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梦倩第一天出现在大学的时候,感觉自己真像逃难到了救济站,可以舒缓一口气了。

    皮卡车的挡风玻璃坏了,车窗被修过一次后就关不严实。车上带着她的所有行李从四川开到了北京。从车上下来的她活像一个难民。

    将近一周的时间她都在路上,累了就睡车里,饿了就找一家饭店吃饭,然后马不停蹄的赶路。她在路边停下吃饭的时候,心想还好没有和内地一样,这个季节下雨不停歇。只是风沙太大,让人睁不开眼睛。

    她去新疆转了一圈,呼吸这样的空气,整个肺里都是沙尘。

    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她果然觉得轻松了许多。自驾游了一段时间,去了理县。那儿有很多白房子,红房子。很漂亮,彩色的丝带从山上飘下来,荒山与荒山之间打通了无数隧道,中间矗立着一座雪白的山尖。阿坝山上有很多雪,其实不能完全称为雪,那些都是厚实的冰。车轮反复地碾压,最终堆积在路边形成厚厚的冰。

    风很大,山上的温度平均在零下15度到5度之间。一下车,手下意识就把衣领竖起来遮挡。风呼呼地刮在脸上。很快,手指冻得也只能感觉到关节的存在了。

    她没在四川待太久就去了新疆。才到几天,就见识到了沙尘暴的威力。好在房间里有地暖,所以不会担心受冷受冻。屋里很闷,她就开窗透气通风,没一会儿每一次呼吸都包含粉尘的颗粒。鼻子里烫呼呼得,干燥得厉害,于是她又买了空气加湿器。

    静下心来学习了一段时间,临近开学,她才慢慢开始收拾东西去学校。

    到了学校,她先去了教务报道,然后把车停在宿舍楼下,把东西往楼上搬。研究生宿舍是独立的,杨梦倩把所有的小物件搬完后,望着车上的小冰箱和书桌椅柜儿发呆。

    之前工作的时候,公司的住宿除了一张床啥也没有,她费心费力地给自己的小屋装点好。里面的物件都是她精挑细选的,一件也舍不得丢掉。

    原先合租的那些东西来不及带走,也不想去动了。有时候新东西用着更顺手。只不过柜子家电这些东西搬上三楼确实费力,她又怕自己不小心给磕了碰了,就用记号笔在车上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搬东西,冰箱两百,柜子五十。然后是联系电话。

    写完这些后她就去吃饭了。没多久果然有人打电话问她。

    杨梦倩三下两口把饭吃完,说马上到。

    工科院的男生确实多,力气也大。穿着黑色衣服的男生看起来瘦瘦的,走近了瞧人却很结实。对方问:“搬这些东西吗?到几楼?”

    杨梦倩说:“三楼。”

    那个男生二话不说,大气不喘地搬上去了。往返不过五分钟,杨梦倩痛痛快快地给了钱。

    晚上她洗漱完躺在床上,不知道自己是苦尽甘来了,还是新的痛苦开端。之前的事情留着一个尾巴没有处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顺藤摸瓜过来。

    当然,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书。开始新的生活,考证,工作,生活,开辟自己的事业……以及可能会出现“结婚”这条支线的可能。

    这密密麻麻的人生计划都是她要一步一个脚印去落实、丈量的。任何人都无法撼动她前进的步伐。如果有人想要拖她的后腿,阻止她发展。她第一个弄死对方。

    过去的已然过去,她要向前看。

    日子过得很快,杨梦倩迅速地适应了学校的生活,和以前相比实在是好过太多了。自由的选项,和充足的休息时间。

    周末开车去集市上买东西。原本学校也是有超市的,但她是屯东西,已经习惯一月一次采购生活用品了。

    之前公司断了纯净水的供应,自来水管里接出来的水又有一股味道,水烧开的沉淀和沙漠里的砂子一样多。

    她实在是喝不下去,于是决定自己去预约。

    虽然之前联系的纯净水供应商配送不到这么远,但好消息是这边有他们的分公司。原先的销售也很乐意和她续约。

    她几乎就过着周一到周五上课,做实验,写材料,准备比赛,考证。周五采购,周六日更三万字的玄幻言情小说,工作日偶尔爆发多更一两万字,然后设置定时发布,周天安排休息。

    这样的日子很忙碌,也很充实。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学校的环境真的和社会割裂了。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杨梦倩偶尔会想起来自己单纯到被骗、被设计、被欺负到反抗的难过时候。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会强迫你,必须做什么。学生认真学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喜欢这种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地主动学会自己喜欢的知识的感觉。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

    杨梦倩也开始兼职接活儿,接一些个人小单方量,转些提成。这些操作对她之前的经历来讲简直大材小用,可是她真的好喜欢这种游刃有余的感觉。每一件事她都有信心完成,都有信心能做好,并且不出意料的做到。周围都是夸赞,没有打压和驱使。这里都是正常的人,她再也不用和坏人打交道了。

    自己一个人把日子过好的感觉太舒服了。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做自己。她可以收拾得干干净净出门,再也不用要为了别人的眼色和群而弄得自己脏兮兮的。

    想到这里,她几乎就要流泪。

    这样的日子,是她日思夜念、盼星星盼月亮才争取到的。她要好好珍惜,要好好努力,不让自己再受到任何的委屈。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夜晚,她做梦。

    梦见她带着徽回家吃饭,妈妈给两人做了两碗面。然后坐在两人的对面。

    妈妈问:你和他在一起吗?

    杨梦倩想要点头,却摇了摇头。余光瞥见徽停住了吃面的动作,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一瞬间,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周围是假的。她怎么会有妈妈呢?妈妈做的那件事,她永远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妈妈联合别人骗走她付出巨大代价为她说生了重病赶出来的二十万,外婆因此一病不起。她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伤心这个人连在梦里也不是妈妈。她开始哭泣。

    妈妈微微一笑,杨梦倩害怕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了。她知道那句话是什么,却阻止不了。

    妈妈说:你的上次带回来的那个男生呢?分手了吗,我挺喜欢他的。叫什么名字……哈哈,我忘了。你下次记得和他一起回家。

    不要!

    杨梦倩猛地惊醒,满头大汗。

    夜半的月光从床头洒落地毯上,朦胧的微光中只有她惊魂未定的呼吸声。

    杨梦倩茫然地打开手机,她翻出那个已经拉黑的号码。点开短信,里面只有几条,却再次让她愤怒、焦虑和厌恶。

    一月三号:“你在哪?”

    三月十五号:“我知道你跑了。你果然跑了,你心真狠。你不会这么对我,你说过的。”

    六月一号:“我想你了。”

    最后一条是八月三十一号:我知道你在哪儿。我来了。

    杨梦倩把短信删掉。厌烦到头痛。总感觉这个人能从手机里窥视到她此刻所处的环境,然后凭空出现。这个人怎么就是不放过她呢?说好的一拍两散,怎么还要纠缠?

    感情于她来说真的不是那么重要,哪怕这东西是手、是脚,只要她不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她为了最根本的自由,也会狠心砍掉。手脚如此,何况他们之间只有利益的纽带。

    可一拍两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相互算计,相互依靠,互相掌握着对方要命的把柄。既担心对方死了,又害怕对方活着。她现在独自一个人走了,对方怎么可能方心她活着离开他的视线?想要摆脱这种关系,唯一的选择就是一起下地狱吧。

    杨梦倩难受的闭上眼睛,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学习步入正轨了,她会接一些活来做。她先前有一个小证,现在找人外租出去了,一个月几千块,还代交社保。再加上这几年上班的存款,她可以称得上是衣食无忧。

    最要紧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

    现在她接了活儿就要经常去工地上跑,偶尔带师弟师妹们出去实践。

    她是实验室年龄除了导师,最大的一位,但实践经验丰富,是多年的老手。自然而然,她也是实验室公认的大师姐。这个专业女性不多,虽然累点,但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杨梦倩最近的一个活儿是在部队。她跟着司机去看打泵,负责人介绍她时候说:“这是杨工,研究生。混泥土方面的专家。”

    杨梦倩带着几个师弟巡视场地。

    同行的有一个男生。是上次给她搬东西的人,叫正柒。对方是本校大学生,已经保研了,目前跟着师兄师姐们学习。

    还有一些学徒随行。

    他们走到搅拌楼下,机器发出巨大的、刺耳的、轰鸣的噪音。整个钢铁支架都在震动,混凝土淅淅沥沥地,灯光照射下像亮晶晶的水蛇。

    杨梦倩问:“你觉得流动度怎么样?”

    正柒说:“感觉还可以。”

    她转身去拿铲子,反问说:“你觉得还可以?”

    正柒犹豫了一下:“现在觉得又不可以了。”

    另一个师弟哈哈大笑起来:“你看这个不行,看师姐的眼力劲这么好。”

    两人看了气泡,泌水性能这些东西,讨论说配合比还可以再调整一下,但强度够了。

    一趟下来又是一天。

    好在方量不多,而且只有一个地方需要去现场查看,只到下午三点就结束了。

    等后面工地上的事情完工,甲方会当场打钱。她的尾款大概一周左右就能拿到。

    杨梦倩出了部队,戴上安全帽就准备离开。

    其他师兄弟妹们都坐司机的车回去了。正柒过来和她搭话,还想请她吃饭。

    杨梦倩说可以,不过今天她还有事情要做。请她去食堂吃饭吧!

    正柒犹豫了一下,说好。

    杨梦倩笑笑不说话。大家在学习、合作范围内均一致地保持着最少量的社交。杨梦倩本身也不在意这些人际关系,有就有,没有就算了。管什么好朋友,朋友,都是虚的。平时说说话,真遇到事情了,只能靠自己。她有着清晰的人生目标。现在她换了新的环境,自然不愿意别人来破坏她的人设和名声。爱自己,爱惜自己的羽毛。

    她现在对人际关系的要求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自己态度恶劣地推开别人,倒不如“接纳”。

    两个人在食堂吃了碗面条,就分别回宿舍了。

    杨梦倩停好车,手机突然嘟的响了一声。

    她以为是甲方,或者导师。拿起来一看,是一条短信:你黑了。

    杨梦倩忍住内心的颤动,再一次删掉拉黑。

    那个人找来了。

    她努力回想今天的异常,去的地方都是规划好的,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外面的人。除了施工人员。

    施工人员……是了。那个人比她还要厉害,还要专业。如果他想要去做一个普工,是轻而易举的。

    可是他们不是分手了吗?不,分手这个词太暧昧了。形容爱情才是分手,形容友情用绝交,那形容曾经一起并肩作战对付敌人的战友、伙伴呢?

    杨梦倩要命地想,这笔账,怎么算得清呢!

    她本来是没有后悔的,只是失算了。可是没关系,计划非常成功。

    现在只有一个尾巴要处理。处理掉就好了。她最擅长解决问题了。最大的意外是那个她用感情控制的人。原本的计划是利用完就甩。可是甩不掉!她要和过去划清界限,这个人知道她最痛、最恨的秘密。她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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