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只知一夜醒来，心里惆怅……茫然不知所以。我在徐天南希望我入魇境之时便隐隐约约有些预兆，约莫会出什么事，万没想到会是遇到一个与顾雁回相似的人。
我答应了徐天南一桩事，便是入魇境去盗宝珠。
魇境是为魇魔控制的地方，于像我这般并未证道的修行人而言，到底算个凶险之地，是以，我在答应徐天南之前，犹豫了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里，我略略思索，发现说来好笑，我与顾雁回缘分淡薄，——与徐天南的缘分倒是颇为深厚
那一年春夏之际，同门皆要考核试炼，数个弟子需进入结界拿到师长们放置的灵物。灵物周围皆有陷阱，如何通过陷阱便是让弟子们头疼的难题。
我却是并不担心。
且，我因常是独来独往，进结界之时便不与任何人同行，便是在一个人找寻灵物的时候与徐天南这个人碰上了
与徐天南遇上，也并非是件顺理成章的事，一切只因雁回山考核结界出现动荡，以致结界意外连通了魇境。
那魇境之中变幻莫测，父亲早已告知过我，在结界里头无论遇到什么都莫要大惊小怪，如此才能分辨出真假，不被幻象迷惑。
因此，我甚至一度未能意识到自己入了魇境。直至一道狂风卷来，两条人影在狂风之中斗得难分难舍，那其中一条矮小些的人影蓦然发现了我，袖中乌黑的阴云横扫过来，仿佛预备将我劈倒——
我连忙躲避，却差点撞进一个人怀中之时，便看见了地上遗落了一枚令牌。
那令牌黑沉沉，不知名的花纹上闪烁着奇异的流光。我正迟疑是何物，便听得一道隐秘的声音道，“姑娘，烦劳替我保管——”
之所以确定这人是在与我对话，乃是周遭了无人迹，唯独那矮小的人影偷袭失败，忙又前去对付那人……
那人……，我此时方仔细地打量，天昏地暗的一处地方，看不出个形貌，只知身形十分之快，与矮小人影缠斗，一时也不落下风。且此人口舌颇为伶俐，一边缠斗一边奚落，激得那矮小身影愈发暴怒，一怒之下，只见眼前场景竟调转了一般，天上地下颠倒，我本是去找寻灵物，此时方意识到出了差错。
“这是魇境！”“有妖魔进来了——”
四面传来呼救之声，原是一阵阵魔气被魇魔释放了出来。
魇魔本是控制空间的妖人，只是不知何故会进入考核结界，父亲不是把持着结界吗？如何会生出这个意外？
我年岁尚小，面对此种境况难以应对，只想着赶紧去找父亲。恰在此时，忽然瞧见一个人影，是个慌乱失措的青衣女孩。
女孩有些面熟，似乎被什么怪物追赶着，我见她身形慌张，正要赶去，便是将要踏出一步，只见从天而来一道带着金光的护身法阵罩了下来。
——法阵将我牢牢罩住，我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的罩子，知道这定是父亲怕我出事，是以降下法阵保护我，此时抬眼再望去，那女孩却是已在我眼前不见了踪影。
“……”
我陡然见她太过仓皇，尚未想得起来，直至结界动荡结束，带我的卞师长过来清点人数我才想起来。那青衣女孩便是和我同辈的一位师妹。
这个师妹我对她理应并无太多印象，只知道每次见到，这青衣师妹必然是在顾雁回身边。
或徘徊或跟随……我常以为我对顾雁回并不上心，因在山中几年，从未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过身边一众人。可回想与顾雁回有关的记忆，竟是每一样都恍然在眼前一般
那时年少无知，可谁又不知一个少女的心意
青衣师妹叫江烟，卞师长与我说，师弟师妹受了伤，在山中静养，因魇魔入侵结界，弟子们都或多或少都受了伤，那位江师妹也不幸难以躲过。好在，山中已备好医药治疗，不会让他们再出事
我听到消息自是放下了心，师姐问我，“你可知道那个师妹是为何……受伤的？”
我心里微微一惊，不知道为何想到了顾雁回。神情不由得古怪了些，师姐见状便与我说，“罢了，你也用不着知道，反正知道也没什么用，掌门俱已做了安排，只是……”她叹了一口气，“只是掌门不在，你往后一人在外可要多加小心。”
“……多加小心。”便是苏师姐最想与我说的四个字。
苏师姐并未细说那江师妹是如何受的伤，想来她还记挂着一件事
……这事我已有许久未曾想起来，可少年之事不回想则矣，一旦想来便是绵绵无尽。
在江师妹陪伴追随在顾雁回身边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时常会听到顾雁回这个人的消息。
“师妹，这个馒头送你——”
苏师姐笑吟吟的，手里拿了个雕花似的小馒头，那馒头做得栩栩如生，竟是个活灵活现的小狐狸。
我素来爱吃些点心，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般精巧的小玩意。
是以忍不住接了过来，“师姐的手艺这般好？”
正是想夸赞几句，却没想到苏师姐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想说什么，却是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只道，“你喜欢便有人高兴了。”
苏师姐是个和善勤勉的性子，往常给我和父亲送些点心也常是不声张，是以听了这话，我也并未多想。只是觉得那小包子做得真是心灵手巧，煞是可爱。
此后过几日，苏师姐又给我送了些带根的花草，不知是哪里的种类，养在灵泉里香气不断，仿佛有人特地培育出来的一般。
三五不时的，苏师姐总带来些小礼物，皆是女孩家爱的东西。
起初，我只收着高兴，直至一段时日后，苏师姐总以“顾雁回”三字开头，“欸，你可知顾雁回是哪里的人氏？他长得不大似中州人，我听林师兄说，他家祖上约莫是异族，师妹，你觉着他长得如何？”
“……”
“哈，那顾雁回在卞师长的课上瞌睡，卞师长来找掌门讨要说法，你可知掌门怎么说？”
“……”顾雁回的性情，我略略听说过一些，是个甚为闲散的人，父亲私下同师长们说过，顾雁回此人根骨很好，然而却并没有几分成仙证道的心思。
“也是可惜，以他的资质，若是有心修炼，他日必成大器。”
父亲是这般说的，我心里听了，认为人各有志，便对父亲说，“如此便随他去罢，少安师兄勤勉，父亲可顾着他。”
那一段时日，我因听说仙阁发布升仙榜，日日忙着功法修炼，便也只是随口应和了一句。
却未曾注意父亲仿佛当真对此事感到遗憾。只是，仙山弟子甚多，想被提点的弟子不胜枚举，顾雁回于修炼上不上心，却是爱些凡人中意的花拳绣腿，经常和些功力平平的弟子在山门处打斗，偶尔雁回仙山的师长师伯们见了，只能大摇其头
“孺子不可教也——”
对顾雁回的这句评价，倒是叫苏师姐说得前仰后合，忍不住笑出了声。末了，笑完，她忽地拿眼暼向我，“师妹，你觉着顾雁回这人如何？”
“你觉着他可爱不可爱？”
“……”
我顿了半响，末了只得无可奈何地问她，“师姐，莫非你要移情别恋？”
苏师姐和少安师兄青梅竹马，两人算是一对璧人，只是不知，最近为何频频提起顾雁回。
见我这般质问她，苏师姐盯着我好似盯着一块不开窍的石头。
她居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而后往我面前丢下了一条链子，便是心如死灰地走掉了
那条珠链我拿在手中，见不过是素链之上镶了一枚晶珠，便是收下了。珠链我戴在手上，直戴到了我离开雁回山之时，离山的那一日心里空空，才忽地想起腕上少了什么，那时，我不知这是顾雁回送我的礼物
活灵活现的小狐狸馒头，憨态可掬的花包小老虎，养在灵泉里会香一整个季节的紫苏花，还有，那条或许是救了我性命的珠链，俱是被我一同丢弃在了雁回山中。
连同那个少年的心意，一起无心丢下。
我并非什么都不知晓只是那时的我，误以为世上还有很多种这样无尽的，可贵的真心。
我答应了徐天南一桩事，便是入魇境去盗宝珠。
魇境是为魇魔控制的地方，于像我这般并未证道的修行人而言，到底算个凶险之地，是以，我在答应徐天南之前，犹豫了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里，我略略思索，发现说来好笑，我与顾雁回缘分淡薄，——与徐天南的缘分倒是颇为深厚
那一年春夏之际，同门皆要考核试炼，数个弟子需进入结界拿到师长们放置的灵物。灵物周围皆有陷阱，如何通过陷阱便是让弟子们头疼的难题。
我却是并不担心。
且，我因常是独来独往，进结界之时便不与任何人同行，便是在一个人找寻灵物的时候与徐天南这个人碰上了
与徐天南遇上，也并非是件顺理成章的事，一切只因雁回山考核结界出现动荡，以致结界意外连通了魇境。
那魇境之中变幻莫测，父亲早已告知过我，在结界里头无论遇到什么都莫要大惊小怪，如此才能分辨出真假，不被幻象迷惑。
因此，我甚至一度未能意识到自己入了魇境。直至一道狂风卷来，两条人影在狂风之中斗得难分难舍，那其中一条矮小些的人影蓦然发现了我，袖中乌黑的阴云横扫过来，仿佛预备将我劈倒——
我连忙躲避，却差点撞进一个人怀中之时，便看见了地上遗落了一枚令牌。
那令牌黑沉沉，不知名的花纹上闪烁着奇异的流光。我正迟疑是何物，便听得一道隐秘的声音道，“姑娘，烦劳替我保管——”
之所以确定这人是在与我对话，乃是周遭了无人迹，唯独那矮小的人影偷袭失败，忙又前去对付那人……
那人……，我此时方仔细地打量，天昏地暗的一处地方，看不出个形貌，只知身形十分之快，与矮小人影缠斗，一时也不落下风。且此人口舌颇为伶俐，一边缠斗一边奚落，激得那矮小身影愈发暴怒，一怒之下，只见眼前场景竟调转了一般，天上地下颠倒，我本是去找寻灵物，此时方意识到出了差错。
“这是魇境！”“有妖魔进来了——”
四面传来呼救之声，原是一阵阵魔气被魇魔释放了出来。
魇魔本是控制空间的妖人，只是不知何故会进入考核结界，父亲不是把持着结界吗？如何会生出这个意外？
我年岁尚小，面对此种境况难以应对，只想着赶紧去找父亲。恰在此时，忽然瞧见一个人影，是个慌乱失措的青衣女孩。
女孩有些面熟，似乎被什么怪物追赶着，我见她身形慌张，正要赶去，便是将要踏出一步，只见从天而来一道带着金光的护身法阵罩了下来。
——法阵将我牢牢罩住，我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的罩子，知道这定是父亲怕我出事，是以降下法阵保护我，此时抬眼再望去，那女孩却是已在我眼前不见了踪影。
“……”
我陡然见她太过仓皇，尚未想得起来，直至结界动荡结束，带我的卞师长过来清点人数我才想起来。那青衣女孩便是和我同辈的一位师妹。
这个师妹我对她理应并无太多印象，只知道每次见到，这青衣师妹必然是在顾雁回身边。
或徘徊或跟随……我常以为我对顾雁回并不上心，因在山中几年，从未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过身边一众人。可回想与顾雁回有关的记忆，竟是每一样都恍然在眼前一般
那时年少无知，可谁又不知一个少女的心意
青衣师妹叫江烟，卞师长与我说，师弟师妹受了伤，在山中静养，因魇魔入侵结界，弟子们都或多或少都受了伤，那位江师妹也不幸难以躲过。好在，山中已备好医药治疗，不会让他们再出事
我听到消息自是放下了心，师姐问我，“你可知道那个师妹是为何……受伤的？”
我心里微微一惊，不知道为何想到了顾雁回。神情不由得古怪了些，师姐见状便与我说，“罢了，你也用不着知道，反正知道也没什么用，掌门俱已做了安排，只是……”她叹了一口气，“只是掌门不在，你往后一人在外可要多加小心。”
“……多加小心。”便是苏师姐最想与我说的四个字。
苏师姐并未细说那江师妹是如何受的伤，想来她还记挂着一件事
……这事我已有许久未曾想起来，可少年之事不回想则矣，一旦想来便是绵绵无尽。
在江师妹陪伴追随在顾雁回身边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时常会听到顾雁回这个人的消息。
“师妹，这个馒头送你——”
苏师姐笑吟吟的，手里拿了个雕花似的小馒头，那馒头做得栩栩如生，竟是个活灵活现的小狐狸。
我素来爱吃些点心，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般精巧的小玩意。
是以忍不住接了过来，“师姐的手艺这般好？”
正是想夸赞几句，却没想到苏师姐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想说什么，却是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只道，“你喜欢便有人高兴了。”
苏师姐是个和善勤勉的性子，往常给我和父亲送些点心也常是不声张，是以听了这话，我也并未多想。只是觉得那小包子做得真是心灵手巧，煞是可爱。
此后过几日，苏师姐又给我送了些带根的花草，不知是哪里的种类，养在灵泉里香气不断，仿佛有人特地培育出来的一般。
三五不时的，苏师姐总带来些小礼物，皆是女孩家爱的东西。
起初，我只收着高兴，直至一段时日后，苏师姐总以“顾雁回”三字开头，“欸，你可知顾雁回是哪里的人氏？他长得不大似中州人，我听林师兄说，他家祖上约莫是异族，师妹，你觉着他长得如何？”
“……”
“哈，那顾雁回在卞师长的课上瞌睡，卞师长来找掌门讨要说法，你可知掌门怎么说？”
“……”顾雁回的性情，我略略听说过一些，是个甚为闲散的人，父亲私下同师长们说过，顾雁回此人根骨很好，然而却并没有几分成仙证道的心思。
“也是可惜，以他的资质，若是有心修炼，他日必成大器。”
父亲是这般说的，我心里听了，认为人各有志，便对父亲说，“如此便随他去罢，少安师兄勤勉，父亲可顾着他。”
那一段时日，我因听说仙阁发布升仙榜，日日忙着功法修炼，便也只是随口应和了一句。
却未曾注意父亲仿佛当真对此事感到遗憾。只是，仙山弟子甚多，想被提点的弟子不胜枚举，顾雁回于修炼上不上心，却是爱些凡人中意的花拳绣腿，经常和些功力平平的弟子在山门处打斗，偶尔雁回仙山的师长师伯们见了，只能大摇其头
“孺子不可教也——”
对顾雁回的这句评价，倒是叫苏师姐说得前仰后合，忍不住笑出了声。末了，笑完，她忽地拿眼暼向我，“师妹，你觉着顾雁回这人如何？”
“你觉着他可爱不可爱？”
“……”
我顿了半响，末了只得无可奈何地问她，“师姐，莫非你要移情别恋？”
苏师姐和少安师兄青梅竹马，两人算是一对璧人，只是不知，最近为何频频提起顾雁回。
见我这般质问她，苏师姐盯着我好似盯着一块不开窍的石头。
她居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而后往我面前丢下了一条链子，便是心如死灰地走掉了
那条珠链我拿在手中，见不过是素链之上镶了一枚晶珠，便是收下了。珠链我戴在手上，直戴到了我离开雁回山之时，离山的那一日心里空空，才忽地想起腕上少了什么，那时，我不知这是顾雁回送我的礼物
活灵活现的小狐狸馒头，憨态可掬的花包小老虎，养在灵泉里会香一整个季节的紫苏花，还有，那条或许是救了我性命的珠链，俱是被我一同丢弃在了雁回山中。
连同那个少年的心意，一起无心丢下。
我并非什么都不知晓只是那时的我，误以为世上还有很多种这样无尽的，可贵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