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天气阴。

    晏琳关掉客户远程桌面后,扫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五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

    同事们已经开始收拾包包。抽屉开合声,文件摞齐声,扣笔盖声,继而是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声,此起彼伏。

    她仰头伸展腰背,骨节“咔吧”一声轻响,像是身体发出的一声哀鸣,附和着办公室里疲惫的叹息。

    晏琳眨眨酸胀发涩的眼睛,按亮手机屏幕,一眼扫到晏清发来的消息。

    晏清:琳琳姐,我现在无处可去了,可以收留我嘛?

    两点二十八分发的,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她走进茶水间,给晏清打了个电话。他的手机应该是一直攥在手心里,电话刚响一声,对方就接了。

    话筒那边轻轻吐了一口气,说话的声音嘶哑低沉,如砂纸摩擦粗木:"琳琳姐,我可以去找你吗”

    晏琳握紧手机,终是不忍拒绝:我还在公司,还没有下班,你直接导航连云科技,一楼有个水吧,你在那等我吧。

    过了好一会,晏清才应声:好,我等你。

    挂掉电话,晏琳拿过水杯,放在饮水台上。滴的一声,饮水机指示灯从白变红,水柱冲进杯底时,记忆突然翻出模糊的画面。

    去年换公寓时,晏新和晏清一起帮她搬东西,为了庆祝晏新找到新工作,当晚三人喝了很多酒。

    酒水一次次冲进晏琳杯底,被她来者不拒的饮尽。城市间隙难得的相聚,小客厅的光线如融化的黄油般晕开,玻璃茶几上火锅汤底咕嘟冒泡,混杂着果酒的香气,温馨得让人放下所有杂念,沉浸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青白月色洒满卧室,渗过纱帘照得房间的一切都褪了色,独独剩下黑白灰的剪影,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迷糊睁开眼睛,就被眼前的人影吓到清醒,指尖猛地一颤,同被火苗撩到的蜗牛触角似的,五指骤然收紧,却在半途被手心的温热脸蛋阻止。

    晏清正牵着她的手轻轻嗅着,鼻尖抵上摊开的掌心,像只试探着亲近的小猫,微凉的软骨陷进掌纹里,清浅的呼吸揉碎了铺在手心。

    那一小块皮肤突然变得异常敏感,能清晰分辨他鼻梁的轮廓,呼吸的潮热,高热的柔软脸颊,以及某个瞬间,似有若无擦过的嘴唇。

    他低头嗅闻手心的动作太过虔诚,像朝圣者俯身亲吻神明的圣痕,温热的吐息在掌纹的沟壑间游走,仿佛在解读晦涩难解的经文,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晏琳只能重新紧闭双眼,胸腔里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那震颤从心口漫向四肢,指尖无端轻轻抖起。耳畔的轰鸣愈演愈烈,分不清是血脉奔涌,还是被古寺钟鸣穿堂而过,她疑心这声响要震碎肋骨。

    心跳如梵钟,不知是惊惶,还是别的什么...

    当晚无事发生,只是后来晏琳主动避开,所有晏清可能会出现的场合。

    两人就这样一年多未再打照面。

    温热潮湿的触感,透过经年时光重新抚上她的手心,那触感突然复活了。

    身体骨节如锈住的齿轮重新咬合,脊椎如传送带重启,将淤积的疲惫碾碎成齑粉。中央空调吹出的风突然有了重量,像猫尾巴扫过后颈,酥麻感从颈椎蔓延开来。

    晏琳缩了缩脖子,想要躲开这种鲜活的触碰。

    回到工位之后,她打开app, "美食餐厅”四个字显眼的占据屏幕顶端,底下排列着一百六十五个选择。

    拇指机械上滑,食物图片如幻影灯片切换,热气腾腾的火锅在翻涌,金黄酥脆的烤乳鸽流下油珠,清新脱俗的农家菜映入眼帘,找餐厅的时间里,胃袋经历了饥荒到饱胀的幻觉。

    切了应用,给晏清发信息。

    晏琳:你想吃什么?

    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等了一会没有信息进来,她起身问了坐前面的同事:玲姐,上周你吃的青庐餐厅怎么样?

    玲姐转过身:还不错哎,环境安静舒适。

    推荐那道陈皮炖排骨,陈皮味混进酥软的排骨,不腻人。本以为加了陈皮的排骨会苦,结果汤比肉抢手!清爽的柑橘香把油腻全卷跑了,连着喝了两碗汤都不腻,现在我理解为啥广东人爱它了,鸡汁酿豆腐也不错。

    不对哦,你有情况,约了谁?玲姐揶揄的看着晏琳。

    她故作轻松:老家的堂弟,今天来找我。

    玲姐失望的转回去:好吧,那你记得先预约,周五人可多了。

    晏琳摆了摆手机,笑着回复:现在约,八点半应该可以吃上。

    晏清的信息终于发过来了。

    晏清:你想吃什么

    晏清:我来做饭好吗你不是喜欢我做的菜吗

    后面加了一个小狗探头,摇摇手中的冰糖葫芦串的表情包。这个表情包是上周,晏琳在三人群里发的表情包。

    晏琳:好啊,那下次再带上晏新一起去新餐厅,公司附近开的新店,同事说还不错。

    过了一会儿,屏幕上跳出一一个小金毛委屈抬头的表情包,这是前天她发在群里的,回复晏新不给她带特产的消息。

    晏清:好的。

    她低头笑了笑,收拾起工位,等待下班。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晏清端坐在水吧旁边的沙发上,背挺得笔直却丝毫不紧绷,透着一股松散的从容,懒懒的一眼望向电梯的方向。

    晏琳一眼就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

    夕阳柔和的暖黄色铺满大地,斜斜地切过玻璃,在他膝.上投下一片亮眼光斑,给他周身镀上一层蜜糖色的光晕。

    连睫毛都变成了金棕色,映得眼瞳如琥珀般清泠,眉骨的阴影轻轻落在鼻梁上,像被晚风揉碎的花瓣投下的淡痕。他忽然轻笑,嘴角提起的弧度让整张脸骤然生动起来。

    那一瞬的光景,仿佛有人往暮色里撒了一把细碎的金粉。

    而他的眼睛是两块凝固的黄昏。

    他的嘴巴轻轻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唇形缓慢地开合,像一尾浮上水面的游鱼,吐出无声的气泡。

    "琳琳姐"

    那三个字悬在空气里,没有重量,却让周围的嘈杂忽然静了一瞬。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介于乖巧和狡黠之间的弧度,舌尖在齿间轻轻抵了一下,仿佛这个名字含在嘴里太久,终于舍得放出来。

    明明没有声音,却比任何呼唤都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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