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随安握笔的手停了下来,拒绝了苏若婉的亲近,他说:“这样字不好看。”

    “你是为谁祈福。”苏若婉看似无意实际她想问很久了,一直开不了口。

    “一位故人。”李随安声音淡淡的,仿佛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苏若婉轻闭上眼睛,梁京这样观察她,觉得她有一种自欺欺人的意思。

    “偶尔也为我,好吗?”苏若婉半是祈求半是撒娇。

    “好。”肯定的答案,在梁京听来却是不可能。

    苏若婉笑得很灿烂,看样子很想上前抱住李随安,不过她还是克制住了。

    “随安,你的身体还在恢复,不要过于伤神了。”

    李随安显然也不喜抄写佛经时,耳边有人在说话,他放下笔,“梁京,奉茶。”

    苏若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李随安,随后在他的怀中注视着梁京的一举一动。

    梁京用她那双挡剑的手,捧着水壶,倒着茶叶,样子不是很痛的样子,只是不方便,李随安也注意到了。

    不过梁京已经冲泡好了,苏若婉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

    梁京送她出去,在门前苏若婉已然没有了平时的和善,“梁京,你想去别处吗?”

    “奴不明。”梁京确实不明白为何她突然这样,不管是与前世还是之前都大相径庭。

    “我看你和四皇子很合得来,想问你要不要去他那。”苏若婉双眼无采。

    “奴听小姐和殿下的。”

    苏若婉带着审视的眼神看向等指令的梁京,“罢了罢了,随安离了你,约莫也是不惯的。”

    梁京还没回答,便看到前方有一群美人儿。

    苏若婉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顺便为她解答:“那是五公主和其未来驸马的表妹。”

    梁京认识这位五公主,娇纵的五公主得知驸马与表妹有染将其表妹打死,连带驸马,驸马家要公道,皇家要脸面,五公主因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参见公主。”苏若婉等人道。

    五公主只是点了点头,无视苏若婉等人的存在,经过梁京的时候却道:“这就是多事之人?”

    苏若婉屈身道:“回公主,这是奉太后命令照顾太子起居的梁京。”

    “大胆,你竟拿太后来压本宫?”五公主食指指向苏若婉,柳叶眉蹙起。

    “臣女不敢。”苏若婉等人下跪。

    “你会不敢?你和你弟弟都是下等货!”五公主啐道。

    苏若婉低着头,握着拳头,没有说话。

    “难怪会和没有人伦纲常的畜生混一起。”五公主继续恶语。

    “啪”

    众人抬头,只见五公主捂着脸,不知是气红还是被打红的脸,像个水蜜桃,只是一定是苦的。

    “你……”五公主一句话也不说,甩甩裙摆便走了。

    苏若婉神色躲避,呢喃道:“若庭…”

    原来他就是常年在塞作战的苏若庭,单眼皮,眼底尽是不服气,“姐姐,我们回家。”

    这样的苏若婉是梁京第一次见到的,第一次见到有人护着她,她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人面对李随安所谓的专宠,即拥有后宫最大的权利,却没有最高的位分,看似得到李随安的爱,却不是偏爱,也不一定是爱。

    李随安究竟有什么魔力?

    面前的他不过是长了张比常人出众的脸,同样很公平地有了常人不能忍受的性子。

    “殿下,苏小姐和她弟弟感情很要好吗?”

    “孤不知。”

    “奴今日瞧见苏公子,是能助殿下的将才。”

    “是吗?”李随安挑眉,梁京险些入局。

    梁京肯定地点点头,李随安并不想和她多语,所以也没有责她逾矩。

    梁京知道她不是一个合格的间谍,她沉不住心任由其生长,又无法一心奉主,她往袖子捻佛珠,她向佛忏悔,又怕佛怪罪,惟有阿弥陀佛罢。

    “你知道你哪里最实在吗?”李随安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梁京摇了摇头,更多的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不信佛又惧佛时,真凡人。”李随安揶揄道。

    她本就是凡人一个,可被人拆穿那又不一样性质了,“您信吗?”

    “灵则信。”

    李随安倒是人如其名,随处可安啊!她又何尝不是?只是那是贬义的。

    “那您惧吗?”这句话梁京并没有问出口,她不知怎的想起杀手和五公主的话,比起那句话,她更想问“殿下,您真的杀了…”

    “奴真愿能像你一样坦荡。”梁京恭维的说了这句话。

    “你可真是有“天赋”,第一次见四皇子便把他那见谁说谁话的本领学得惟妙惟肖。”李随安冷冰冰说出这段话,听得梁京臊得没处躲。

    “四皇子是君子。”梁京横竖都得辩解一下,不然罔顾四皇子的关照,也坐实李随安的观点。

    “与你何关?”二人四目相对。

    “凡是殿下周围的人,奴都要防患未然。”梁京神情坚决,李随安亦无话可说。

    四周静得连彼此的动作声都听得明显,梁京这时才意识到太子依然只有她一个奴婢……

    梁京不由得偷偷看了李随安一眼,上一世他的宫中何其辉煌,她只是他内宫中芸芸一个。

    李随安四处走走停停,他许也忆起从前的生活罢,不料他却道:“一个要太子去做质子的国家,谈何国家?”

    说完他一拳锤在木柱子上:“梁京,明日替本王召苏若庭。”

    苏若庭?梁京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可一定是他讲错了,“奴明日便去找苏小姐。”

    “自作聪明!本王说的是苏若庭。”李随安看似虚声,实则铿锵有力,气势磅礴,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奴明了。”

    翌日,梁京也唤不到人召见,只好一大早领着宫牌去苏府,那时太阳刚出,梁京本想留下口信便走,不料苏府家丁说:“姑娘是否梁京?”

    此疑问一出,梁京把要带的话咽了回去,“小哥,你怎么知道?”

    “二小姐说若有眉心一点痣的人,无论姑娘公子还是尼姑和尚又或者白天黑夜都要去找她,您稍等,小的这就这就去禀告小姐。”

    梁京随家丁进了苏府,诧异之下,她忘了她是来找苏若庭,当她在偏听等候时,发现有人在小声闲聊,内容是关于苏若婉的。

    “你说夫人为何对大小姐比二小姐还好?”

    “这就是夫人的难处了,自己所出的怎么对待都是自己的骨肉,而大小姐是大夫人所出,若是有所怠慢,外头不知得说多少些难听话了。”

    “不过我听说夫人早早就勾搭上老爷了,气得大夫人害病难愈。”

    “嘘!这话要是被人听见,我俩还有得活?”

    梁京听后忙轻步走出偏厅,她走得急,不一会儿便不知在哪了,听到有响声,她循声而去。

    太阳底下,少年转着剑柄,犹如剑下生花,眼角凌厉,气宇轩昂,与四皇子的翩翩君子,又有明显的区别,他的温度可以发热发烫,而四皇子的则是一杯温水,总也刚刚好。

    他的耳朵像猫一样动了动,转身剑向梁京刺来,见梁京没有震惊以外之意,在他的手中转了几圈后收了回去,“你是谁?”

    梁京半跪道:“奴是太子殿下的侍女,梁京。”

    苏若庭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太子有事?”

    “殿下命奴把这份信交与您。”梁京双手奉上信。

    “回去告诉他,本公子已阅。”苏若庭背对梁京,随手一甩,信像叶子般落地。

    梁京要过去捡的时候,一双洁白如玉的手已把信递到苏若庭眼前,她笑眼盈盈,“若庭,你看一下,好不好?”

    苏若庭瞬间没有了抵触,“知道了。”

    “奴先告退。”梁京准备行礼的时候被一双同样洁白无瑕,甚至更美的手阻止了。

    “怎么说也是太子的人,何必这么卑微?”五公主话在维护梁京,但眼睛长到头顶了似的,梁京仰头只看见她的下颚。

    “公主言重了,奴只是殿下的奴婢。”

    五公主显然没把梁京放眼里,“身家清白的人是奴婢,来路不明的是主子,真是可笑。”

    “别忘了你也是主子。”苏若庭眼角下垂,颇有几分李随安对人不屑的味儿。

    “你……”五公主举起那双漂亮的手,苏若庭握住她的手臂,五公主涨红了脸,两人对峙着。

    苏若婉正要开口劝苏若庭,听见一声音后她的眼神越来越黯淡,放在苏若庭胳膊上的手也滑了下来。

    那是非常有底气的声线,她也是高昂着头,同样的身高,却让人忍不住像踮起脚去仰望,梁京非常好奇她是谁,她没有见过她。

    “半夏,同我去买花。”

    “是,大小姐。”

    她扶着裙裾,唤做半夏的侍女撑着一把油伞,映入了晨曦内。

    五公主把苏若庭的手从她手里挣脱开,五公主同样扶着裙裾,快步跑向画中人,中途回看了梁京等人。

    梁京呆呆看着那如画般的人,能猜出个大概,脚上的一阵痛楚使梁京回过神,而踩她脚提醒她的是小涓。

    “奴先告退。”

    “小涓,送梁京。”苏若婉吩咐小涓,然没有看梁京。

    小涓开始小声告诉梁京,“那是大小姐,大夫人去了之后,娶夫人为继室,名义上并没有嫡庶之分,但府内始终是认大小姐为嫡出的。”

    “五公主便是因为跟大小姐交好,所以屡屡讨二小姐不悦。”小涓声音比蚊子还小。

    梁京只得靠她越来越近,小涓不止小声还吞吞吐吐起来,“大…小姐对…二小姐算不上…”小涓仰着头看梁京,“相识。”

    “二小姐近来待你如何?”

    小涓看下别处,“挺好的。”

    “那就好。”

    小涓送梁京至苏府大门,一辆轿子映入两人视线,小涓低头低声说:“是夫人。”

    二人恭恭敬敬候在一旁,夫人经过梁京时问:“这是谁处的?”

    “回夫人,这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女。”小涓有意抬高梁京的身份。

    夫人道:“抬起头来。”

    眼前的苏夫人皮肤白皙,脸上还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但眉眼的干练与精细还是不属于年轻的范畴,她的衣装打扮、整体的气质都透露出大户人家的夫人但又夹带着一点小家子气。

    苏夫人欲开口时,守门的家丁一句“大小姐,您当心”令她眉头一紧一松,脸上是不卑不亢,却给人一种讨好的意味,“若然,这是谁送你的花?真好看!”

    “夫人,这是小姐自己买的。”半夏替苏若然回答。

    苏若然一进府便发现梁京这个生人,她向她点点头,梁京受宠若惊,她可是直接无视掉苏夫人,梁京硬着头皮向她行礼。

    “一个丫头而已,这儿晒,你快进里避避。”苏夫人关怀道。

    苏若然没有说话,脸上是对梁京抱歉的浅笑,却也进了屋。

    梁京道:“夫人,奴先回宫了。”

    “去吧。”夫人被苏若然这么打岔,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幼时,梁京以为闭着眼睛也能回家,她也这么做了,结局是摔在干涸的水沟,跌破了眼角,打掉了自以为是。

    想到这,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即便这辈子没有发生还是心有余悸。

    梁京走到首饰摊子,随手拿起一个镯子,仔细抚摸上面的纹理,为何她总会被这些廉价的东西吸引?

    “你喜欢这个吗?”

    梁京放下镯子,尴尬一笑。

    小涓以报答救命之恩为由请客,梁京原本是拒绝的,但盛情难却,于是两人来到一家茶楼,小涓向粱京举杯:“这杯酒是谢你救命之恩。”说完一饮而尽。

    小涓又言:“小姐一直对你有所膈应,你要提防她,来!再敬你一杯。”

    梁京只是故作饮状,她酒量不好,小涓又凑近她说:“四皇子也在,我们各自散了吧。”

    梁京眼睁睁看着四皇子迎面过来,坐到了刚刚小涓的位置,一时间,粱京忘记了行礼。

    四皇子也略过了,他像一缕春风,荡漾在粱京心上,粱京回过神连忙行礼,四皇子的拉着她胳膊,对她耳语:“对我不必多礼,好吗?”

    梁京听后红了双耳,“那奴先回去了。”

    “就不能陪陪我吗?”四皇子满脸期许。

    梁京留下后避免难为情,只好捧着酒杯,谁知四皇子向她敬酒,她惊得饮光了酒,为了不失礼,硬是不敢咳嗽,不敢要白水。

    四皇子见她发红的双颊,连忙递给她清水,梁京尽量饮得像平常一样,四皇子见她慢条斯理的样子,而她的感官则迫不及待,忍不住笑着说:“你很像二哥。”

    梁京降下的温度又升高了,咳个不停,四皇子起身为她拍背,她赶紧咽了回去。

    “我也希望你不像他。”四皇子真诚地说。

    梁京很想问那件事,四皇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这是没有证实的事,切勿乱言,以免惹来祸端。”

    太阳突兀地落在了梁京的身上,她直视光源,再看四皇子,他歪着头,撑着手,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你确实很像二哥。”

    在梁京看来,这话比阳光还突兀,“我一点都不像他。”梁京僵硬地说,目光看向窗外的太阳。

    “你生气了?”

    语气里的试探和小心翼翼令梁京不知所措,她真的配不上他,梁京摇了摇头,随后匆匆道别。

    当她走到巷子的时候,小涓叫住了她,递给她一条叠好的手帕,她约摸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她没有打开,她知道是她在路边摊里看的廉价镯子,她不想知道在别人心中自己的价值那么低。

    回宫后,她也没有立刻去见李随安,她得洗掉这身酒气,以免他多心。

    梁京一个人在漫步,秋千架上满是灰尘,她伸出手去拂尘,连她也沾上了尘,她索性就着尘在夕阳下荡漾。

    她握着秋千绳的手被一双她渴望熟悉的手握住了,粱京抬头看他,他亦含情脉脉看她。

    梁京身体像着了火似的,她和四皇子保持距离,掸一掸周身的灰尘,屈身向四皇子行礼,四皇子没有进一步靠近她,他呆在原地,像受到惊吓的小孩子一般,梁京这时才发觉自己太过了。

    “对不起,奴只是没有想过你会出现这里。”

    “那你现在可以想一下吗?” 四皇子的双眸一闪一闪,宛若发光的黄金,价值连城。

    梁京低下头,再抬起的时候,四皇子距离她不过一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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