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星站在自己车前两米的地方,很是愣了几秒。

    她被撞了。

    准确的说,是她的车被撞了。

    如果不是刚才亲眼目睹,林长星也不会相信,在如此空旷的情况下,那辆灰色的尼桑为什么会像开了导航一样,径直朝她的车撞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事故,脑袋先是空白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应该是去确认下司机的情况。

    她看驾驶座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便上前敲了敲玻璃:“你好,需要帮忙吗?”

    这时候责任分属保险赔偿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林长星担心万一是司机有什么突发疾病,也好不耽误黄金抢救时间。

    她拿着手机随时准备打120,就听里面的司机啐了一口:“他妈的,艹!”

    这一声国粹中气十足,就算隔着玻璃都能听得很清楚。

    林长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好嘛,她还担心别人有生命危险,看这情况,她怕下一个有生命危险的就是她自己了。

    尼桑的车门被推开,里面钻出一个彪形大汉,虽然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高,但满身横肉有两个自己那么宽。

    林长星突然很庆幸刚才自己退了一步,毫不夸张地说,按照这个力道,要是刚才自己还站在门边的话,估计会被撞飞……

    “你的车?”大汉皱眉,扫了眼林长星被撞变形的后保险杠和碎裂的后灯,点了根烟,满脸不耐,“说吧,怎么赔?”

    “走保险吧。”林长星不知道这种情况修车要多少费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的她也不多要,只要把车修好就行,所以走保险是最稳妥的方式。

    没想到那大汉把眼一瞪眉一横,声音大了几十分贝:“开玩笑吧,我告诉你,今天没有这个数,你别想走。”

    大汉伸出三个手指,徐徐吐出口烟雾。

    “……你的意思是,我给你三万块?”林长星怀疑自己听错了,被撞的人反倒要赔撞人的人?好离谱的展开。

    大汉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了下林长星,笑了:“小妹妹,哥哥是看你长得好看才教教你,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就尽量用钱解决,不然——”

    大汉夹着烟猛吸一口后,把烟蒂扔到地上碾灭,眼神轻挑,挠着□□往林长星这边靠,“你要愿意赔点别的,哥哥我也不挑。”

    林长星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一种很低俗的威胁,但她清楚地知道跟这种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语气直接冷了下来:“我报警了。”

    言简意赅,多说一个字她都觉得恶心。

    大汉一听报警两个字,脸色立马变了,狠厉的眼神直接剜了过来。

    林长星本来以为自己没有多害怕,可身体比心理更先反应过来。她一怔,一阵恶寒像电流一样从头皮流向脚跟。

    她意识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了。

    林长星深吸一口气,她告诉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

    要是和那大汉拼力气她绝对没有胜算,飞速思考后,她决定先躲进车里。

    猛地侧身躲过了那人想过来抢夺手机的动作,用百米冲刺的爆发力,转身跑向自己的车旁。

    她的反应其实已经很快了,但她却低估了对方的速度。

    她钻进车里想锁上车门的那一刹那,一只粗壮的手死死扒在了门框上。

    剧烈跳动的心脏突然停滞了一秒,世界万籁俱寂,她的耳边只剩下那男人带着冷笑的呼吸声。

    电光火石间,她清晰地闻到了掩盖在烟味中的另一种味道——

    酒味。

    他是酒驾!

    林长星从被扒得越来越大的车门缝隙中,清楚看到了那只满是血丝的眼睛。

    咚,咚,咚。心跳声重新回归,时间跟着无限放缓。

    她咽了下口水,右手摸去身侧,暗暗握紧了那只放在中央储物槽里的修眉刀。

    本来是上次忘记放回化妆包的修眉刀,这时却成了唯一的自保工具,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她在蓄力,肌肉紧绷着,死死盯住那双眼睛,整个人出乎预料的冷静。

    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拖出车去,她已经想象到了被那双手拉扯住的触感,她的呼吸颤抖,已经准备好等车门被拉开的那一瞬间,直接带刀飞扑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未知的一切被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破。

    一辆缎光的黑色奔驰GT63在一串急刹扬起尾烟中,一个利落的甩尾漂移,右侧车体直直朝他们撞过来。

    眼看即将被两辆铁疙瘩夹汉堡,大汉下意识地转了个身,整个后背拼命贴住林长星的后车门,膝盖一软,惊恐地看着这辆朝自己飞速靠近的车。

    在他骤然睁大的瞳孔里,奔驰刹停在了离他只有十厘米的地方。

    差点命丧黄泉,大汉显然是被吓到了,哆嗦着嘴唇,半天也没能骂出一句完整的脏话。

    他扶着车身半天没站直起来,一抽气,肚子几乎都能碰到那盏刺眼的尾灯。

    林长星也被吓到了,她害怕这也是辆酒驾失控的车。

    但当和驾驶座里的那个人对望上时,她不仅松了一大口气,甚至有种被救赎的解脱感——

    时幸,开车的人是他。

    怪不得,这样的控车能力,也就只有职业车手能做到了吧。

    时幸看清车里的人是林长星后,瞳孔骤然一缩,很快下车走了过来,单手撑着车顶俯下身:“没事吧?”

    林长星摇摇头。她还没缓过劲来,什么都想不起来说,只是机械地搭上时幸伸过来的手,慢慢挪下了车。

    时幸仔细上下看了她几眼,确定过没有受伤后,一只手把她护在身后,蹙眉紧盯着那大汉的动作,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开始报警。

    大汉还惊魂未定中,脑子里充斥着恐惧、愤怒和耻辱。

    很显然,他的身高并不占优势,而且对方一看就是贵气的主,跟他能直接在街头干架的混混们太不一样。

    看这架势,估计是想在那漂亮娘们面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我呸,拿老子当泡妞的垫脚石,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大汉想着,情绪愈发上头,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涨红了眼,推搡上时幸的肩膀:“我艹你大爷!你他妈赶着投胎啊傻逼玩意儿!”

    时幸没接茬,只平静地斜睨了他一眼,拿着手机继续道:“对,明宁路靠近民生药房这里,请快一点谢谢。”

    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大汉脑子却突然嗡的一声。

    他意识到了时幸刚才在干什么,这种时候打电话报地址,要不是报警就是天大的笑话。

    他奶奶的,跑来坏了老子的大事不说,还想送老子进去?今天不见点颜色是真当老子是好欺负的?!

    于是毫无征兆的,只听一声拳头挥动卷起的粗闷风响,下一秒便是大汉瞬间前扑过来的那张目眦欲裂的脸。

    林长星的惊呼声还没出口,只见时幸动作更快,在大汉出拳的瞬间,直接擎住了他的腕部,侧身卸力,反钳住他的手臂压到背后,再顺势往前一推,让大汉踉跄挣扎了几步,最终脸朝下狠狠磕在了自己的尼桑车头上。

    大汉摔懵了。

    艹!怎么那双手跟铁钳子似的?!那小子看着养尊处优的,一定只是自己轻了敌。

    他平常横行霸道惯了,对自己自信到有些狂妄,就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他自觉都不用几下,就能让那黄毛小子跪下来认错。

    他想了无数个把他踩到脚底的画面,可千想万想,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偷袭不成还吃了瘪!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妈的!既然如此,就别怪给脸不要脸了。

    大汉恶向胆边生,眼神狠厉,慢慢抽出了腰间的折叠刀。

    林长星清楚看到了他的动作,心里一惊,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时幸还挡在她的身前,她想拉住他,告诉他他们可以先跑,不要和这种疯子纠缠。

    而且之前她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派出所,离这里应该只有几百米。所以只要再等几分钟,警察一到,一切便迎刃而解。

    林长星深呼一口气。

    就只有几分钟,一定撑住,一定不能出事。

    可时幸也看到了那把刀,他比她更快地握住她的手。

    林长星一怔,只感觉自己手心被塞了个硬物,匆匆低头一看,是奔驰的车钥匙。

    她心里一颤,迅速抬头看向他,却只看到了一个背光的后脑轮廓。

    “这里交给我,你从另一边上车。”时幸始终背对着她,压低了声音,嘴唇微动,“一定先锁车门,别忘了。”

    “我们可以一起走。”林长星慌了。

    “两个人太显眼了。相信我,快走。”

    林长星却不肯动。她相信只要她一后退,那大汉一定会立马扑上来,带着那把刀。

    时幸是被她牵扯进来的,她绝做不到让他一个人面对如此危险的局面。

    她之前拍戏的时候学过一点防身术和泰拳,虽然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上,她完全没有把握能有机会发挥出来,但也算给自己加一点底气,聊胜于无。

    大汉甚至还有时间拿匕首玩了个花转,挑衅似的步步紧逼。

    林长星能感受到自己快如鼓点的心跳,她捏紧了拳头,更无意识地捏紧了刚刚从车里带出来的那只修眉刀。

    紧绷的局面一触即发,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突然的呵斥:“那边的,干什么呢!”

    三道视线同时望过去,只见两身荧光绿的背心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是巡逻的警察。

    林长星顿感有种劫后余生的脱力感。而她也突然知道了时幸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出来得这么冷静——

    他的脊背很明显的舒缓了下来,夹杂了一声粗重的呼吸。

    是啊,这种情况没有谁会不害怕的。

    不过幸好有民警例行巡查到这个路段,也多亏了大汉那辆被撞得冒烟的引擎盖,才能让警察第一时间发现不对特意停车往这边来,不然她根本就不敢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那大汉见到警察,熟练的转身就跑。

    可他的身手自然不能跟警察相比,再加上三辆车前后左右停着,像个类似三角形的障碍围栏,大汉刚抬脚就被绊了不少时间,没跑多远就被摁在了地上。

    接到报警出警的警察也在几分钟后赶到,那大汉被铐上车前还在狡辩开车的不是他,那辆尼桑也不是他的车,他只是恰好路过而已。

    直到在警察局调完监控再三讯问,他自知逃不掉后才改口,只是这次又赖上了林长星,说是因为她突然锁车,他是被亮起的车后灯吓到才会出事故。

    总之就是个泼皮无赖,林长星想通了,觉得一切交给法律才是最好的选择,没有必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即便如此,两人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也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

    肚子好饿。林长星站在警局门口看向并肩的时幸,他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也是,在经历过这一遭后,换谁来都会有点心有余悸吧,林长星表示理解。

    只是没想到时幸突然开口道:“抱歉。”

    “?”面对突如其来的道歉,林长星摸不着头脑。

    今天的事完全因她而起,而且还连累了他作为目击证人来警察局做笔录,这句道歉明明应该她来说吧?

    只听时幸继续道:“关于我的职业,抱歉。”

    林长星沉默了,她知道时幸在说什么事。

    刚才在里面刚完成笔录的时候,有几个下班换上便装的警察来找他拍了合影。

    警局、案件证人、以及为了要签名而暂时回归普通人的警察。

    很神奇的一幕,至少绝对不是一件会出现在普通人身上的画面。

    所以当感受到林长星毫无波澜的情绪时,时幸就明白这段时间林长星一直刻意疏远自己的原因了。

    他知道,她一定清楚自己在隐瞒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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