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栖棠看着游戏下载的进度条，偶尔会抽空回答观众的问题。
“主播男的女的？直播中只能称主播为植物。”
“主播在玩什么游戏？粉丝发过来的，说是一款实验性质比较强的游戏，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弹幕的速度并不算快，这也让她可以无所顾忌能一边直播，一边慢悠悠解决自己的晚餐——一大碗美味鲜嫩翠色欲滴的白菜豆腐汤，以及从便利店顺回来的临期小鸡腿。
屏幕下方有一个浑身都被柔软叶子裹着的卡通人物，有点像是芝麻街的新角色。屏幕里的翠绿小人随着柳栖棠的动作，会砸吧着大嘴，像是在吃空气。
“主播什么时候可以把《地狱行》的游戏攻略发出来？主播都知道你们在外面有其他主播啦，主播只不过是个过客，你们催也只是走形式而已。”柳栖棠作哽咽科，屏幕里的翠绿小人也用毛茸茸的大手捂住了嘴巴，因为脸太大了根本捂不住。一片片小叶子从小绿人的脸颊上掉落。弹幕瞬间快了不少，其中除了一些安慰和 superchat ，还有一些机智的弹幕已经发现了端倪，直接拆穿柳栖棠邪恶的骗弹幕手段。
“主播为什么要骗你们啊——”柳栖棠美滋滋从碗里舀了一勺汤，显然对自己的演技十分满意。幻想着自己即将成为大主播每天可以赚许多米，住大 house，走上人生巅峰，成为超级大明星。又忍不住再次进行自己的哽咽表演。“咳咳咳咳咳————”
汤洒了一键盘。
这次弹幕更是起飞，全都是对主播愚蠢行径的嘲笑。柳栖棠揉了一把自己的小脸。长期在便利店的工作已经使她练就了如何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心态。她动了一下鼠标，于是屏幕里的小绿人便张着大嘴，来到了弹幕的栏目下方，把所有弹幕都嚼吧嚼吧吞进肚里。一边吞着还掉落了不少绿色的树叶，就像一个伤心欲绝的大怪兽。而弹幕们也纷纷变成了尖叫
【啊啊啊，被吃掉了！！！】
【可恶的绿色大怪物，我是绝对不会屈——】
【看直播时被绿色怪物吃掉，一朝转生成 x 站老板！v50 看我如何手眼通天！】
愉快的直播间氛围也吸引了不少路人观众。柳栖棠看着稳步上涨的直播间人数，忍不住给自己刚刚的愚蠢行径找补。“给观众展示一下什么叫直播效果罢了。”小绿人这次又回到了小角落。这回不再管刷着嘲讽的弹幕，柳栖棠将画面切换到主屏幕。
游戏加载完毕。
开始界面就是一辆小轿车在地面疾驰，道路两侧则是一片森林。
“唔，是公路类型的游戏吗。”柳栖棠两口便扒拉完剩下的白菜豆腐，开始为观众进行讲解。“这个车子现在好像不能调整颜色。”柳栖棠点了几下那辆车，画面没有任何反应。实际上整个画面显示出的按钮只有一个像素风格的“START”，在柳栖棠在不断点击小汽车时，就开始不断闪烁。仿佛一个穿着 led 灯的小猫，要让人把所有注意力放在猫身上。
弹幕刷得很快，柳栖棠抬眼便看见一条
【大家先别急，听我说，主播帕金森犯了而已】
“……主播只是在看有没有彩蛋而已，高玩的素养罢了。”其实不止如此。莫名其妙，她不是特别想点击这个按钮，这种异样感很轻微，甚至从这个粉丝添加她的聊天好友，到给她传输这个游戏也就是三个小时前的事情。那会她刚从便利店下班，在地铁上看到了测实验性游戏的邀请。
这个粉丝是怎么添加上她的呢？为什么要让她一个小主播测试游戏呃？
她当时怎么没想到这些问题？
柳栖棠不自觉蜷起了一只脚放在自己的坐垫上。鼠标指针悬挂在那个不断闪烁的 start 标志上。清脆点击的声音从房间中传来。室内的灯光其实不算明亮，家具都是十几年前的。但因为通勤比较方便，价格适中，且楼层较高可以看到更远处的风景，柳栖棠便将其选择作为了自己的临时居所。没想到一落脚就是两年。随着思绪，视线又飘回了屏幕。
“主角好像是要开车去往什么地方。”下意识忽略掉这些增生的念头，柳栖棠观察了一下车内的情况。“这是开屏画面的那辆车吧，都是红色的。”画面是车内景观，有一些简单的操作系统，但似乎制作者还别具匠心，给它加上了一层模拟摄像机效果的滤镜，游戏里还传来稳定的电流声。
“感觉有点像是伪纪录片诶，噪点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呢？这个游戏好像没有指引。”柳栖棠看了眼弹幕，这会大家似乎也被游戏内容吸引，开始出谋划策。
【主播不是帕金森吗？点就完事了】
【晕 3D 怎么办？】
【楼上去吃片晕车药】
【明天玩十遍云霄飞车再来看直播】
【主播我这边好像听见电流声，是直播信号的问题吗？】
“应该是游戏里的声音。”柳栖棠看着起飞的弹幕，抽空回答到。是模拟摄像机的声音吗？但这应该是主驾驶的视角，怎么会用录像画面呢？感觉画面逻辑不对，可以待会问一下那个粉丝。虽然柳栖棠进入游戏没动过任何车内的任何东西，但车辆依旧稳步前行，或者说就是一路直行。“呃，难道是自动驾驶模拟器？”柳栖棠于是点了视角范围内的按钮，大部分都像是在点击视频一样，没有任何效果。除了最后的车载调频。
“可能电流声是从这里传来的，我们试一下这个调频。”说着，柳栖棠开始拨弄调频的旋钮，很快便出现了一个音乐电台。
【好听捏，主播主播这是什么歌？】
【我刚刚识别了一下，有几首同类型的，但都不是这一首】
【主播听听其他频道】
柳栖棠记了一下这个频率。于是尝试继续调频。又是一个新的音乐电台。
“这难道是一个车载广播模拟器？”屏幕里的小绿人长大了嘴巴，屏幕外的柳栖棠则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主播要不试一下其他游戏吧】
有些弹幕开始提议。
【弹幕不要操控主播！】
另外一些弹幕开始抗议，直播间的人数也从高峰期掉落。柳栖棠直接向观众开炮“现在知道帕金森的好处了吧，探索精神。建议弹幕好好学，好好看。”
【主播装起来了】
【主播一个植物人有什么好看的】
“主播是植物，不是植物人。点名批评一下这个弹幕。”她继续调着频率，其实与其说是调频，不如说就是把旋钮摁着一个方向转动。但奇怪的是，一般车载电台到了一个数值就会停下从初始状态重新开始，但这个频率似乎没有什么限制，并且不管到什么程度，总是能够收听到一些电台。
车窗外的风景基本没有变过，车灯也是一丝不苟执行着自己探照任务。漆黑的夜空仿佛一道高墙，将月亮也遮挡在外，虽说环境有点类似于森林公路，但制作者却丝毫没有要往里面加入任何小动物的意思。黄澄澄的显示屏只有数字不断飙升的频率，简短的黑色像素线条在不断变化着。
【我开始相信这是一个模拟电台的游戏了】
【主播我是小学生，请问是频率越大传播越远吗？】
“唔，应该说恰恰相反，短波传输的距离更远。”但是长波到这个程度也能够接收到电台信号吗？这是什么电台啊。柳栖棠没有把剩下那一句问出来。弹幕已经有人在解答了。
【比如我们一般收听的 FM 本地广播，频段就是 88 到 108MHz。其他数字更大的，比如卫星通信，就是依靠中继站。】
【中学物理课罢了，建议严查粉丝成分】
“有知识盲区是很正常的，建议粉丝先自己查自己一下哈。”柳栖棠顺口接话道。但如果说到这个程度还是能接收到信号，是不是意味着发出信号的电台离自己很近呢？她不太了解无线电信号的知识，索性决定先把这个问题放下，等下播后查一下书再说。
就在这时，广播里突然传出来了一个人声。
【这是什么语言】
【终于有点剧情了，感慨】
柳栖棠不由自主皱着眉头，仔细听着这段人声。这段人声的形状基本没有变过，似乎是在重复着什么。
【首先排除一个中文】
【其次排除一个英文】
【有人觉得像西语吗？那种 bulabula 的感觉很像诶】
【学西语的回答一下，首先不是，其次西语的感觉是 wolala～】
柳栖棠掏出手机的翻译软件。
“都别吵了，我刚刚已经通过现代科技将这段语音翻译出来了。是用柠檬降落伞检查驼鹿杂烩汤。”
【收到收到，主播想吃降落伞】
【这是可以说的吗，感觉游戏风格其实不太适合直播，主播之前很少玩这种解密类型的游戏】
【主播智商比较低大家怜爱一下，感觉主播还是更适合玩竞技类型这种不费脑子的】
“有弹幕引战哈，我吃一下。”小绿人走到弹幕下方，进行一波风暴吸入，弹幕们连连求饶。于是小绿人又回到角落，张着大嘴像是在打饱嗝。
就在这时柳栖棠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撞了自己脚趾一下。
“嘶————”
她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买的二手扫地机器人正在疯狂撞击自己的脚趾。但因为力气不够，所以更多像是扫地机器人自闭症犯了。柳栖棠于是将机器人抱起“洋葱斯坦，你怎么能够伤害你的主人呢？”
洋葱斯坦：=U=+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造反吗？”
弹幕们纷纷刷起了“智泄危机”。柳栖棠看了一眼时间，叹了口气。“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明天还要上班。”
弹幕于是开始刷起了【还早】【不要不要】
但冷漠无情铁血手腕的柳栖棠已经打定了主意。
下播后，已经快十一点了。柳栖棠为了防止洋葱斯坦继续犯上作乱，于是先把它的开关键给摁了，从桌上抓过一个塑料口袋，打开冰箱，将里面存放的各种啤酒都丢了进去。又用一只口袋将洋葱斯坦也装了进去。现在还是初春，推开房门，老旧楼道只有一只布满厚重灰尘，以至于光线都有些昏暗的灯苦苦支撑着照明工程，冷空气从脚尖流窜到全身。
她抬起手，敲了敲领居家的房门。
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门后传来有些烦躁且含糊的声音。
“谁啊？”
柳栖棠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老叶晚上好啊……”
门被吱——一声推开。
“栖棠！”一个比她矮了大概半个头的戴着小兜帽的脑袋探出来。“你是来找我玩的吗？”突然，小脑袋的视线一转，便看见柳栖棠右手提着的两个大口袋。
“……”柳栖棠几乎能一瞬间感受到兜帽里面的传来的如有实质般的怨气。
“又是什么坏了？”
“洋葱斯坦……”
小兜帽竖起脸，于是走廊的灯打在脸上，只有一层层绷带。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或许老叶全身上下都围着一层绷带。柳栖棠跟老叶认识了快两年，却从来没有见过其漏出一寸皮肤，她甚至连其性别也一无所知。她们唯一沟通的环节，就是老叶每天准点在楼道搬酒的时候。
柳栖棠曾经壮着胆子计算过，老叶每天要喝大概三箱酒。在早些时候，她还劝说过老叶，不要再喝这么多的酒精了。但老叶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并且跟人对话也很正常，完全没有一副酒鬼应该有的样子。久而久之，柳栖棠就放弃劝说，偶尔会给老叶带一些店里需要处理的酒精。
“你先进来吧。”
柳栖棠于是踩着毛绒拖鞋，亦步亦趋跟在老叶身后。
“坐吧，我看看洋葱斯坦是怎么个事。”于是柳栖棠就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等着老叶的召唤。老叶把扫地机器人全身上下检查一遍“应该是电路老化了，要替换几个组建，你帮我把啤酒放冰箱一下。”老叶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走进了卧室。
于是柳栖棠又走进了厨房。老叶家的厨房特别干净整洁，没有什么使用过的痕迹。其实整个房间也是如此，跟一般的酒鬼（虽然老叶并不愿意别人这样称呼自己）不太一样，这个房间相当干净，甚至进门都能够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宣告着其主人每天都会喷洒一些消毒剂来保持房间不被蚊虫干扰。而地板也是令柳栖棠自愧不如的干净透亮，洁白的瓷砖都能反射出人的模样。墙面更是一片锃亮的雪白，要不是当了老叶两年的邻居，柳栖棠都以为这里重新装修了。
冰箱里除了一个苹果和一盒牛奶没有其他什么食物。柳栖棠将啤酒一瓶瓶摆放进去，刚好塞满整个冰箱的冷藏空间。“老叶我放好了！”柳栖棠走了出来“洋葱斯坦怎么样啦？”
“我可能还要修一会，你明天再来拿吧。”
“诶。”柳栖棠说：“谢谢你老叶，你人真好！”
房间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柳栖棠犹豫了一下正想推门进去看一下情况，老叶便用略带颤抖的声音打断了她“没事，都是邻居嘛。你不是还给我拿了很多啤酒吗？好啦快走吧。”
“好吧。”这个点她也确实应该回家睡觉了。“老叶，你知道无线电信号传播吗？”
“怎么啦？”老叶声音由远及近，从卧室走了出来，柳栖棠于是解释今天晚上直播时候发生的事情。
“有点意思，但你也说了这是个游戏对吧，应该跟我们生活世界里的无线电信号不太一致。不过。”老叶把身体依靠在门框上，裹着绷带的修长手指，在空气中轻轻点了一下悬挂在客厅里的时钟。“我倒是无所谓，柳小姐明天还要上班对吧？”
柳栖棠一看，只差十分钟到十二点。
“！！！”
“倒是很少见你震惊的样子……时间就是过得很快吧？好啦，快回去吧，想了解的话我可以给你整理一份资料发过来。”
柳栖棠只能匆忙告退。回到家，简单洗漱一下便躺倒在了床上。
她抓起一旁的手机，刚刚去老叶家手机都忘记带了，几十条信息层层叠叠占满了整个屏幕框。
算了，就当自己睡着了没看见吧。她想着把手机调到了勿扰模式。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夜半，月色惨白，平日里喧嚣的街道只剩下一片死寂。微黄的路灯传来呲哑的电流声，偶有的夜行车在今夜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了一样，仿佛有比黑暗更沉默的东西蛰伏在肉眼所看不见的位置。
楼下的绿皮垃圾桶中，一只苍蝇正飞舞着，赤锈一般的复眼正盯着更远的方向。一公里外，红绿灯正按部就班交替着数字。二十公里外，一位母亲正轻柔地安抚着怀里的孩子，而厨房里的男人正磨着刀，似乎除了妻子交代的事情，他另有打算。五十公里外，两辆货车相撞，两个车厢的货物瞬间被大火吞没。一百公里外，一艘无人看管的游轮驶向了黢黑的山峰。
早春的凉意并没有惊醒沉睡的生命，时令的变化并不能真正为一个生命带来什么奇迹。如果有人记得这片土地，这片古老的，已经度过亿万年的土地。除了永生者，那就是人们本能的一种流淌在骨血里的，最原始的情绪。
一种生命从诞生之初，便具备的求生的能力。一种所有生命都应该承认并为拥有而感到荣幸的能力。
恐惧。
尖叫与火光都消失在沉默之中。
而在这栋老旧的居民楼中，一双皮靴安静停留在了女孩的卧室中。
他今天只是来处理一件事情。
月光停留在她白皙的面容上，白天总是明亮逼人的浅色眼珠已经被纤长的睫毛藏得严实，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颤动着。唇珠湿润而柔亮，就像是盖了一片刚刚被揉开的花瓣。
他看着手机里的信息，一条一条删除。
【他要出来了，别打开这个游戏】
【对不起，我不知道】
【快逃?@//？】
屏幕泛冷的光线，只能依稀看清这个人指尖的苍白。高大的身躯僵持在这个小卧室里显得格外诡异。他伸出自己宽大的手，好像是在验证着什么，放在了空中，刚好能够将这个缩成一团的小棉球握在掌心。
“不吃……白菜豆腐……走开……”
他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女孩，突然释怀一笑，收回了手。
没关系。
“姐姐，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只留下最后一条悬挂在最顶部的安装包，和一个已经变成灰色的头像。
“主播男的女的？直播中只能称主播为植物。”
“主播在玩什么游戏？粉丝发过来的，说是一款实验性质比较强的游戏，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弹幕的速度并不算快，这也让她可以无所顾忌能一边直播，一边慢悠悠解决自己的晚餐——一大碗美味鲜嫩翠色欲滴的白菜豆腐汤，以及从便利店顺回来的临期小鸡腿。
屏幕下方有一个浑身都被柔软叶子裹着的卡通人物，有点像是芝麻街的新角色。屏幕里的翠绿小人随着柳栖棠的动作，会砸吧着大嘴，像是在吃空气。
“主播什么时候可以把《地狱行》的游戏攻略发出来？主播都知道你们在外面有其他主播啦，主播只不过是个过客，你们催也只是走形式而已。”柳栖棠作哽咽科，屏幕里的翠绿小人也用毛茸茸的大手捂住了嘴巴，因为脸太大了根本捂不住。一片片小叶子从小绿人的脸颊上掉落。弹幕瞬间快了不少，其中除了一些安慰和 superchat ，还有一些机智的弹幕已经发现了端倪，直接拆穿柳栖棠邪恶的骗弹幕手段。
“主播为什么要骗你们啊——”柳栖棠美滋滋从碗里舀了一勺汤，显然对自己的演技十分满意。幻想着自己即将成为大主播每天可以赚许多米，住大 house，走上人生巅峰，成为超级大明星。又忍不住再次进行自己的哽咽表演。“咳咳咳咳咳————”
汤洒了一键盘。
这次弹幕更是起飞，全都是对主播愚蠢行径的嘲笑。柳栖棠揉了一把自己的小脸。长期在便利店的工作已经使她练就了如何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心态。她动了一下鼠标，于是屏幕里的小绿人便张着大嘴，来到了弹幕的栏目下方，把所有弹幕都嚼吧嚼吧吞进肚里。一边吞着还掉落了不少绿色的树叶，就像一个伤心欲绝的大怪兽。而弹幕们也纷纷变成了尖叫
【啊啊啊，被吃掉了！！！】
【可恶的绿色大怪物，我是绝对不会屈——】
【看直播时被绿色怪物吃掉，一朝转生成 x 站老板！v50 看我如何手眼通天！】
愉快的直播间氛围也吸引了不少路人观众。柳栖棠看着稳步上涨的直播间人数，忍不住给自己刚刚的愚蠢行径找补。“给观众展示一下什么叫直播效果罢了。”小绿人这次又回到了小角落。这回不再管刷着嘲讽的弹幕，柳栖棠将画面切换到主屏幕。
游戏加载完毕。
开始界面就是一辆小轿车在地面疾驰，道路两侧则是一片森林。
“唔，是公路类型的游戏吗。”柳栖棠两口便扒拉完剩下的白菜豆腐，开始为观众进行讲解。“这个车子现在好像不能调整颜色。”柳栖棠点了几下那辆车，画面没有任何反应。实际上整个画面显示出的按钮只有一个像素风格的“START”，在柳栖棠在不断点击小汽车时，就开始不断闪烁。仿佛一个穿着 led 灯的小猫，要让人把所有注意力放在猫身上。
弹幕刷得很快，柳栖棠抬眼便看见一条
【大家先别急，听我说，主播帕金森犯了而已】
“……主播只是在看有没有彩蛋而已，高玩的素养罢了。”其实不止如此。莫名其妙，她不是特别想点击这个按钮，这种异样感很轻微，甚至从这个粉丝添加她的聊天好友，到给她传输这个游戏也就是三个小时前的事情。那会她刚从便利店下班，在地铁上看到了测实验性游戏的邀请。
这个粉丝是怎么添加上她的呢？为什么要让她一个小主播测试游戏呃？
她当时怎么没想到这些问题？
柳栖棠不自觉蜷起了一只脚放在自己的坐垫上。鼠标指针悬挂在那个不断闪烁的 start 标志上。清脆点击的声音从房间中传来。室内的灯光其实不算明亮，家具都是十几年前的。但因为通勤比较方便，价格适中，且楼层较高可以看到更远处的风景，柳栖棠便将其选择作为了自己的临时居所。没想到一落脚就是两年。随着思绪，视线又飘回了屏幕。
“主角好像是要开车去往什么地方。”下意识忽略掉这些增生的念头，柳栖棠观察了一下车内的情况。“这是开屏画面的那辆车吧，都是红色的。”画面是车内景观，有一些简单的操作系统，但似乎制作者还别具匠心，给它加上了一层模拟摄像机效果的滤镜，游戏里还传来稳定的电流声。
“感觉有点像是伪纪录片诶，噪点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呢？这个游戏好像没有指引。”柳栖棠看了眼弹幕，这会大家似乎也被游戏内容吸引，开始出谋划策。
【主播不是帕金森吗？点就完事了】
【晕 3D 怎么办？】
【楼上去吃片晕车药】
【明天玩十遍云霄飞车再来看直播】
【主播我这边好像听见电流声，是直播信号的问题吗？】
“应该是游戏里的声音。”柳栖棠看着起飞的弹幕，抽空回答到。是模拟摄像机的声音吗？但这应该是主驾驶的视角，怎么会用录像画面呢？感觉画面逻辑不对，可以待会问一下那个粉丝。虽然柳栖棠进入游戏没动过任何车内的任何东西，但车辆依旧稳步前行，或者说就是一路直行。“呃，难道是自动驾驶模拟器？”柳栖棠于是点了视角范围内的按钮，大部分都像是在点击视频一样，没有任何效果。除了最后的车载调频。
“可能电流声是从这里传来的，我们试一下这个调频。”说着，柳栖棠开始拨弄调频的旋钮，很快便出现了一个音乐电台。
【好听捏，主播主播这是什么歌？】
【我刚刚识别了一下，有几首同类型的，但都不是这一首】
【主播听听其他频道】
柳栖棠记了一下这个频率。于是尝试继续调频。又是一个新的音乐电台。
“这难道是一个车载广播模拟器？”屏幕里的小绿人长大了嘴巴，屏幕外的柳栖棠则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主播要不试一下其他游戏吧】
有些弹幕开始提议。
【弹幕不要操控主播！】
另外一些弹幕开始抗议，直播间的人数也从高峰期掉落。柳栖棠直接向观众开炮“现在知道帕金森的好处了吧，探索精神。建议弹幕好好学，好好看。”
【主播装起来了】
【主播一个植物人有什么好看的】
“主播是植物，不是植物人。点名批评一下这个弹幕。”她继续调着频率，其实与其说是调频，不如说就是把旋钮摁着一个方向转动。但奇怪的是，一般车载电台到了一个数值就会停下从初始状态重新开始，但这个频率似乎没有什么限制，并且不管到什么程度，总是能够收听到一些电台。
车窗外的风景基本没有变过，车灯也是一丝不苟执行着自己探照任务。漆黑的夜空仿佛一道高墙，将月亮也遮挡在外，虽说环境有点类似于森林公路，但制作者却丝毫没有要往里面加入任何小动物的意思。黄澄澄的显示屏只有数字不断飙升的频率，简短的黑色像素线条在不断变化着。
【我开始相信这是一个模拟电台的游戏了】
【主播我是小学生，请问是频率越大传播越远吗？】
“唔，应该说恰恰相反，短波传输的距离更远。”但是长波到这个程度也能够接收到电台信号吗？这是什么电台啊。柳栖棠没有把剩下那一句问出来。弹幕已经有人在解答了。
【比如我们一般收听的 FM 本地广播，频段就是 88 到 108MHz。其他数字更大的，比如卫星通信，就是依靠中继站。】
【中学物理课罢了，建议严查粉丝成分】
“有知识盲区是很正常的，建议粉丝先自己查自己一下哈。”柳栖棠顺口接话道。但如果说到这个程度还是能接收到信号，是不是意味着发出信号的电台离自己很近呢？她不太了解无线电信号的知识，索性决定先把这个问题放下，等下播后查一下书再说。
就在这时，广播里突然传出来了一个人声。
【这是什么语言】
【终于有点剧情了，感慨】
柳栖棠不由自主皱着眉头，仔细听着这段人声。这段人声的形状基本没有变过，似乎是在重复着什么。
【首先排除一个中文】
【其次排除一个英文】
【有人觉得像西语吗？那种 bulabula 的感觉很像诶】
【学西语的回答一下，首先不是，其次西语的感觉是 wolala～】
柳栖棠掏出手机的翻译软件。
“都别吵了，我刚刚已经通过现代科技将这段语音翻译出来了。是用柠檬降落伞检查驼鹿杂烩汤。”
【收到收到，主播想吃降落伞】
【这是可以说的吗，感觉游戏风格其实不太适合直播，主播之前很少玩这种解密类型的游戏】
【主播智商比较低大家怜爱一下，感觉主播还是更适合玩竞技类型这种不费脑子的】
“有弹幕引战哈，我吃一下。”小绿人走到弹幕下方，进行一波风暴吸入，弹幕们连连求饶。于是小绿人又回到角落，张着大嘴像是在打饱嗝。
就在这时柳栖棠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撞了自己脚趾一下。
“嘶————”
她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买的二手扫地机器人正在疯狂撞击自己的脚趾。但因为力气不够，所以更多像是扫地机器人自闭症犯了。柳栖棠于是将机器人抱起“洋葱斯坦，你怎么能够伤害你的主人呢？”
洋葱斯坦：=U=+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造反吗？”
弹幕们纷纷刷起了“智泄危机”。柳栖棠看了一眼时间，叹了口气。“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明天还要上班。”
弹幕于是开始刷起了【还早】【不要不要】
但冷漠无情铁血手腕的柳栖棠已经打定了主意。
下播后，已经快十一点了。柳栖棠为了防止洋葱斯坦继续犯上作乱，于是先把它的开关键给摁了，从桌上抓过一个塑料口袋，打开冰箱，将里面存放的各种啤酒都丢了进去。又用一只口袋将洋葱斯坦也装了进去。现在还是初春，推开房门，老旧楼道只有一只布满厚重灰尘，以至于光线都有些昏暗的灯苦苦支撑着照明工程，冷空气从脚尖流窜到全身。
她抬起手，敲了敲领居家的房门。
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门后传来有些烦躁且含糊的声音。
“谁啊？”
柳栖棠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老叶晚上好啊……”
门被吱——一声推开。
“栖棠！”一个比她矮了大概半个头的戴着小兜帽的脑袋探出来。“你是来找我玩的吗？”突然，小脑袋的视线一转，便看见柳栖棠右手提着的两个大口袋。
“……”柳栖棠几乎能一瞬间感受到兜帽里面的传来的如有实质般的怨气。
“又是什么坏了？”
“洋葱斯坦……”
小兜帽竖起脸，于是走廊的灯打在脸上，只有一层层绷带。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或许老叶全身上下都围着一层绷带。柳栖棠跟老叶认识了快两年，却从来没有见过其漏出一寸皮肤，她甚至连其性别也一无所知。她们唯一沟通的环节，就是老叶每天准点在楼道搬酒的时候。
柳栖棠曾经壮着胆子计算过，老叶每天要喝大概三箱酒。在早些时候，她还劝说过老叶，不要再喝这么多的酒精了。但老叶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并且跟人对话也很正常，完全没有一副酒鬼应该有的样子。久而久之，柳栖棠就放弃劝说，偶尔会给老叶带一些店里需要处理的酒精。
“你先进来吧。”
柳栖棠于是踩着毛绒拖鞋，亦步亦趋跟在老叶身后。
“坐吧，我看看洋葱斯坦是怎么个事。”于是柳栖棠就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等着老叶的召唤。老叶把扫地机器人全身上下检查一遍“应该是电路老化了，要替换几个组建，你帮我把啤酒放冰箱一下。”老叶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走进了卧室。
于是柳栖棠又走进了厨房。老叶家的厨房特别干净整洁，没有什么使用过的痕迹。其实整个房间也是如此，跟一般的酒鬼（虽然老叶并不愿意别人这样称呼自己）不太一样，这个房间相当干净，甚至进门都能够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宣告着其主人每天都会喷洒一些消毒剂来保持房间不被蚊虫干扰。而地板也是令柳栖棠自愧不如的干净透亮，洁白的瓷砖都能反射出人的模样。墙面更是一片锃亮的雪白，要不是当了老叶两年的邻居，柳栖棠都以为这里重新装修了。
冰箱里除了一个苹果和一盒牛奶没有其他什么食物。柳栖棠将啤酒一瓶瓶摆放进去，刚好塞满整个冰箱的冷藏空间。“老叶我放好了！”柳栖棠走了出来“洋葱斯坦怎么样啦？”
“我可能还要修一会，你明天再来拿吧。”
“诶。”柳栖棠说：“谢谢你老叶，你人真好！”
房间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柳栖棠犹豫了一下正想推门进去看一下情况，老叶便用略带颤抖的声音打断了她“没事，都是邻居嘛。你不是还给我拿了很多啤酒吗？好啦快走吧。”
“好吧。”这个点她也确实应该回家睡觉了。“老叶，你知道无线电信号传播吗？”
“怎么啦？”老叶声音由远及近，从卧室走了出来，柳栖棠于是解释今天晚上直播时候发生的事情。
“有点意思，但你也说了这是个游戏对吧，应该跟我们生活世界里的无线电信号不太一致。不过。”老叶把身体依靠在门框上，裹着绷带的修长手指，在空气中轻轻点了一下悬挂在客厅里的时钟。“我倒是无所谓，柳小姐明天还要上班对吧？”
柳栖棠一看，只差十分钟到十二点。
“！！！”
“倒是很少见你震惊的样子……时间就是过得很快吧？好啦，快回去吧，想了解的话我可以给你整理一份资料发过来。”
柳栖棠只能匆忙告退。回到家，简单洗漱一下便躺倒在了床上。
她抓起一旁的手机，刚刚去老叶家手机都忘记带了，几十条信息层层叠叠占满了整个屏幕框。
算了，就当自己睡着了没看见吧。她想着把手机调到了勿扰模式。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夜半，月色惨白，平日里喧嚣的街道只剩下一片死寂。微黄的路灯传来呲哑的电流声，偶有的夜行车在今夜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了一样，仿佛有比黑暗更沉默的东西蛰伏在肉眼所看不见的位置。
楼下的绿皮垃圾桶中，一只苍蝇正飞舞着，赤锈一般的复眼正盯着更远的方向。一公里外，红绿灯正按部就班交替着数字。二十公里外，一位母亲正轻柔地安抚着怀里的孩子，而厨房里的男人正磨着刀，似乎除了妻子交代的事情，他另有打算。五十公里外，两辆货车相撞，两个车厢的货物瞬间被大火吞没。一百公里外，一艘无人看管的游轮驶向了黢黑的山峰。
早春的凉意并没有惊醒沉睡的生命，时令的变化并不能真正为一个生命带来什么奇迹。如果有人记得这片土地，这片古老的，已经度过亿万年的土地。除了永生者，那就是人们本能的一种流淌在骨血里的，最原始的情绪。
一种生命从诞生之初，便具备的求生的能力。一种所有生命都应该承认并为拥有而感到荣幸的能力。
恐惧。
尖叫与火光都消失在沉默之中。
而在这栋老旧的居民楼中，一双皮靴安静停留在了女孩的卧室中。
他今天只是来处理一件事情。
月光停留在她白皙的面容上，白天总是明亮逼人的浅色眼珠已经被纤长的睫毛藏得严实，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颤动着。唇珠湿润而柔亮，就像是盖了一片刚刚被揉开的花瓣。
他看着手机里的信息，一条一条删除。
【他要出来了，别打开这个游戏】
【对不起，我不知道】
【快逃?@//？】
屏幕泛冷的光线，只能依稀看清这个人指尖的苍白。高大的身躯僵持在这个小卧室里显得格外诡异。他伸出自己宽大的手，好像是在验证着什么，放在了空中，刚好能够将这个缩成一团的小棉球握在掌心。
“不吃……白菜豆腐……走开……”
他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女孩，突然释怀一笑，收回了手。
没关系。
“姐姐，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只留下最后一条悬挂在最顶部的安装包，和一个已经变成灰色的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