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林思妍和谈闻不主动开口,她也会分他们一人一份工作日志查看的。

    一是二人刚刚都帮了她,她正好借这个机会还上人情;二是智械工作日志的内容必然很庞杂,只由他们小队自己处理效率太低,不如分一分大家一起看,进度还更快一些。

    就像谈闻说的那样,她需要“分担任务量”。有句话说得好嘛,不会带团队,只能一人干到死。

    而且,智械四号还在宕机,她还要花时间修好四号,才能顺利地读取四号内部的数据。

    打工三人组分散站着,对着光脑的悬浮屏一目十行。孟晚安安静静呆在角落,锋利的视线打量过每一个人,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我看的这位应该是工作机,”姜月月边往下划屏幕边开口,“开票、抽签、访客记录……它的工作日志基本上是和博物馆运营相关的内容。”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新型号智械的收购,智械的统一维修……”

    “简而言之,非常忙碌。”姜月月关掉悬浮屏,语气相当笃定。

    “我手上这个好像是个游戏机诶!”林思妍越划越快,语气很兴奋,“它的主人经常给它提一些很刁钻的要求,让它自己研发了好多好多不同类型的游戏,而且有些好像还有点变态呢。”

    谈闻的神情很平淡,似乎没得到什么太有用的信息:“这位大概率是备用机,工作还挺清闲,内容不多。”

    智械六号听到这话又怒了:“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

    还没有好心人来得及回话,一直埋头干活的岑今忽然爆发一声惊呼。

    “我的天啊……”她刚修好智械四号的电路,拿到了四号的工作日志。

    在它的内部数据里,有非常多的照片,非常多——触目惊心的照片。

    岑今停在悬浮屏前的指尖在颤抖。

    她看到馆长将电击器接入儿童陪护智械的后颈端口,拍下一张又一张智械狰狞扭曲的特写。

    她看到馆长坐在除尘智械的背上大笑,勒令它匍匐着清扫完整座博物馆的地板。

    她看到馆长撕毁一整叠各不相同的展馆设计手稿,将碎纸狠狠按在策展人智械的脸上。

    她看到馆长倚在榻上,调酒师智械的调酒源源不断地送来,他只抿一口,便把酒杯砸向跪着服侍他的一众智械中央。

    林思妍凑过来,张大了嘴巴,难得说不出一句俏皮话。

    姜月月很快撇开了眼睛,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禽兽。”

    “看来在这位收藏家的眼里,智能机械体与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机械工具无异。”谈闻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智械六号一眼。

    咋咋呼呼的六号突然安静下来,他抬头望向岑今:“你知道为什么是我们六个第一批赶到,来阻止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外来者吗?”

    “因为作为主人的光脑,我们从不被允许关机休眠!”他根本没有给岑今留下答话的时间,嗓音陡然变得尖利,“从被制造出来的那天起,我们六个,从来没有一刻休息过!”

    岑今突然有些羞愧,她想起来在现实世界中,她似乎也很少让自己的光脑关机休眠。

    “所以馆长就第一时间派你们六个来对付我们?”话一出口,岑今就意识到了不对。

    刚刚她问五号“为什么不能离开房间”的时候,五号说的是,变量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如果“他们”并不包括馆长,那他们究竟有什么计划?

    岑今迅速打开了五号的工作日志。他是不联网的本地机,储存的信息都相对简单,浏览起来并不困难。

    她的眼珠左右高速移动,终于在一个层层嵌套的文件夹中,翻到了一份特殊的资料——监控智械的留言。

    21:18:13

    【参观者进入走廊游荡,可能影响计划执行,速去清除】

    眼前这几位智械的“直接上级”,原来是博物馆的监控智械。岑今接着往前翻,还能看到今天更早些时候的记录。

    10:02:35

    【已计算出今晚他的最高可能性动线与行为】

    10:03:12

    【随时待命,做好配合】

    18:57:18

    【外来者今日参观结束,舞会即将开始】

    18:58:01

    【舞会结束后,计划正式启动】

    监控智械像个谜语人,留言语焉不详。但岑今猜测,这里的“他”,指代的应该就是他们的主人,馆长大人。而智械们的计划,大概率与馆长站在对立面。

    或许正是因为智械五号不联网,监控智械才选择了他作为传递指令的对象。只要收藏家馆长没有像岑今一样仔细过头地翻找本地机保存的每一份数据,就不会发现在文件夹的深处,还藏着这样一个针对他的秘密计划。

    岑今打开任务面板,发现主线任务的进度从20%涨到了30%。

    现在,即使没有任务一、任务二的分阶段提示,下一步需要做什么也很明确了——找到监控智械,搞清楚智械今晚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走,我们下楼,去找给他们发任务的监控智械。”岑今起身向楼梯口走去,她刚刚又在智械四号的照片库中发现了一批一楼展馆的照片,有好几张都出现了监控室的大门,看起来像是在某个展厅的后勤通道里,“监控室应该在一楼的展厅里。”

    几人把严重战损的六位人型光脑留在原地,六号的骂骂咧咧就没停下来过。岑今不敢细听,看了四号拍下的那些照片之后,她越发觉得他们对这群光脑有些太残忍了。

    到了大厅,路阳抖抖身子,从叶片变回了人形,向他们小跑过来。

    “怎么样,岑今老师?都解决了吗?”他压低声音问道。

    岑今点点头:“算是吧,说来话长。但总之我们现在要找到这个博物馆的监控智械,他应该就在一楼监控室里。一楼情况如何?”

    “展厅里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我没敢直接进去,就悄悄变回人形走到每个展厅门前看了看。”路阳开始给大家介绍,“一共有四个展厅,按智械功能分类,规模最大的是服务机器人,然后依次是工业机器人、医疗机器人、农业机器人。”

    “你们觉得监控室最有可能在哪个展厅?”岑今看向其他几人。

    “服务机器人展厅,”姜月月说得简洁明了,“这里最大。”

    林思妍举手表示支持:“我同意,我相信我的直觉。”

    谈闻扫了一圈四个展厅,悠哉地开口:“好不容易来一次这个地方,把四个展厅都逛一遍也不错啊。”

    孟晚难得参与讨论,语气却十分笃定:“我也觉得是服务机器人展厅。”

    岑今紧盯着她的眼睛,孟晚坦坦荡荡地看了回去,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终于,岑今笑了笑,移开目光:“我相信【洞察】的判断。”

    岑今拍板,几人往黑洞洞的服务机器人展厅里走去。

    智械博物馆和普通的博物馆不同。在白天,它的展品,也就是智械,不放在玻璃展柜里,而是会在展厅中的对应区域内自由地活动;现在到了晚上,大多数智械都进入了休眠状态,眼眶中的蓝色光环暗淡下去,在黑暗中看过去就是一个个沉默站立的人形轮廓,看得人脊背发凉。

    博物馆里收藏的智械,用的都是出厂设置的统一模板脸,要从外观上分辨不同的智械,基本只能通过他们身上穿着的服装。

    岑今这一路上都有在留意,可是一直没在展厅里看到她的舞伴——那位穿着红色拖地鱼尾裙的智械小姐。

    “各位老师,你、你们说,”路阳吞了口口水,“这些智械会不会突然醒过来啊?”

    “别怕,就算醒过来也是服务型机器人,应该不能直接在背后暗杀你。”岑今幽幽地回答,“我倒觉得,更恐怖的事情是——监控智械就这么在监控里看着我们到处乱窜着去找他。”

    下一刻,几人眼前的场景变了。原本东一个西一个站着的智械在瞬间集体蒸发,展厅变成了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直直的甬道,走道两侧的墙壁上是整齐排列着的一扇又一扇房门,每一扇门上都写着三个大字:监控室。

    显然,是监控智械出手了。在他眼里,岑今一行人是不可控的外来者。为了智械的计划能顺利完成,必然不能放任他们在博物馆里四处游荡。

    不过,监控智械坐不住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他们应该已经离监控室很近了。

    岑今抬起右手,对着印象中刚刚离她最近的智械的方向,动了动手指。

    “咔嚓”一声脆响在一片空荡荡中突兀地响起,是智械的金属骨架被折断的声音。

    “我们还在原来的位置,甬道是障眼法,看着像是用全息投影做的。”岑今打头阵继续往前走去,给几人喂下了一颗定心丸。

    林思妍加快了步子跟上,苦着脸发问:“可是我们不知道展厅的地形格局,现在又只能看到投影的景象,该往哪儿去找真正的监控室呢?”

    岑今闭上眼睛。摒除了视觉的干扰,她对“空间”的感受反而更敏锐了。

    她能感受到身前是空地,感受到右前方隐隐约约站着一只瘦高的智械,感受到左侧拐过一个弯的走廊要比他们脚下所处的狭窄。

    岑今重新睁开眼:“跟着我,从现在这个位置往左转,有一条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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