻对她那个“家”是否真实存在,持怀疑态度。

    她真的不是直接住在网线里的吗?感觉就算没锁好门,被小偷光顾了,倒霉的也该是小偷呢。

    但这些容易刺激到人的话,全都被他默默咽下了。

    秦闻发现了一个问题:她有生活常识(虽然也有一部分属于诡异常识,比如脑子丢了很正常),但关于自己的记忆却很模糊。

    她就知道自己是看小说看丢了脑子,但看小说之前的记忆?

    “大大,不好意思啊,我想不起来了。”

    秦闻没有丢脑子的经验,不太确定这是否真的属于丢脑子后遗症。还是说……在那之前,她就【不存在】,所以没有记忆这种东西?

    不不不,若是后者,岂不是说明是他的小说唤醒了她?想想就觉得可怕!

    秦闻打住了心中的千头万绪,尽量让自己不去做假设,先想想怎么帮她找回脑子,趁早将这尊大佛送走才是正经事!

    “对了,我叫秦闻。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被人当面喊“作者大大”让秦文感觉有点不自在,尤其是称呼这个名字的还是个物种不明的存在,“我该怎么称呼你?”

    “哦哦,秦闻大大你好,我叫施亿。”

    “失忆?跟你现在的状态是挺搭。”

    “西施的施,多财多亿的亿。我也觉得这名字跟我很搭。”施亿喜滋滋地说。作者大大的眼光不错嘛。

    秦闻:……

    行叭。你高兴就好。

    都说苦难是作家的灵感源泉,秦闻对这句话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当他重新坐回电脑前,本来还有点卡文的秦闻噼噼啪啪敲起了键盘。他沉浸在自己流畅的行文思路中,差点忘了施亿的存在。

    如果施亿专治卡文,那多来几个秦闻也不怕了!……算了,一个就够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一个都没有……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一看来电显示,秦闻立刻接了起来,“陈叔?是又有案子了吗?”

    陈力,重案组警官。一般情况下,是秦闻追着他跑,来获得一些不在保密条例内的案件资讯。秦闻写的题材风格,就需要这类素材。

    在秦闻父母去世后,陈叔就很照顾他。但对于他写网文这件事,陈力不太支持,“以你的本事,干点啥正经工作不好。你看看你写的啥?神神鬼鬼的都出来了。”

    “太写实了,影响不好。神神鬼鬼的没人信,才不会造成恶劣影响。”

    “再说了,叔,你不能有职业歧视,我这叫丰富大众的精神生活。”

    陈力说不过他,但对于提供素材这事儿向来不热衷。

    如果陈力主动找他,通常意味着某个案子遇到了死胡同。

    是的,有些时候,秦闻也会客串编外顾问的角色。

    这也是陈力觉得秦闻有这个能力、却跑去写小说很可惜的重要原因。

    秦闻自己不觉得可惜。“推理派”早已不是警界主流,现在办案讲的是实证。只是在案情没有头绪时,他还能派得上一点用场。

    “你有关注到本市的连环抢劫杀人案吗?”

    “有看到,但消息不多。”秦闻敏锐地察觉到了重点,“你们已经确定这是同一人所为了?”

    自上月以来,本市已经发生了三起抢劫杀人案。案发地点都在监控盲区,但新闻上没说这是连环案件,只是提醒各位市民朋友注意安全。

    “没错,根据法医报告,那是同一把凶器。”

    这是并案处理的依据。

    陈叔接着说:“就在刚刚,我们接到了第四起报案,你要过来看看吗?”

    “要!”秦闻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但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也瞄到了椅子背后竖着耳朵的施亿。

    那感觉,就好像她在跟他一起听电话。

    秦闻整个人顿时一个后仰,差点又摔了。但有施亿在,自然不可能让这种悲剧再次发生在她亲爱的作者大大的身上,眼疾手快地撑住了他。

    秦闻仍惊魂未定地看着施亿。

    这家伙什么时候靠过来的?连呼吸声都没有,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施亿无辜地看着他。

    诡异之处就在于此:现在他又能感觉到这家伙是有呼吸的。只是很轻。

    之前没有察觉任何动静,只是他自己没注意到吗?

    绝对不是。

    秦闻感觉这就是她身上的某种诡异特性。这就与他跟她握手一样,一开始如同握住冰块,但很快又像握住了一个正常人的手。

    施亿悄悄地用嘴型示意:她有点好奇,也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她脑子相关的线索。

    “喂、喂,秦闻,你还好吗?”陈叔也听到了这边叮铃咣啷的动静。

    秦闻冷静下来,“陈叔,我没事,就是刚才不小心踢到了椅子。”

    “哦哦,你也小心点,不要着急。”陈叔叮嘱了一声,这才报出案发现场的地址。

    挂了电话后,秦闻做了个深呼吸,看向施亿,“你可能已经听到了,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

    施亿举起手,眼睛里冒出了光,

    “难怪秦闻大大你的小说这么精彩,细节也那么详实,原来有现实原型!如果可以亲身参与的话,一定会更有意思吧!”

    秦闻甚至觉得,她找自己脑子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积极。

    “秦闻大大,带上我吧,我很有用的!福尔摩斯身边得有一个华生!说不定我还可以被写进你的小说里,嘿嘿嘿……”

    在施亿的魔音贯耳下,秦闻忍不住问:“你就这么出去没问题吗?你知道我要去哪里,那里有很多警官。”

    她一点儿都不怕的吗?这凶性也太强了吧!

    施亿听得一愣一愣的,“我又不是凶手,为什么要怕?”

    作者大大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警察叔叔多,那不是好事吗?这样更有安全感。

    施亿的反应太像一个正常人,让秦闻无言以对。

    然后,他就问:“那、你丢了脑子,怎么没报警?”

    “对哦,还能报警,我差点忘了!”

    施亿挠头,但很快,她就找好了理由:

    “我知道了,我想着的应该是,我只是丢了脑子,有办法自己找回来,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浪费警力。你看啊,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比我的情况严重的案子,他们更需要帮助!”

    你人还怪好的嘞。

    但别把丢脑子说得跟丢手机一样轻松好吗?这哪里是小事了?!

    不过施亿自己都不怕,秦闻就如她所愿的带她一起出门了。

    理论上讲,人越多,鬼怪造孽的可能性越小,他也就越安全,对吧?说不定这还是他甩掉这家伙的机会?

    城中村。

    远远地就看到警戒线外围了一群人。命案现场会让人感到恐惧,但对围观群众来说,这种恐惧中又带着一丝丝刺激。

    有人举起手机想拍照,就被提醒删掉照片。

    “你就在这里等我。里面你不能进去。”秦闻在警戒线外提醒施亿。

    “好的!”没头脑的施亿总是很好说话。

    陈叔走过来,将秦闻带进警戒线内。

    他一脸严肃地训话,“秦闻,你有没有认识到你的错误!”

    秦闻一头雾水。

    “这里是案发现场,不是让你谈情说爱的地方!希望你深刻反思一下!”

    见秦闻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陈叔也演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小声说:“你这小子,终于开窍了,不过只开了一半,谁谈恋爱带人姑娘来这种地方的?下次带回家里看看……”

    陈叔看到了秦闻和施亿一起过来,他交代她在外面等着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陈叔显然是误会的一员。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陈叔震惊地看着他。干他这行的,这种话他听得多了。每个说这种话的都不是啥好好东西。

    以前秦闻不谈恋爱看不出来,结果刚一谈上就有当渣男的趋势……

    秦闻果断放弃了解释,他本来还想跟陈叔聊聊施亿的问题,现在也放弃了,“陈叔,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关注案子。”

    “啊、对,死者,女,28岁,下夜班路上遇害,一刀致命,身上的财物全都不见了,包括手机、钱包、戒指……”

    这四起案件,受害者的性别、身份、职业和年龄等等都没有共通之处。

    唯一的相似点,就是他们看起来就比较有钱,背名牌包、带名牌表、或是有贵价首饰。但这无法成为破案的关键。

    比起一般的案子,抢劫案的难点就在于此:随机性更强。

    很多凶杀案可以通过受害者关系网锁定嫌疑人,但这个不行,你想查都找不到一个可以着手的线头。

    如果不能采集到有效的监控证据或指纹,或是当场将人抓住,很容易让案件陷入死胡同。

    就像现在这样。

    秦闻一边听着陈叔的介绍,一边快速翻看案卷。

    “不太对……”

    “哪里不太对?”

    “很多地方……让我感觉很矛盾。”秦闻按了按眉心,“其一,案发地点。”

    四个案发地点都不一样,而且彼此间的距离不近。

    就算凶手是随机挑选的受害者,也会存在路径依赖。比如用趁手的凶器,比如用熟悉的动手方式,又比如,在熟悉的地方动手。

    一方面,踩好了点的地方动手更保险。那家伙知道避开监控,动手干脆利落,没留下指纹,显然经过深思熟虑,不属于冲动犯罪。

    另一方面,从犯罪心理学上讲,犯罪者也会有一个心理安全区域。

    陈叔就说:“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

    在第一起案件发生后,他们就在该案件的案发现场附近区域增派了日常巡逻人手,可凶手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们也担心是模仿犯罪之类的情况,可法医报告不支持这个说法。那就是同一把凶器、同一个人,所以才选择了并案处理。”

    秦闻并未反驳这一结论,只是继续推理,“那问题来了,凶手真的只是为了抢劫吗?”

    多个案发地点都要保证不留痕迹,这难度直线上升。有这样的能力,干点啥不好?抢劫无疑是个性价比极低的选择。

    现在会带现金、尤其是大额现金的人出门的很少,四位受害者都不在这少部分人之列。这意味着凶手的收益更低了,销完赃能剩下的收益几百到上万不等。

    “如果我是凶手,我有这样的反侦察能力,我不会选择这种低性价比的目标,在银行附近跟踪刚取完钱的人,那不是更合理吗?”

    可以说,秦闻的想法很危险。但周围的警官对他的推理模式已经习以为常,并未大惊小怪。

    “你的意思是,这是伪装成抢劫案的连环杀人案?”

    秦闻颔首,“我更倾向于这个结论。”

    嚣张却冷静,这不符合寻常抢劫犯的心理侧写。

    与此同时,警戒线外。

    施亿正挤在人群里,兴致勃勃且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这对她来说是非常新奇的体验。

    恐惧?抱歉,可能是脑子丢了的缘故,她比较缺失这种感觉。

    这时,她发现有一道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施亿下意识循着视线丹看了过去,左前方有个游离在人群外的戴鸭舌帽的男人正盯着她看。

    不看热闹专门看她,是因为她比较好看吗?哈哈,施亿开玩笑的。她其实是觉得,这个人可能认识她。

    因为丢了脑子、记忆缺失,她不太记得以前认识的人了。这时候能偶遇一个可能认识的人,施亿还挺开心的。

    她朝那个鸭舌帽挤了过去。

    鸭舌帽也朝她走了过来——

    但他不是来打招呼的。他好像就是单纯地看够了热闹、想走了,又正好从施亿的身边经过。不过周围的人比较多,他“不小心”撞到了施亿。

    那种猛然发力的力道撞在一般的女孩子身上,八成能让人摔一跤。

    但施亿纹丝不动。

    倒是鸭舌帽自己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差点没站稳、还好施亿扶了他一把。

    “你还好吗?”

    问是这么问,施亿却相当警觉,甚至没再考虑“他们认识”这种可能性。因为她怀疑,她要被碰瓷了!

    天地良心,是他自己往她身上撞的,她没有动手。这好好的人,咋说摔就摔了呢?又不是人人都是体弱多病的秦闻大大。那答案只有一个:他要碰瓷!

    命案现场没有让施亿感到紧张,可现在,她感觉自己手心渗出了汗:话说、被碰瓷了该如何应对?

    她脑子不在,实在没有经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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