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梦见你了阿季，
梦见回到小时候。
小学校园里，似乎正是一年级新生开学，我躲在教室后门，不敢进去。
班主任董老师站在讲台旁，一手拿着名单念，一手忙着指指点点给新生安排座位。
教室里并不安静，叫喊声、欢笑声、打开文具的声音、推拉椅子的声音，拥挤喧嚣，全是小朋友。
而你坐在教室中间，比前前后后的“小萝卜头”们足足高了一个头，阳光从窗户打进来，照在你的头发上，连发丝都泛着光。
光看后脑勺我都知道，阿季，那是十岁的你。
我该立刻冲进去找你，可我不敢，我只会躲在墙后偷偷摸摸地探头，盯着你的背影。
一切清晰得可怕，我的大脑也清醒得可怕，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喊：这不是你的，鹿南，这里不属于你。
我的心跳得很快，我怕董老师赶我走，我怕下一次探头你突然不见，我怕眼前的一切骤然消散，转瞬间我又在独自坠落在暗黑深渊，无休无止。
可我想见你，阿季，
这辈子我最怕的，就是错过你。
我趁着董老师不注意，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溜向你，可是半道上就被逮了个正着，她一扭头，我愣在原地。
“这位同学哪里冒出来的，叫什么名字，自己打勾。”她手里的花名册指向我，我惴惴不安地接住，顺着名字一个个看过去，果真怎么也找不着自己的名字。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叫着：是吧是吧，我说过吧，你不属于这里，这里没有你。
我急得快哭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我的名字？
我明明在这个班，我应该在这个班，我必须在这个班啊！
斜前方，你伸出一只手，拿过名单看了两眼，打了个勾：“董老师，好了。”
你站起身来，比我高大半个头。
我张了张嘴，喉头发紧，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你，眼神在你的脸上细细描摹，一笔又一笔，生怕错过分毫。
阿季，你，是十岁的你。
我看着你的眼眸，在你的瞳孔深处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所以，我也是十岁的我，对吗？
你探过身子把我往座位上拉，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快点坐下。”
我能闻到你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
可是阿季，我不敢坐。
我用了别人的名字，等别人来了怎么办，我怎么跟老师解释。
你低着头俯过来，呼吸拂过我的耳畔，暖融融的，我的眼眶也随之一热。
我听见你在耳边说：“放心吧，她不会来的。”
你的手覆在我的胳膊上，掌心温热，灼得我胸口发胀。
我只坐了半边屁股，拉着你的衣角，攥在掌心：“为什么阿季？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来？”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她啊。”你望着我，目光灼灼笑靥如花，一双眼睛清澈得就像泉水，转眸间有光泽在淙淙流淌。
你唤着我的名字：“呦呦，你不是也知道吗？这个人本来就不存在啊！”
阿季，我这个怂包怂到连在梦里都是忐忑的，我的心悬在半空中，等着随时被判决。
等着被扼住喉咙，再一次从高空坠落。
可你笑着，你的笑就像冬日暖流，缓缓流向我，托举着我的心，再没有熟悉的失重感。
在梦里，我是那么笃定，这不是梦。
这里的你，是真实的你，是实实在在活生生的你！
这是一个鲜活的世界，一切都不是虚无缥缈。
只是不属于我。
我不清楚自己是穿越了，还是到了一个本没有我的平行时空。
我还能待多久？我要怎么做才能留下来？
我不贪心阿季，我只是乞求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一点点，再看一眼你的笑脸，再用指尖摩挲一遍，再喊一声你的名字。
可是我知道，这就叫贪心，我心知肚明。
就像现在，我明明已经看见久违的你，却妄图留在你的身边；我明明看见你的笑靥，却奢望它永远不会消失。
所以，我愿意走。
阿季，只要你好好的，我愿意乖乖离开，哪怕立刻，马上，我愿意消失。
可是四面八方，无数的惶恐和不安就像根根细针，穿过水面，刺向我的心，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扎着。
我听得见那些细微的“噗呲”声，从心底传来，也看得见那些刺目的鲜红，从无数的针孔里渗出来，一缕缕地漂浮在水中，荡漾着，渐渐染红了整汪水。
我看向你，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我捂住了双眼，却捂不住泪水从指缝中漫延而出：“阿季，可是，阿季……”
如果是穿越，为什么班上的花名册会没有我？
如果是去了另一个我们不曾遇见的平行时空，你又怎么会记得我，叫我“呦呦”？
所以……还是梦吗？只是梦吗？
如果是梦的话，就让我贪心到底吧，让我死在这个梦里，永远也不要醒过来，好不好？你该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我怕这一醒，又要和你失联好久。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是自己失去了做梦的能力，却从没想过是生病了。
那些漫长难捱的深夜，我看着天花板，身体很沉，意识却清醒得可怕，根本无法入睡，就更别说做梦。
可我现在梦见你了。
那是不是说明，原来这么些年，我只是病了，今后，只要我按时吃药，只要我好好治病，就能常常见到你？
半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反复高烧，咳得肺都要出来了。
一开始我还很开心，以为会像那年春天一样，昏昏沉沉中看见你来接我。
我可以见到你了，阿季。
可我烧得意识都模糊了，你还是没有来。
迷迷糊糊的，我摸出手机给你发消息，
【你为什么忘了来接我？】
可你不理我。
那次病后，我的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从发根开始脱落，这个我没和你说，谁叫你不回我消息。
我想我要秃了。
大学有段时间，我也快秃了，马尾扎不起一个揪，皮筋扎两圈会松，扎三圈又紧。
你知道我不喜欢太紧，会扯得太阳穴痛，于是那段时间我掉了好多皮筋。有时候只是从教室走到食堂，还没等坐下吃饭，皮筋就没了，散落的头发垂到碗边，很是麻烦。
于是这次，我一狠心，就把它给剪了！我剪得很短，短到什么程度呢？
就像《猎冰》里的“姚安娜”。
你不知道？
嗯……就像《陀枪师姐》里的“陈三元”。
阿季，你为什么皱眉头。
我知道这发型不适合我，所以即便高三那年，我想节省洗头时间，也只是剪成妹妹头。
我也记得你说过，喜欢我长发的样子。
可是……
好吧，我说实话，我是真怕自己秃了，再见你时，你认不出我。
刚剪完那会儿，我看着镜子，丑得连自己都没认出来。
我是去超市买东西，直接在旁边的“十元理发”剪的，围着排队的除了一群小朋友就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只有我一个成年女性。
理发师当时都惊呆了，拿着剪子的手颤颤巍巍：“很少有女士来这剪，小姑娘你可真有胆量。”
哈哈哈，他眼拙，没看出我其实是个孬种。
但好景不长，拍着胸脯连连保证绝不找他麻烦的我，也就笑了那两秒。
因为他一听完保证，就袖子一撸，两只手犹如枯木逢春，再也不抖了，“咔咔咔”三下五除二就给我剪完了，剃光头都没这么快的！
当然阿季，我不是来告状的，你晚上可别去找他，我没生那人的气，你只需要记得来找我。
而且你知道吗，我这一剪有多明智。
我的头发，这几个月，居然渐渐增多了，现在满头都是密密的小绒毛。
什么？你说我小傻子？不是剪发的原因，是因为吃药。你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吃药的？
我才吃两个月，我要是早知道自己生病了，早几年去看医生，说不定早就能梦见你。
这样看来，我确实是小傻子。
你说那就是因为病好了，头发就多了，我之前是不是没听你话，又营养不良？
我听话了，我每天都有吃鸡蛋和维B。
我的头发只是掉，但很光泽，才不是小时候的黄毛丫头。
扯远了阿季，我今天跟你说头发的事，是想告诉你，经过这几个月，我的头发长了不少，蓬蓬的像个小蘑菇。
前几天我自己把发尾修了修，看起来竟有些像十七岁的我。
我想跟你说的是，
阿季，如果下次你还来我的梦里，我会非常大方地让你摸摸头发。
所以，
你一定要记得来，早点来。
等你
……
不，是求你，求你来见见我，好不好阿季。
——
鹿南站在半山腰的步道上，四周寂静无人，天光从头顶洒落，周围光影斑驳，枝桠张扬。
她偏头摘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小心地放进耳机盒，又妥帖地放进口袋。
手机屏幕随即显示出一行字：再见呦呦，欢迎常回【离物】，阿季在这里想念你。
她缓缓走下山，握着的手机，主屏幕亮了一下：
10月4日周五，甲辰年九月初二。
梦见回到小时候。
小学校园里，似乎正是一年级新生开学，我躲在教室后门，不敢进去。
班主任董老师站在讲台旁，一手拿着名单念，一手忙着指指点点给新生安排座位。
教室里并不安静，叫喊声、欢笑声、打开文具的声音、推拉椅子的声音，拥挤喧嚣，全是小朋友。
而你坐在教室中间，比前前后后的“小萝卜头”们足足高了一个头，阳光从窗户打进来，照在你的头发上，连发丝都泛着光。
光看后脑勺我都知道，阿季，那是十岁的你。
我该立刻冲进去找你，可我不敢，我只会躲在墙后偷偷摸摸地探头，盯着你的背影。
一切清晰得可怕，我的大脑也清醒得可怕，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喊：这不是你的，鹿南，这里不属于你。
我的心跳得很快，我怕董老师赶我走，我怕下一次探头你突然不见，我怕眼前的一切骤然消散，转瞬间我又在独自坠落在暗黑深渊，无休无止。
可我想见你，阿季，
这辈子我最怕的，就是错过你。
我趁着董老师不注意，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溜向你，可是半道上就被逮了个正着，她一扭头，我愣在原地。
“这位同学哪里冒出来的，叫什么名字，自己打勾。”她手里的花名册指向我，我惴惴不安地接住，顺着名字一个个看过去，果真怎么也找不着自己的名字。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叫着：是吧是吧，我说过吧，你不属于这里，这里没有你。
我急得快哭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我的名字？
我明明在这个班，我应该在这个班，我必须在这个班啊！
斜前方，你伸出一只手，拿过名单看了两眼，打了个勾：“董老师，好了。”
你站起身来，比我高大半个头。
我张了张嘴，喉头发紧，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你，眼神在你的脸上细细描摹，一笔又一笔，生怕错过分毫。
阿季，你，是十岁的你。
我看着你的眼眸，在你的瞳孔深处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所以，我也是十岁的我，对吗？
你探过身子把我往座位上拉，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快点坐下。”
我能闻到你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
可是阿季，我不敢坐。
我用了别人的名字，等别人来了怎么办，我怎么跟老师解释。
你低着头俯过来，呼吸拂过我的耳畔，暖融融的，我的眼眶也随之一热。
我听见你在耳边说：“放心吧，她不会来的。”
你的手覆在我的胳膊上，掌心温热，灼得我胸口发胀。
我只坐了半边屁股，拉着你的衣角，攥在掌心：“为什么阿季？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来？”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她啊。”你望着我，目光灼灼笑靥如花，一双眼睛清澈得就像泉水，转眸间有光泽在淙淙流淌。
你唤着我的名字：“呦呦，你不是也知道吗？这个人本来就不存在啊！”
阿季，我这个怂包怂到连在梦里都是忐忑的，我的心悬在半空中，等着随时被判决。
等着被扼住喉咙，再一次从高空坠落。
可你笑着，你的笑就像冬日暖流，缓缓流向我，托举着我的心，再没有熟悉的失重感。
在梦里，我是那么笃定，这不是梦。
这里的你，是真实的你，是实实在在活生生的你！
这是一个鲜活的世界，一切都不是虚无缥缈。
只是不属于我。
我不清楚自己是穿越了，还是到了一个本没有我的平行时空。
我还能待多久？我要怎么做才能留下来？
我不贪心阿季，我只是乞求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一点点，再看一眼你的笑脸，再用指尖摩挲一遍，再喊一声你的名字。
可是我知道，这就叫贪心，我心知肚明。
就像现在，我明明已经看见久违的你，却妄图留在你的身边；我明明看见你的笑靥，却奢望它永远不会消失。
所以，我愿意走。
阿季，只要你好好的，我愿意乖乖离开，哪怕立刻，马上，我愿意消失。
可是四面八方，无数的惶恐和不安就像根根细针，穿过水面，刺向我的心，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扎着。
我听得见那些细微的“噗呲”声，从心底传来，也看得见那些刺目的鲜红，从无数的针孔里渗出来，一缕缕地漂浮在水中，荡漾着，渐渐染红了整汪水。
我看向你，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我捂住了双眼，却捂不住泪水从指缝中漫延而出：“阿季，可是，阿季……”
如果是穿越，为什么班上的花名册会没有我？
如果是去了另一个我们不曾遇见的平行时空，你又怎么会记得我，叫我“呦呦”？
所以……还是梦吗？只是梦吗？
如果是梦的话，就让我贪心到底吧，让我死在这个梦里，永远也不要醒过来，好不好？你该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我怕这一醒，又要和你失联好久。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是自己失去了做梦的能力，却从没想过是生病了。
那些漫长难捱的深夜，我看着天花板，身体很沉，意识却清醒得可怕，根本无法入睡，就更别说做梦。
可我现在梦见你了。
那是不是说明，原来这么些年，我只是病了，今后，只要我按时吃药，只要我好好治病，就能常常见到你？
半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反复高烧，咳得肺都要出来了。
一开始我还很开心，以为会像那年春天一样，昏昏沉沉中看见你来接我。
我可以见到你了，阿季。
可我烧得意识都模糊了，你还是没有来。
迷迷糊糊的，我摸出手机给你发消息，
【你为什么忘了来接我？】
可你不理我。
那次病后，我的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从发根开始脱落，这个我没和你说，谁叫你不回我消息。
我想我要秃了。
大学有段时间，我也快秃了，马尾扎不起一个揪，皮筋扎两圈会松，扎三圈又紧。
你知道我不喜欢太紧，会扯得太阳穴痛，于是那段时间我掉了好多皮筋。有时候只是从教室走到食堂，还没等坐下吃饭，皮筋就没了，散落的头发垂到碗边，很是麻烦。
于是这次，我一狠心，就把它给剪了！我剪得很短，短到什么程度呢？
就像《猎冰》里的“姚安娜”。
你不知道？
嗯……就像《陀枪师姐》里的“陈三元”。
阿季，你为什么皱眉头。
我知道这发型不适合我，所以即便高三那年，我想节省洗头时间，也只是剪成妹妹头。
我也记得你说过，喜欢我长发的样子。
可是……
好吧，我说实话，我是真怕自己秃了，再见你时，你认不出我。
刚剪完那会儿，我看着镜子，丑得连自己都没认出来。
我是去超市买东西，直接在旁边的“十元理发”剪的，围着排队的除了一群小朋友就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只有我一个成年女性。
理发师当时都惊呆了，拿着剪子的手颤颤巍巍：“很少有女士来这剪，小姑娘你可真有胆量。”
哈哈哈，他眼拙，没看出我其实是个孬种。
但好景不长，拍着胸脯连连保证绝不找他麻烦的我，也就笑了那两秒。
因为他一听完保证，就袖子一撸，两只手犹如枯木逢春，再也不抖了，“咔咔咔”三下五除二就给我剪完了，剃光头都没这么快的！
当然阿季，我不是来告状的，你晚上可别去找他，我没生那人的气，你只需要记得来找我。
而且你知道吗，我这一剪有多明智。
我的头发，这几个月，居然渐渐增多了，现在满头都是密密的小绒毛。
什么？你说我小傻子？不是剪发的原因，是因为吃药。你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吃药的？
我才吃两个月，我要是早知道自己生病了，早几年去看医生，说不定早就能梦见你。
这样看来，我确实是小傻子。
你说那就是因为病好了，头发就多了，我之前是不是没听你话，又营养不良？
我听话了，我每天都有吃鸡蛋和维B。
我的头发只是掉，但很光泽，才不是小时候的黄毛丫头。
扯远了阿季，我今天跟你说头发的事，是想告诉你，经过这几个月，我的头发长了不少，蓬蓬的像个小蘑菇。
前几天我自己把发尾修了修，看起来竟有些像十七岁的我。
我想跟你说的是，
阿季，如果下次你还来我的梦里，我会非常大方地让你摸摸头发。
所以，
你一定要记得来，早点来。
等你
……
不，是求你，求你来见见我，好不好阿季。
——
鹿南站在半山腰的步道上，四周寂静无人，天光从头顶洒落，周围光影斑驳，枝桠张扬。
她偏头摘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小心地放进耳机盒，又妥帖地放进口袋。
手机屏幕随即显示出一行字：再见呦呦，欢迎常回【离物】，阿季在这里想念你。
她缓缓走下山，握着的手机，主屏幕亮了一下：
10月4日周五，甲辰年九月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