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院走的路上,燕箐寒在脑袋里过了燕钦找她的一百八十种理由。

    燕箐寒知道燕钦喜兵器,后院除了存放府内物资的库房柴房,就只剩下燕钦留作的收藏用的兵器库了。

    只是身为将军府大小姐的燕箐寒不会武功,身为宠物疗愈师的自己更不可能会了,燕箐寒默默地想,总归不可能让自己去搬柴火吧。

    忖度间,燕箐寒已经走到了门口,望着眼前这道古朴又利落的大门,燕箐寒手接触到门把又迅速收回来。

    “等等,该不会是我冒牌货的身份被发现了吧。”燕箐寒一步一顿地往后退去,嘴里小声碎碎念,“我还没建功立业,不想英年早逝啊。但是不进去的话,好像变得更可疑了……”

    燕箐寒在进与不进之间来回摇摆,目光慢慢看向了燕钦种在门口的仙人球,那上面开了一朵黄色的小花。

    要不……

    “寒儿,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坏心思才刚漏了点苗头就被推开门的燕钦掐断了,燕箐寒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睁眼说瞎话道:“我看父亲您养的花甚是好看,正打算明天来帮您浇浇水。”

    燕钦看了一眼仙人球,也毫无负担道:“不错,是该给它浇浇水了。”

    稍微寒暄了一下,燕箐寒便跟着燕钦走进屋里。

    燕大将军的收藏果然不同凡响啊,燕箐寒默默赞叹。

    外表平凡的屋子里别有洞天,高低的架子错落有致,琳琅满目的兵器陈列其中,好多燕箐寒叫都叫不出名字来。

    “过几日寒儿就要随一字并肩王出征了,我同夫人商量了一下,是时候给你配一把趁手的武器了。”

    话虽这么说,燕钦的脚步却并未停下,看样子并没有把外面这些兵器纳入考虑范围。

    燕钦走到收藏架里面,把几把剑的位置重新放了一下,一旁的地面突然移动,露出通往地下的台阶。

    “好啊,爹爹你竟然背着我偷偷藏宝!”燕箐寒噘嘴。

    “爹爹哪敢啊。”燕钦笑呵呵地回道,“这不是之前时机未到嘛,爹爹有宝贝怎么会不给寒儿?”

    看来是没有起疑,燕箐寒试探完,悄悄松了一口气。

    暗格里的灯盏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燕箐寒跟着燕钦走下盘旋的石阶。

    这是一间三面封闭的地下密室。

    密室中空空荡荡,只中心有一寒玉台。玉制的支架上,霜色的长剑安静地等待着能够再次扣动命运的人。

    得了准许,燕箐寒走近细瞧,此剑纤细精巧,剑柄上雕刻着暗金色云纹,花纹复杂的剑鞘一点也不显古朴沉重,反倒因为上面绽开几朵紫藤花而显得有些俏皮。

    “拿起来吧。”燕钦走过来,拍了拍燕箐寒的肩膀。

    燕箐寒没有推脱,伸手轻轻抚摸着剑鞘上紫藤花的刻痕,那不属于剑鞘本身的花纹,应当是是后来刻上去的,工艺还有些粗糙。

    从见到这把剑开始,燕箐寒的心底就隐隐有种渴望。这种渴望不仅来自于她自己,还来自于一种燕箐寒说不上来的存在,好像突破了时空,有人在和自己共鸣一样。

    “是这个时空的‘我’吗?”燕箐寒想,伸手将剑从寒玉台上取了下来。

    这剑果然轻巧,纵使燕箐寒没练过武也不觉得难以挥动。

    望着这场景,燕钦眼睛里闪过一抹泪光,又很快平静下来,用依旧和蔼的声音道:“等下再拔剑吧。”

    燕箐寒点头,燕家人择剑时要先向燕家祖辈宣誓,告诉他们燕家的血依旧流淌在这片大地上,不曾停息,亦不曾染浊。

    在燕钦往祠堂走的路上,燕箐寒的心情毫无疑问是有些雀跃的,一切将从今天开始变得不同。

    燕箐寒怀里的剑也微微颤动,仿佛在回应着她再次启程的梦想。

    燕箐寒暗自下了决定:一切都是好的开始,接下来还要更努力些。

    推开祠堂的门,燕箐寒一愣,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的牌位,而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人木雕。

    燕钦的目光柔和下来,带着一丝怀念:“那是你太奶奶的主意,她不想只用一块小小的木牌就代表她的一生,于是做了这些。就算他们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也一直祝福着我们。”

    燕箐寒深吸一口气,对着那些小木雕恭恭敬敬地三叩首。

    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素未谋面的人,明明是未曾听过的过往,燕箐寒的心里却无端洋溢着一种幸福。

    深吸一口气,燕箐寒看向燕钦——她真的可以吗?

    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幸存者,作为一个……夺走别人幸福的小偷。

    这一切都不是她的,不该是她的。

    燕箐寒很少有畏惧的时候,此时却突然退缩了。

    正想着,燕箐寒感觉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抬眼就看见燕钦满脸慈爱:“你始终是你,不要怀疑。”

    燕箐寒红了眼眶,明明所有记忆都告诉她,她燕箐寒是一个外来者,是一个冒牌货,是一个沉浸在自己幻想里不愿意醒来的盗窃者。

    但是所有的感觉又在告诉燕箐寒,她生来就该是这样的,她和这个世界的燕箐寒本就没有区别。

    “燕箐寒啊燕箐寒,你是渴望爱渴望到疯掉了吗?”燕箐寒在心里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很快又重振旗鼓,恢复了那个活力满满的样子。

    再次对上燕钦的视线,燕箐寒充满了坚定:“箐寒定不负父亲与前辈所托。”

    燕钦大笑一声,拍了拍燕箐寒的背,开心道:“这才对嘛!”

    燕箐寒心里一暖,既然来到了这里,既然有了这个机会,总归要让自己和爱自己的人,幸福一场。

    认认真真检查了自己的着装和仪表,燕箐寒转身再次面对那些小雕像,内心的犹豫与担忧一扫而空,只留下满心的豪情与期待。

    “一不可背信弃义,罔顾家国法理,让东林动荡不安!”

    “二不可掷剑于地,消磨沙场意气,让战士心灰意冷!”

    “三不可意气用事,牵连城中百姓,让苍生流离失所!”

    “燕家家训,剑如我,我如虹。燕箐寒在此立誓,凡是锋刃所指,皆为黎民苍生,皆为家国社稷!”

    燕箐寒握住剑柄拔剑而出,剑身微微颤动,发出轻灵的凤鸣,低声和着铿锵有力的话语。

    明明没有内力,明明不会武功,燕箐寒握着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心中有一种冲动在叫嚣着释放。

    横,劈,转,挑……一套剑招行云流水地用了出来。

    收剑归鞘,燕箐寒仍愣愣地站在原地。

    刚刚她手中舞动的是剑风,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穿着襦裙的小孩远远地望着身边人跟着父亲练习,不羡不怨,默默转身跑开。然后她偷偷溜进藏书阁,将看到的、听到的,还有脑海中幻想的,一点一点记画在一本小册子上。

    “纵天要我无缘苍穹,我偏要翩若惊鸿!”

    拿不起剑就用树枝,找不到陪练就劈石头,不想让身边人担心就整夜整夜的忍着痛……

    原来不管哪个世界的燕箐寒,都从未向命运低头过。

    “你做到了,你看到了吗?”燕箐寒心中默念,她现在不想哭,只想灿烂地笑,“以后你和我,都还会走的越来越远。”

    燕钦偷偷背过身去抹眼泪,爱女如他,又如何不知自己的女儿背地里拼了命地努力。

    燕箐寒看着柔性子却倔,燕钦急在心里,只能变着花样的学滋补身体的药膳,当零嘴一样给燕箐寒送过去,面上还得装作不知情。

    好在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燕钦激动地开口:“寒儿,此剑既已认你为主,你给它赐个名字吧。”

    “就叫‘惊鸿’吧。”想到那个同样小小的努力的身影,燕箐寒莞尔,不过——

    “这柄剑竟然没有名字吗?”

    这等神兵,不应该啊,燕箐寒疑惑。

    “事实上这柄剑很久之前就被封存了,爹爹只知道封剑之人曾留了个‘候有缘人’的字条,在那之后还没有人能拔出来过。”燕钦默默移开视线,“而且,燕家已经很久没出过女将军了。”

    将军府数百年基业,精华便是两柄神兵利器。一柄剑名“震雷”,陪着燕钦闯荡沙场多年,另一柄就是被封存在密室中的无名之剑。

    世人皆知燕家无论男女皆可习武,代代相传的两把宝剑更是只认将军,却不知无名藏锋的原因并非是燕家再无双将军的辉煌,而是没人拔得出这柄怪脾气的剑。

    燕箐寒气得直磨牙:“爹爹你就不怕我干喊了半天,然后也拔不出来剑?”

    燕钦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道:“这不是最后拔出来了。”

    “两份桂花糕!”燕箐寒轻哼一声,对上燕钦骄傲的目光,心里却美滋滋的。

    “成交!”燕钦大手一拍。

    “那么多武学奇才都没拔出来的剑就这么被我拔出来了,易如反掌啊易如反掌。”抱着惊鸿剑,燕箐寒的小辫子都要翘到天上了。

    燕箐寒正得意着,祠堂的窗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谁?”燕钦登时警觉起来,一把将燕箐寒护在身后,右手按上了震雷剑剑柄。

    连他都一点儿没察觉到窗外有人,要是来者不善那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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