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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小竹还欲追,却被阿桑按住手腕,后者朝她微微摇头。

    “也罢,今日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啧……”阮小竹忿忿的看着少年逃离的方向,“别让我逮到他!”

    “对了,你方才那一招可有名字?我从未见过这样强的剑招!是吧,”阮小竹看向阿桑,“阿桑?”

    阿桑原来是阮小竹的弟弟,按理说他才应该是元城名正言顺的少主,然而,就因为幼年时两人结伴到永夜城,被那永夜之花意外袭击,受到魔气侵染,回到家中高烧不退,找遍良医也都束手无策,最终总算好了起来,却也武力大大下降,还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阮小竹几百年来便一直在追查永夜城的真相,仍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为阿桑治好病。

    阿桑反而很腼腆,只是点点头。

    “剑招哪有名字呢,击中要害的剑招就是好的剑招,如此而已。”

    “你真有趣!”阮小竹笑了一声,“等此间事了,你能不能陪我也过过招?”

    鄢丰微微一笑:“……若我们有缘再见,自然是可以的。”

    他们再次进了城,第五昭和温石此刻松弛了下来,显然是趁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仔细查探过了,才放下戒心。

    “这是谁?”第五昭看着此刻被阿桑背着的仍在昏迷的少女,蹙眉,“既有要事,就别再横生枝节。”

    “横生枝节?”阮小竹冷笑,“说得轻巧,可知若能救人一命,那便是顶顶要紧的事。”

    “不知少主打算如何安顿这位姑娘?”温石问道。

    这下阮小竹也有些犯难,想了想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找找别人帮忙照看一下吧。……应该很快,我的私宅离这儿很近。阿桑,走!”

    鄢丰三人却在原地等了半天,才看到阮小竹匆匆而来的身影。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却很快掩饰去,笑道:“久等了,我们走吧。”

    鄢丰看了眼她身后,问:“阿桑不同我们一起?”

    阮小竹默了默,最终还是苦笑一下,坦言道:“我方才到我家私宅去找我的管家,谁知半天没找着人……好在那宅子什么东西都齐全,我便叫阿桑留下照看了。”

    鄢丰闻言蹙眉,正要开口,却又听她道:“不用担心,我这管家平日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正事要紧,我带你们去足矣。”

    鄢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鄢丰一路走来,听到不少关于这傀儡世家的传说。

    林林总总分不清真假,只是这桩灭门案确实耸人听闻,只一夜之间,整个宅子里所有的人都凭空消失,不留一点儿痕迹。乃至于有些人神乎其神的说,这是遭了天谴了。

    总之,这傀儡世家在魔域显然是很有知名度的,然而他们一路兜兜转转拐了好几个弯,最终在一个杂树丛生,遮天蔽日的森林面前停住了。

    鄢丰暗暗一惊,阮小竹回过头:“傀儡祁家,就在这一处。”她看鄢丰久久不言语,解释道,“虽然祁家是久负盛名,但是毕竟独享一门技艺,难免有人觊觎,因此落脚在山上,布置迷阵机关,以防外人入侵。”

    “我们还要过一个迷阵?”鄢丰看着远远的雾气,问道。

    “不必,毕竟也是要生存,祁家总要接生意的,总要设置些平坦道路供人光顾,只是秘而不宣罢了。”阮小竹昂起头,“而我阮家呢,不巧正是这常来的主顾之一。”

    阮小竹似乎真是常来,轻车熟路,从身旁一棵树背后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树洞轻轻一碰,竟变出一条刚够一人通过的蹊径来,前路看起来黑漆漆的,不见一点儿光,阮小竹却毫不犹豫弯下身子钻了进去。

    毕竟在黑暗中,每个人都保持着一点警惕心。

    然而果真没有半点机关重重的样子,一行人悬着心走了不知多久,直到黑暗将近,看到前方光线传来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四人跨出黑暗,阮小竹的脚步停了下来。

    第五昭早走得不耐烦,问:“到了?”

    却听阮小竹道:“是快到了,不过还得走一段。我只是想先提醒一下,”她回过头来将三人一一看过,才道,“这毕竟是傀儡祁家,品味古古怪怪的不足为奇。待会你们看到那些,可别吓着了。”

    第五昭嗤笑一声。

    “你可别不信,我还没见过有人头回见到能不变一变脸色呢。我也很期待哦,君、上。”

    阮小竹似乎是念了什么咒语,空中才显出一座吊桥连接两岸。

    众人经过方才的试探也放下了心,都从容的走过,很快进入一座华丽的宫殿。

    而真正引起人注意的,是其中的东西。

    “他们都管这里叫博物馆,过了这博物馆就到他们内部啦。”

    鄢丰一进去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冷气,内中陈列的东西整整齐齐一列列竖着摆放,只定睛一看才让人震惊——那是一座座巨大的棺材!

    第五昭和温石却没什么反应,只笑了笑。

    走近了看,便见这棺材的木料全是上好的梨花木早就,棺材内盛满剔透的液体,也或许就是水,一个个闭着眼睛的人好像睡着了,沉沉躺在里面。

    鄢丰本心里一惊,莫非是杀了这许多人?

    然而又想起傀儡的制作方式——

    以死人的真正的血肉拆解重组糅合而成新的肉身,再以傀儡家独门秘传的技艺雕刻一枚精巧的机械心置入其中,便能行动自如如真人一般,当然,只是看起来,终归是听从主人的命令行事。

    大约这都是这个祁家从外面买来或捡来的没人要的尸体吧。

    棺材虽隔着玻璃,其中的人却个个面目清晰的呈现在人眼前。

    鄢丰和第五昭却同时停在了一座棺材面前,后者更是脸色骤变,不觉后退一步,苍白的脸一下子一丝生气也无,眼眸一会黑一会红不断地变换个不停,浑身都在颤抖,魔气失控地外溢。

    温石跟在他身后,也看到这一副棺材,大惊失色,不由得看了鄢丰一眼:“这是……”

    同样素净的眉眼,乌黑的长发,温柔的神情,只是面色更白,身形更瘦些——

    正是鄢年的模样!

    “她怎么会……”

    鄢丰睁大眼睛,却发现眼前突然好像蒙了一层白纱一样变得模糊起来,这纱越来越厚、越来越厚——

    大厅里竟突然出现了一阵不寻常的雾气,正慢慢将那副棺材严严实实的遮盖住,愈来愈浓,把每个人都用纯白的色彩隔离开来。

    被雾气淹没前,鄢丰下意识看向阮小竹,却对上她同样震惊的神色。

    ——“幻阵,怎会出现在这里?”

    .

    第五昭遇到鄢年的那一日,狼狈非常。

    他被人扔在人魔交界之地,对方恶劣的特地将他放到灵气最浓的地方,他此刻魔气肆意冲撞身体和灵魂,与外界的灵气更是水火不容,两种对立相冲的气息此刻让他感到又冷又热,仿佛置身阿修罗地狱之中。

    若这世间真有地狱存在,业火烧灼,恐怕也不如他此刻痛苦的千分之一。

    奄奄一息的第五昭趴在地上,知道自己不会死。

    但是假如他还能活下来,地狱也趟过,鬼门也闯过,千般苦楚都已经尝遍了,从今往后,他再无所惧。

    他要来去随心,要挣脱枷锁,要化己身成为往生之鬼、索命妖魔,再也不给旁人任何一点机会,欺他辱他,以至狼狈至此。

    鄢年就出现在此时此刻。

    她穿着嫩粉色的衣衫,背上背着个竹筐,似乎常来这边,轻车熟路走着,还哼着首歌。

    第五昭警惕起来。

    他在这里呆了七日了,这是出现在这里的第一个人。

    他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爬着、挠着、攀着,踉跄地躲在草丛后面去。

    他暗暗看着那个少女,长相平平,武力平平,大约构不成威胁,只是……

    她竟是个魔种。

    “啊!”

    他正想着,微微阖着眸,鄢年那厢却已经发现了他,他知道自己此刻四肢都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浑身血污,衣衫破烂几不蔽体,指甲里藏满泥垢。那小姑娘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怕是碰也不敢碰他一下吧?

    想到这里他就不自觉哂笑了一下,少女却敏锐的察觉到:“你还活着!”她俯身凑了过来,轻软的鼻息喷洒在他脸上,一只纤细素白的小手同时探了探他的鼻息,咧开嘴笑了起来。

    她正对着他,却逆着光,故而他其实看不太真切,只是眼前这个小女孩笑起来眼睛弯弯,莹白的脸和洁白的牙齿,柔软弹性的圆脸,感染力很强。

    出乎意料的,他下一刻便被人抬了起来。

    他大惊失色,本能的挣扎着远离那力量的方向,却见鄢年疑惑的歪过头:“你伤的太重啦,我带你回我家里养伤吧?”

    这样的话术听过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他不回答,只是默默移动着表示着拒绝。

    如果她再进一步,即便他已然重伤,散发出巨大魔气杀了她也是不难的。

    然而鄢年果真停了下来,默了默,转身离开了。

    感觉到杀气了么?人类还是魔族都是如此,感受到危险,自然就会远离。

    他讥讽的仰着头,她总算是滚开,免得搅扰自己的清净。

    天色近黄昏,第五昭仍然躺着,少女却喘着气回来了。

    她不说话,只是慢慢靠近。她进一步,他就退一步。

    她最终只能无奈道:“你不愿意跟我回去就算啦,但是,你伤的太重了,我采了些药给你——你别担心,我经常用这些敷伤口,效果都很好的。”

    这话却也不管用,最终她停下来,叹口气:“……你这么讨厌人家靠近吗?”

    第五昭其实并没有在听她说了什么,只觉得嘈杂吵闹,气声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滚。”

    鄢年似乎是听到了,看向他,又看看那草药:“……那,那我把药放在这里,你如果需要,就自己拿来用。我走啦,明天见!”

    他望着地上碾好的草药出神,是疗伤的药么,或者是其他什么毒药?

    他决定放着不管,就仰躺着看着天从黑变成浓黑。

    他后半夜被疼得醒过来,有看到那草药。半天,伤口竟出乎意料感觉疼得无法忍受了一般。

    如果真的是伤药呢?

    但如果是毒药呢?

    也罢,如果是毒药,也不会比现在糟到哪去了吧。

    他一呼一吸的喘着气,最终说服了自己,挣扎着过去,又端详了很久,闻了闻,确认那确实是止血疗伤的药草——甚至有几味显然是被人加上去的,以为可以效果更好,但实际上去掉才是对的。

    他将那药草勉强敷在最痛的心口处,那里有个大窟窿,打从心被掏出来那天起,便一直没好过。

    鄢年从那以后每一天都来看他,他有时候觉着心情好,便用她的草药,心情不好,便故意放着不动。鄢年的心情便也跟着他的变。

    分明他们交谈不多,只有一次交换了姓名,但是数着日子过的习惯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土崩瓦解掉了。

    遇到她以后,他便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的了。

    就只是突然有那么一天,她又问了他一次。

    “你要不要回我家去养伤啊,阿昭?”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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