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并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这些年她从没办过什么赏花会,何况,宣宁侯府的园子里是有一池荷花,但池子不大,花开得也不出奇,并不值得特意举办什么宴会。

    宋清音直觉这里边有幺蛾子,大概率是冲着她来的。

    她扭头看向萧永贺。

    萧永贺握紧了她的手:“不妨事,到时我陪你一块儿回去。”

    严氏本想等宋清音回来,给她一个下马威的,不想儿子竟跟她一块儿回来了。看着儿子与儿媳成双成对的身影,严氏气得鼻子直冒烟。

    “今儿又不是休沐日,你不用上学堂吗?”严氏问道。

    萧永贺答道:“母亲好容易办一次赏花宴,做儿子当然要回来奉承。”

    这是专门请假了,严氏一阵心寒:这个儿子真是白养了,一点儿都不想着她这个亲娘,反而对一个小户女千依百顺。这点子小事也要陪着她。

    严若芳站在一旁,嫉妒得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都要掐出血了。

    严氏冷着脸,扭头对宋清音说道:“既然回来了,赶紧地去布置准备吧。可别出了什么纰漏,丢咱们侯府的脸。”

    宋清音也不多话,要了宾客名单,就出去与管家商量了。

    萧永贺也跟了过去,气得严氏直跺脚。

    严氏请的人不多,有宣宁侯府萧家几个说得上话的本家,严氏的娘家兄嫂、弟媳等,还有就是宋清音的姨母。

    人不算多,准备起来没什么难的,宋清音很快就理顺、安排了下去。有萧永贺在,也没人敢故意找事儿。

    第二日一早,严氏打发汤婆子来叫宋清音,让她去门口迎客。还说要立马去,免得怠慢了客人。

    萧永贺看了汤婆子一声,道:“这么早,哪里会有人来。不着急,先吃过早饭,我陪你一块儿去。”

    汤婆子不敢再说什么,躬身告退了。

    夫妻二人慢条斯理地吃了早饭,这才换了见客的衣裳,一起到了门口。

    果然还没有客人上门,两人等了一会儿,就见严若芳扶着严氏也过来了。

    宋清音有些诧异,做为侯府的老夫人,严氏是不必亲自出来迎客的。

    她跟着萧永贺上前行礼。萧永贺问:“母亲怎么亲自出来了?”

    “今儿的客人里有你三祖母,她是长辈,我自然要来迎一迎。”严氏道。

    萧家以前只是普通的武将之家,二十年前,萧父救了皇上的亲弟弟——前来督战的晋阳王,被封为宣宁侯,在京城有了府邸,但萧家的族人大多住在京郊。

    严氏所说的三祖母,是萧永贺祖父的三弟媳妇,如今萧家辈分最高的人。但因三祖父生前并没有官职,只是个白身,所以往常三祖母来,严氏并没亲自迎过。

    婆母一反常态,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宋清音心中警惕,难道是要在众人面前逼她同意给夫君纳妾?

    宋清音担忧地看了萧永贺一眼。萧永贺借着袖子的遮掩,悄悄握了一下她的手,叫她放心。

    客人陆续到来,严氏却不让人往府里引,只一味站在门口寒暄,导致门口人越来越多。

    宋清音见婆母一直给严若芳施眼色,严若芳却恍似没看到,只拉着她几个姐妹与两个嫂嫂说话。

    客人都快到齐了,门口车马将街巷都堵住了,严氏无法,只好叫人引着客人往里走。

    宴会就设在园子里,女眷在荷花池东边,男人们在荷花池西边,男女隔着花池,能隐约看到对方,却又不相互干扰。

    这时候天气还早,大家先在园子里看看花,喝茶,听曲。相熟的就坐在一起聊聊家常,说说话。

    宋清音的姨母江氏今日由周宜滨陪着,也来了。

    因为严氏请的人只有萧家本家和她的娘家人,这些人的夫君不是白身就是小官小吏,江氏作为工部正五品郎中的夫人,竟是这里地位最高的。

    听说她有一个才十九岁,就已经是举人的儿子,且还没有订下亲事,这些人,尤其是家里有女儿的都来巴结她。

    江氏应付了这些人一阵后,感觉有些烦心,就想寻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宋清音就带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氏知道侯府老太太想要给萧永贺纳妾,却并不知道严氏竟能做出给儿子下药的事,想纳的妾还是亲侄女。

    她担心宋清音,觉得她不能一直拗违婆母,就给她出主意道:“音音啊,你总在外面住着也不是个事儿,要不,你把你身边的丫头抬个通房,只要世子跟你一心,给她挂个虚名,好在你婆母面前糊弄过去。”

    宋清音听了,心中一堵。挂个虚名她也不愿意,何况,当初成婚前说好的不纳妾,不收通房,白纸黑字写下来,萧永贺签了名的。

    “多谢姨母记挂,我心里有数。”

    江氏看着宋清音八头牛拉不回来的样子,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女儿,何况还是刚认回来的,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哎!儿媳妇对上婆婆,天生就不占理啊。外甥女以后这日子……

    刚才在大门口迎客,站了半天,严氏又累又热,客人都去了园子里赏花,她则回了延瑞院。

    严氏喝了几口茶,歇息了一会儿,又让人去把严若芳叫了来。

    “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想嫁给贺儿了是吧?”

    “姑母,我不敢……门口那么多人,”严若芳怯生生地道,“表哥他要是还不要我,我……我就不活了……”

    严若芳低头哭诉着,心中却想:姑母让她在大门口当着众人的面哭求宋清音,她又不傻,这样一闹,她婚前有孕的事必然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姑母说肯定能成,为了子嗣,宋清音不敢拒绝,但,万一要是不成,她哪里还有脸活着?只好去死了。

    不如等到宴会上,成了自然好,万一不成,都是自家人,她也有个退路。

    所以刚才姑母一直给她施眼色,她只当没看到。

    “好了,好了,赶紧起来,别哭坏了我的乖孙儿。”严氏见侄女又哭,只好安抚她。

    她让汤婆子扶着侄女坐好了,才着急地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姑母为了你,可是请了这么多人,花了不少钱,你自个儿要是不争气……你是想去庵里当姑子,还是想要一根绳子,一了百了?”

    “姑母,您别生气,”严若芳摸着自己还没有隆起的肚子,“为了孩子,我……我会好好求表嫂的。”

    “好,一会儿到了宴上,你就跪下求她。这么多人看着,我就不信,她敢不顾夫君的子嗣,不让你进门。”

    快中午了,下人们在园中阴凉处摆上桌子,开始上菜。

    池子中间的小亭子里安排了唱曲儿的,咿咿呀呀地唱起来,隔着水音,一边吃饭一边听曲,倒很是雅致。

    女眷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谈论着谁家的女儿,谁家的婆母,还有凑在一起行酒令划拳的。

    严若芳跟严家的几个姊妹,还有两个嫂嫂坐在一桌,一边吃一边说话。

    堂妹严若菱讨好地给她夹了一筷子鸭肉:“我记得姐姐最喜欢这个桂花酱鸭了。”

    严若芳只闻了闻,就皱着眉,扭过头去,吐了个昏天黑地。

    几个姊妹和嫂嫂有的过来扶她,有的给她拍背,还有的给她端来清水。

    “这是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二嫂问她。

    严若芳扶着腰,拿水漱了口,也不答她二嫂的话。

    她发了一会儿呆,突然一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径直走到宋清音那一桌,对着她就跪了下来:“嫂嫂,是妹妹对不起你,可是……还请嫂嫂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不要与妹妹计较。妹妹我不求做妾,只要嫂嫂能准我进门,就是做个丫头我也甘愿啊!”

    一听她这话,人群像是被爆竹炸过一样,“轰”的一下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这是有身孕了?”

    “是贺哥儿的?”

    “我就说这表兄表妹的,住在一起迟早出事儿。”

    “这世子夫人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妾室。婆婆的亲侄女,啧啧,这要是生了儿子,正室夫人也得被她压一头。”

    宋清音气得脸色煞白,心如刀绞,只觉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萧永贺信誓旦旦,说什么没有碰过严若芳。如今,严若芳却跪在她面前,说她有了身孕!

    孩子都有了!竟还哄骗她什么都没做!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想站起身来,拂袖而去,立马就回泊吾郡。

    可是她坐在那里,像是僵住了,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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