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星其实不太记得这晚的具体经过了。她只知道最后已经哭到眼泪都没了,只是生理性地抽泣着,然后累到睡着了。

    她有点意外的是,时幸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她这么失态的缘由,一句也没有。更没有对她说那些老生常谈的安慰,他只是坐在那里,融进她的每滴眼泪里。

    还是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听蔡穆穆说,是时幸把她送回来的。

    昨晚蔡穆穆结束工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拎着夜宵进了门,却发现屋里漆黑一片,她本来以为林长星休息了,但去卧室转了一圈没有见到人。这时她才认真起来,在屋里仔细看了一圈,才发现林长星根本没有回来过。

    她担心林长星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所以特意去了地下车库找她的车,结果看到车位上停得好好的车之后心就凉了一截。

    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林长星不在家里,也不在车里,连电话也不接,蔡穆穆说她当时报警的心都有了。正着急着,就见一辆奔驰开了过来,还朝她打了个喇叭。

    蔡穆穆说那时看见从车里下来的时幸时,就跟看见了冉冉升起的太阳没两样。

    时幸抱着还在昏睡的林长星,于是蔡穆穆丝毫不介意当个合格的狗腿子。按电梯,开家门,再给卸下负重的时幸递上一瓶巴黎水。

    蔡穆穆直到现在还在回味昨天那个画面:“啧啧啧,关键你俩昨天还穿得都特好看,跟演偶像剧一样,我靠,时幸抱你的那个手臂线条,太诱人了。”

    “咳咳咳——”林长星差点被豆浆呛到,睁大眼睛,“昨天是时幸‘抱’我上来的?”

    “先闭上你的大眼睛,别看我了。”蔡穆穆揪过林长星拿着冰袋的手,盖去她的眼睛上,“先敷敷吧,都肿成这样了。”

    蔡穆穆接着说:“当时怎么折腾你都一点反应没有,要不是时幸送你回家,估计以我的体力,我们两个就只能在车里过夜了。”

    见林长星沉重地把头埋进臂弯里,蔡穆穆继续安慰道:“没事,他当时放完你就出来了,连被子都是我给你盖的,挺有分寸的,就当是朋友间互相帮个小忙嘛,你也不是第一次被公主抱了。”

    “那是拍戏,拍戏啊。”林长星捂在毛衣里,声音闷闷的,悔恨地乱蹬几下后,突然抬头看向蔡穆穆:“我昨天还在他面前那么丢脸,他该不会以为我是个疯子吧。”

    蔡穆穆笑笑,用勺子搅着小馄饨,装作不经意地道:“昨天怎么了吗,那么多酒怎么不等我一起喝?”

    “没事儿。”林长星不想让她担心,省略了很多情绪,着重描述了一下自己送给周盼的花被姚影拿去当了摆拍道具的事。

    “真是可恶,欺负死人不会说话是吧?!”蔡穆穆听完后咬牙切齿地道,还顺手捏瘪了一个豆浆纸杯。

    “好啦,别再多一个人因为那种人生气了,不值得。”林长星经过昨天的突然崩溃后,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重新笑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问道:“今天有空吗?”

    蔡穆穆不甘心地虚挥了几下拳头,又觉得林长星的话有道理,这才顺下气来,嚼着小馄饨,含混不清地说:“有空啊,这几天正好休假,想喝酒?姐们儿陪你喝一整天,肩膀也借给你!”

    “没有。”林长星轻笑一声,摇摇头,“陪我去趟汇金广场吧。”

    “购物?购物好啊,多花点钱出去祛祛晦气,什么东西。”蔡穆穆还记着姚影的恶心操作,不屑地瞥了瞥嘴。

    “也不买什么东西,就是想给时幸挑个礼物。”林长星说。

    之前她转给时幸的钱,他只收了机票费用,民宿的金额全都退了回来。说是难得交个朋友,不好收钱。

    一开始林长星就听蔡穆穆就说过时幸不缺钱,英国的那家民宿就是闲着无聊开着玩的东西,所以这几千块钱的房费没准人家是真的不在乎,要是她执意要给钱,倒显得太计较了。

    不过林长星不喜欢欠人情,所以打算挑个贵重点的小礼物送过去,只不过前两天天气不好不想出门就暂时搁置了。

    趁着今天天气放晴,再加上昨晚那件事……

    再不把礼物送出去的话,林长星自己都有些羞愧了。

    *

    汇金广场是东江的一家高奢商场,因为离家最近,所以林长星想买什么东西的时候几乎都会选择这里。

    所以两人也没开车,直接坐了更方便的直达地铁过来。

    出地铁站的时候林长星面对强烈的光线时眯了下眼,虽然早上敷了冰袋眼睛消肿很多,但直面强光的时候还有点酸酸胀胀的。

    蔡穆穆刚接了个工作电话,听着对话应该还要一点时间。林长星偏头,让视线落往暗一些的地方。

    她无意扫到了挂在商场墙上的那张硕大的海报,瞬间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几下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这是张奢侈品牌的香水海报。有层次感的光影明明暗暗,着重勾勒出了模特清晰的侧脸线条,再一束细碎的光落进眼睛,仿佛蒙了条发光的透明眼纱,眼神却优雅野性,像只来自荒漠的金钱豹,失序又有张力。

    是张非常高级的海报,也是张非常好看的脸,可……

    这个模特,怎么跟时幸那么相似呢?

    不,这种程度不应该说是相似了,而应该说这个人,他就是时幸。

    林长星脑袋懵懵的,难道民宿老板现在也开始接商务代言了?

    她怔怔地看了几秒,后知后觉的,才想起去网上搜索一下时幸的名字。

    这种少见的姓名,应该很难重名吧。所以——这个被媒体称作天才赛车手的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林长星看着搜索结果下那数不清的报道和照片,有点恍惚。

    F1车手,赛车运动金字塔尖的人物,二十个分站冠军,一个年度冠军,国内首位站上F1领奖台的赛车手。

    这些赫赫的名号后,都跟着同一个名字——时幸。

    林长星虽然不太了解赛车运动,但F1作为世界最高水平的赛车比赛,和奥运会世界杯并称“世界三大赛事”的名头还是知道的。她知道这些荣誉和奖项对于时幸来说,简直是荣耀半生,归来仍是少年的真实写照。

    所以这个一直被林长星当做民宿老板相处的朋友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世界级的赛车明星?

    很荒谬的情况。

    就像是以前在娱乐圈里认识的那些“好朋友”,面上和和气气的,其实背地里对你处处设防。

    难道时幸是怕她知道他的身份后会厚颜无耻地利用他?找他帮忙?还是觉得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根本就不重要?

    所以……是这件事不重要,还是她这个人不重要?

    林长星突然觉得有点可笑,她不知道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该表现出什么情绪。

    被戏弄的愤怒?被隐瞒的失落?以及对这种行为的不解?

    好像都沾点边,但又好像都没有,她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出奇的平静,平静到感觉自己和时幸之间被拉开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走吧。”蔡穆穆这时才挂了电话过来,注意到林长星的异样,她担心道:“长星?没事吧?”

    “穆穆。”林长星认真看向她,“你真的认识时幸吗?”

    “呃……认识啊。”蔡穆穆不明所以,突然被这么一问弄得心慌,“你……你不是还去过他的民宿么。”

    林长星安静地摇摇头:“不是那个民宿老板时幸,而是这个——”她指了指上方那张海报,又晃了晃手机,上面是一张时幸穿着赛车服的照片,“赛车手,时幸。”

    蔡穆穆先是仰头瞥见了那张精致的大特写,惊吸一口气。再低头看看林长星手机上那张清晰无比的赛车照,心虚得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默默在心里为时幸默哀两秒。

    兄弟啊,不是我不帮你保密,只是证据这么实锤,恐怕你这下是彻底掉马了。

    蔡穆穆非常理解林长星气愤的点。虽然先开始的出发点可能不是这样,但实际这么操作下来,就有点像孤立,更有点像信任危机的意思了。

    虽然心里活动很丰富,但面对着林长星,蔡穆穆自知理亏,只能干笑两声:“呵,呵。”

    林长星一见她的反应,瞬间了然:“原来你知道啊。”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蔡穆穆着急,试探着着她的神色,“要不……我们先去喝点东西?”

    商场对面就是家咖啡馆,林长星和蔡穆穆各捧一杯咖啡,对面而坐。而落地窗正中,恰好能看见对面广告墙上的时幸,远远挂在她们俩中间,像是个完美的三角形。

    蔡穆穆深深叹了口气:“你知道嘛,我刚入行的时候资金紧张,我的高中同学那时候算是车队的管理层,就把我介绍了过去帮他们拍宣传照,时幸加入车队后,我也每年帮他拍,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我感觉时幸这个人吧,就是面上看着温和,实际上不太好接近的,所以当时你在曼彻斯特用他的手机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后来他特意叮嘱叫我不要刻意跟你说他的真实职业,我也不好驳人家的面子,于是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

    林长星抿了口咖啡:“所以时幸不是你给我找的民宿老板?”

    “冤枉啊,我那个开民宿的朋友就去晚了一步。至于时幸是怎么在街头认出你的,又为什么要冒充民宿老板,我真的一无所知,请林大老爷明鉴啊。”

    蔡穆穆已经把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就憋着一股劲打算去哄生气的林长星了,可没想到林长星只是轻轻点点头,道了声:“知道了。”

    蔡穆穆见她如此淡然,讶异地问:“你不想再说点什么?比如骂骂我?吐槽吐槽他?”

    “不重要了,而且我和他才认识几天,连朋友都算不上,人家不想告诉我是正常的。”

    “你生气了?”蔡穆穆太了解林长星了,直觉她不对劲。

    “没有。”

    “你生气了。”蔡穆穆斩钉截铁。

    林长星没接话茬,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面无表情:“去选礼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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