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柳家小院，雨又开始下起来。
雨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往下落，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这场雨来得声势浩大，天色比往常阴霾许多，连带柳家母女面上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白暮舟向众人解释红煞厉鬼与普通厉鬼之间的差别，普通厉鬼心怀怨愤，以符咒尚可敌之，但红煞不同，红煞厉鬼怨气极重，这些怨气在七日内会逐渐凝聚为煞气……
此鬼最凶之时莫过于头七，好巧不巧，今夜便是莲香头七。
除妖师一族的古籍中，有关红煞的记载并不多，最后一句是：后人谨记，此物大凶，遇则避之。
听完后，另外三人面面相觑。
良久，应离皱着眉问道：“依你的意思，今夜若不除红煞，云容一家很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白暮舟走南闯北数年，亦未曾亲眼见过红煞。据他所知，成百上千年来，族里从未出过能斩红煞之人。
心怀怨愤而死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偶尔才会出现几只厉鬼，要成红煞，更是难如登天，天时地利缺一不可。
可以肯定的是，莲香新婚前夜自缢必是心怀怨愤，而其中，也定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白暮舟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怨气，才能养成红煞，柳家人到底对莲香做了什么？
他斟酌片刻，试探道：“金老爷一家死得这么惨，估计莲香生前与他有大仇，若是知晓了前因后果，兴许有机会超度这恶鬼。”
柳云容印象中的莲香，长相清秀，性子又极好，还弹得一手好琴，来柳家的这段日子，自己和母亲都极喜欢她。
忽然听闻她死后竟化为厉鬼，还对自己哥哥纠缠不休，云容心中既忐忑又不可置信。
柳杨氏此时已六神无主，云容心思细腻，心知母亲本就悲伤过度，经不起更大的刺激，只好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忍了回去，强行定下心神，提步去了哥哥柳云生房里，想问个究竟。
柳云生素来疼爱胞妹，听云容说莲香竟化为厉鬼要向柳家复仇，本就憔悴的面容又添了几分苍白。
他实在不想提及莲香之死，奈何此事涉及母亲与妹妹的性命，由不得他隐瞒。
柳云生吩咐妹妹将应离等人请进房中，又让妹妹服侍母亲回房歇息，待屋子里只剩下应离几人，才开口娓娓道来。
素如听完事情的始末，气得小脸鼓成一团，抬脚就要离开柳家，被白暮舟拉了回来。
应离也黑着脸，气愤世间竟有如此负心还负得理直气壮之人，觉得大开眼界。
应小天一脸无所谓，瞅着倒像是只等应离一声令下，他便要手起刀落，在红煞过来之前先宰了这负心汉。
“师傅你拉我作甚？这种人不早点死，留着去祸害别家姑娘么？”素如愤愤不平地说道。
说实话白暮舟自己也看不上柳云生这等卑鄙小人，为求功名亲手将未婚妻送与别人，简直不配称之为人！
在他看来，柳云生死上百次千次都算便宜他了，可无论如何，柳杨氏和云容是无辜的，他不能眼见着无辜之人受害。
白暮舟懒得多看柳云生，朝素如说道：“柳云生是可恶，死了就死了，可柳家姑娘和她母亲怎么办？”
应离尝过人间亲情，人间的爹爹对她好得不能再好，瞧着柳家小丫头也是个天真可爱的姑娘，她不忍心叫柳云容被她那混蛋哥哥连累了去，于是点头附和道：“大不了等夜里莲香过来，咱们不管柳云生，只救云容和她母亲。”
白暮舟白了应离一眼，“你觉得红煞这么好对付？”
应离一脸鄙夷，“你不是除妖师吗？对付不了红煞也便罢了，难道救两个人都不成？”
应小天：“到时候红煞交给你，我和阿离等着看你大显身子。”
素如憋着笑，“是大显身手吧？”
白暮舟心口隐隐作痛，感情眼前这一尸两妖还没意识到红煞有多厉害，保不齐今日他们全都要命丧于此，竟还有闲情逸致说笑？
他捶胸顿足，恨不能立刻将面前这三位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水还是稻草。
恼了好大一会儿，白暮舟才摆正心态，正色道：“应离，说真的，我打不过红煞，不仅我打不过，应小天也不行，就算你剑术高超，亦伤不了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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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应离住在棺材铺养伤，心想反正白暮舟知道她是妖，还收留她，可能也不太在乎什么人妖殊途，毕竟素如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应离找了个机会，直接向白暮舟挑明她是狐妖，应小天是蛇妖，说完还顺口问了白暮一嘴，舟素如到底是什么？只换来白暮舟转身离开的背影。
事到如今，应离也只知道白暮舟是除妖师一族仅剩的三条血脉之一，别的一概不知。
她清楚白暮舟不会对她不利，便也懒得深究，况且应离有种预感，总有一日素如的身份会水落石出。
可她若知道素如身份大白于天下的那日，会是她不忍看到的结果，她绝对不会想知道。
回归正题，应离和白暮舟商量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红煞杀伤力极强，若直接带着柳家母女逃走，可能会连累周围无辜的百姓，所以只能在柳宅解决问题。
这法子说起来也光棍，白暮舟会提前在柳宅四周布下能隔绝妖气的结界，若他们实在打不过，就让应小天现出原身对敌，这样也省得费尽心思在红煞厉鬼手下逃出一命，反而被名门正道满世界追杀。
天一黑，白暮舟就带着素如出去布阵，他们在柳宅东西南北方向分别设置了四个阵眼，为保安全稳妥，白暮舟还将身上剩下的最后一块红纹灵玉拿出来敲成了四瓣，分别埋在四个阵眼的关键之处。
随后他们又在柳家所有门窗上都贴了驱鬼灵符，素如将白暮舟所剩不多的紫符分给了柳家母女，并让柳家母女今夜宿在耳房中。
不止这些，白暮舟还将浸泡过黑狗血的红线缠绕在耳房各处，认认真真叮嘱柳家母女二人，不管夜里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才算勉强做好准备。
事情都办好之后，几人便守在柳云生床前，静待红煞厉鬼到来。
静谧的夜预示着即将来临的风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一切恰如白暮舟所料，夜半三更时，莲香化作的红煞厉鬼来到了柳家。
莲香到来之时，柳宅周围寒气四溢，阵阵阴风甚至卷走了这一片的黄梅雨。
院子里那株桃树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枯萎，从树干位置开始发黑，枯黄的叶片随着阵阵阴风飘落，尚未及地便化为齑粉。
屋子里的香案上供着两个牌位，一个是柳云容父亲的，另一个则是莲香的。
此刻木质黑漆的牌位应声而裂，三两下便滚落至供桌底下。
狐族嗅觉灵敏，浓重的血腥气让应离几欲作呕。
木门悄无声息被打开，莲香身穿大红喜服立在门前，喜服上绣着凤穿牡丹，同色的绣鞋隐在裙裾下，隐约可见金线勾勒出的蝶恋花纹样，垂在身侧的双手被宽大的袖子遮起来，只露出染着血红蔻丹的指尖。
她脸上绘着精致的妆容，肤色白皙如瓷，衬得她比生前还美几分，一双翦水秋瞳旁若无人地望着正躺在床上的柳云生。
莲香连唇都没动一下，却听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云生，我来接你了。”
应离觉得这红煞十分眼熟，忍不住细细打量了对方一会儿，才发现眼前这红煞竟是先前林明堂府上的丫鬟，她微微有些惊讶，下意识抬眼看向白暮舟。
这边白暮舟同样狐疑不决，林府的莲香姑娘他也见过，眼前这位似乎跟那位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若说长得一样也便罢了，仔细想想连名字都一样，这……不太可能是巧合吧？
应离等人还在愣神，柳云生却忽然用力咳嗽起来，似乎要将心肺一并咳出来才罢休。
待他缓过气来，才虚弱地说道：“莲儿，是为夫对不住你，即便今夜你取我性命，我亦无话可说，只求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放过云容和母亲。”
“现在知道求我了？”莲香蓦地仰天大笑，笑声尖锐肆意又带着阵阵回音。
那声音令缩在耳房的柳家母女惊恐万状，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过了一会儿，莲香猝然止住笑，表情阴森可怖，嗤笑一声：“呵，夫妻一场？我竟不知自己何时与你柳云生成过婚？”
应离闻言，打心底里为莲香觉得不值，只可惜她已化为厉鬼，再逗留阳间无非是害人害己，遂上前劝道：“莲香姑娘，金家满门皆被屠戮殆尽，你已亲手为自己报了仇，此刻就算多杀一个柳云生也无济于事，杀了他只会让你完全被煞气侵蚀，失去理智。”
况且，杀柳云生只会脏了你的手，他造下如此业障，合该长长久久病痛缠身地活着，细细品尝余生落拓、无妻无子的滋味，以命来赎罪实在太便宜他了。
不过后面的话，应离没有说出口。
莲香又笑了，那笑声愈发尖锐刺耳，连带她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不清。
少顷，笑声戛然而止，莲香那张看起来精致无比的脸变得扭曲不堪，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流入衣领，眼珠子往外凸出来。
她的脖子朝右边倾斜着，像是再稍稍一歪，整颗头颅就要掉下来。
阴风吹拂，莲香身上的大红喜袍衣袂翻飞，她无视了应离的劝阻，身形一晃顷刻间便行至柳云生床前。
她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煞气，那煞气浓烈得让应离众人有种气血倒流的感觉。
白暮舟倒没想阻止莲香杀柳云生，他只是担心柳云生被杀之后，莲香会彻底失控，再朝云容母女下手，当下便再不犹豫，直接祭出一张炼火符。
这张炼火符是他压箱底的宝贝，以千年□□精妖丹制成，也是除妖师一族的最强符咒。
只见符咒一出，便直直朝莲香飞去，符纸上夹带的妖力震得莲香倒飞出去三丈远。
符纸紧紧贴在莲香身上，不多时，竟凭空燃起绿焰，那是妖丹被符咒之力所驱而燃烧的景象，那丝丝缕缕看似轻巧的绿焰，实则有着不亚于一只大妖自爆的威力。
莲香在绿焰中不断嘶吼咆哮，不知过去多久时间，外头彻底没了声响。
白暮舟倒没指望这符咒能把对方怎么样，只心存侥幸，觉得对方在毫无防备之下挨了这道符，再不济也要受个伤吧？
正是抱着这种侥幸心理，他这才敢探出头朝外边看。
怎料预想中的场景并未出现，莲香只是安静地站在院子里，周身绿焰皆已熄灭，她身上的喜服看上去破败不堪，露出半个肩膀，像块红色破布似的，歪歪扭扭挂在身上，本体却好似没受半点伤。
莲香没有说话，而是朝白暮舟伸出右手，凌空轻轻一握，白暮舟立时双脚离地悬在半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脖子提起来一般。
素如见状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抬手一拳便轰在莲香身上。
谁都没想到，连白暮舟的炼火符都没能奈何得了莲香，可素如这一拳下去，却直接将莲香打退两步，还在她身上轰出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白暮舟因素如这一击而获救，莲香受创后不自觉松开手，让他得以双脚落地，方才的窒息感尚未散去，他忍不住扶着门框干咳了几声。
若连炼火符都对付不了红煞，除了素如这个不能轻易动用的大杀器之外，他已经没什么后招了，只能寄望于应离和应小天有能力与红煞一战，否则今日大家都要交代在这里。
莲香似乎站立不稳，又往后退了两步，而后轻轻一笑，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显得更加可怕，只见她被素如所伤之处萦绕着一缕漆黑煞气，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不多时竟直接恢复如初！
没人看到她做了什么，素如“轰”一声倒飞出去，后背撞在墙上，墙面照着素如的身形凹陷下去，扑簌簌落下满地灰尘，那些灰尘尚未落地便迅速被阴风卷走。
应离见素如负伤，忙不迭抽出将离剑，使出青琼剑第六层峰回路转的招式，执剑袭向莲香，企图以一身凌厉剑气硬撼莲香身上的煞气。
二人交手只在电光石火间，应离不敢托大，招招都拼尽全力，却连莲香的一片衣角都没能触及，便被震飞出去，呕出一口血。
应小天也不敢藏拙，迅速现出原身，本就十分窄小的院落哪容得下应小天的原身，之前莲香居住的西厢房连房带墙直接被压垮。
他此时哪还管得了这许多，蛇尾奋力一揽，便牢牢将莲香圈住。
只听“滋滋”的声响，裹住莲香的蛇尾冒起黑烟，蛇皮被煞气腐蚀出一片焦黑，应小天吃痛之下，蛇尾一抖将莲香扔了出去，莲香顺势悬在半空与应小天斗起法来。
涌动的妖力与煞气差点冲破白暮舟设下的阵法结界，埋在柳宅四周的红纹灵玉碎片也在几息之间便被耗尽灵气，呈现出颓败的灰白色，就算能熬过今夜，也注定会变成几块破石头。
应小天化形比凡间的妖晚许多，可实力不容小觑，毕竟是在少阴山诞生的灵兽，对凡间妖鬼煞气的抵御能力要比普通妖兽强上许多。
无奈平日里他对付的都是些小妖小怪，真正对上红煞这种厉鬼，应小天缺乏战斗经验，显得有些吃力。
红煞的身形飘忽不定，将他耍得团团转，又碍于应离白暮舟等人都在附近，应小天一边要对敌，一边还要护着自己人，实在施展不开，逐渐落了下风。
莲香抓住机会，假意要攻击应离，趁应小天着急回护之时，转身反攻，一道鬼爪直接落在应小天七寸之处。
应小天瞻前顾后，浑身气势本就弱了几分，此时又被莲香伤及要害，已经无力再战，仅凭意志力撑着。
莲香没有犹豫，欺身上前朝应小天七寸之处补了两道鬼爪，应小天便再也支撑不住，软成一摊蜷缩在地。
应离这些日子与应小天相依为命，早已将他当成亲人，此刻见应小天气息微弱，登时心急如焚，来不及考虑后果，便欲使出那招烈火焚天。
只是……这招若再用一次，恐怕她体内的妖丹会直接崩碎。
当下情势紧急，应离也顾不了什么，神色一凛，抬起左手酝酿起最后一击。
就在这关键时刻，却听见柳家小院木门发出了“嘎吱”的声响，摇摇欲坠的大门被人推开，然后轰然倒地。
见似乎还有变数，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应离一时也不敢妄动，收起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来人。
一位面容姣好的黄衫女子抬步踏进小院，像是没感觉到柳家小院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般，她轻声问道：“莲香，你还没闹够吗？”
莲香僵硬的脖子动了动，一颗头颅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向黄衫女子，似笑又似哭，“蓉兰……”
蓉兰轻启朱唇，声音清脆动人，“你心中有怨有憎，金家上下十四口人还不够你发泄，那你就再杀了柳云生一家，何苦为难这些无辜之人。”
“蓉兰……蓉兰……蓉兰……”莲香置若罔闻，只机械地重复低喃这个名字。
蓉兰安静地注视着莲香，如同蛊惑一般，低声道：“去吧，去杀了柳云生。”
雨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往下落，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这场雨来得声势浩大，天色比往常阴霾许多，连带柳家母女面上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白暮舟向众人解释红煞厉鬼与普通厉鬼之间的差别，普通厉鬼心怀怨愤，以符咒尚可敌之，但红煞不同，红煞厉鬼怨气极重，这些怨气在七日内会逐渐凝聚为煞气……
此鬼最凶之时莫过于头七，好巧不巧，今夜便是莲香头七。
除妖师一族的古籍中，有关红煞的记载并不多，最后一句是：后人谨记，此物大凶，遇则避之。
听完后，另外三人面面相觑。
良久，应离皱着眉问道：“依你的意思，今夜若不除红煞，云容一家很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白暮舟走南闯北数年，亦未曾亲眼见过红煞。据他所知，成百上千年来，族里从未出过能斩红煞之人。
心怀怨愤而死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偶尔才会出现几只厉鬼，要成红煞，更是难如登天，天时地利缺一不可。
可以肯定的是，莲香新婚前夜自缢必是心怀怨愤，而其中，也定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白暮舟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怨气，才能养成红煞，柳家人到底对莲香做了什么？
他斟酌片刻，试探道：“金老爷一家死得这么惨，估计莲香生前与他有大仇，若是知晓了前因后果，兴许有机会超度这恶鬼。”
柳云容印象中的莲香，长相清秀，性子又极好，还弹得一手好琴，来柳家的这段日子，自己和母亲都极喜欢她。
忽然听闻她死后竟化为厉鬼，还对自己哥哥纠缠不休，云容心中既忐忑又不可置信。
柳杨氏此时已六神无主，云容心思细腻，心知母亲本就悲伤过度，经不起更大的刺激，只好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忍了回去，强行定下心神，提步去了哥哥柳云生房里，想问个究竟。
柳云生素来疼爱胞妹，听云容说莲香竟化为厉鬼要向柳家复仇，本就憔悴的面容又添了几分苍白。
他实在不想提及莲香之死，奈何此事涉及母亲与妹妹的性命，由不得他隐瞒。
柳云生吩咐妹妹将应离等人请进房中，又让妹妹服侍母亲回房歇息，待屋子里只剩下应离几人，才开口娓娓道来。
素如听完事情的始末，气得小脸鼓成一团，抬脚就要离开柳家，被白暮舟拉了回来。
应离也黑着脸，气愤世间竟有如此负心还负得理直气壮之人，觉得大开眼界。
应小天一脸无所谓，瞅着倒像是只等应离一声令下，他便要手起刀落，在红煞过来之前先宰了这负心汉。
“师傅你拉我作甚？这种人不早点死，留着去祸害别家姑娘么？”素如愤愤不平地说道。
说实话白暮舟自己也看不上柳云生这等卑鄙小人，为求功名亲手将未婚妻送与别人，简直不配称之为人！
在他看来，柳云生死上百次千次都算便宜他了，可无论如何，柳杨氏和云容是无辜的，他不能眼见着无辜之人受害。
白暮舟懒得多看柳云生，朝素如说道：“柳云生是可恶，死了就死了，可柳家姑娘和她母亲怎么办？”
应离尝过人间亲情，人间的爹爹对她好得不能再好，瞧着柳家小丫头也是个天真可爱的姑娘，她不忍心叫柳云容被她那混蛋哥哥连累了去，于是点头附和道：“大不了等夜里莲香过来，咱们不管柳云生，只救云容和她母亲。”
白暮舟白了应离一眼，“你觉得红煞这么好对付？”
应离一脸鄙夷，“你不是除妖师吗？对付不了红煞也便罢了，难道救两个人都不成？”
应小天：“到时候红煞交给你，我和阿离等着看你大显身子。”
素如憋着笑，“是大显身手吧？”
白暮舟心口隐隐作痛，感情眼前这一尸两妖还没意识到红煞有多厉害，保不齐今日他们全都要命丧于此，竟还有闲情逸致说笑？
他捶胸顿足，恨不能立刻将面前这三位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水还是稻草。
恼了好大一会儿，白暮舟才摆正心态，正色道：“应离，说真的，我打不过红煞，不仅我打不过，应小天也不行，就算你剑术高超，亦伤不了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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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应离住在棺材铺养伤，心想反正白暮舟知道她是妖，还收留她，可能也不太在乎什么人妖殊途，毕竟素如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应离找了个机会，直接向白暮舟挑明她是狐妖，应小天是蛇妖，说完还顺口问了白暮一嘴，舟素如到底是什么？只换来白暮舟转身离开的背影。
事到如今，应离也只知道白暮舟是除妖师一族仅剩的三条血脉之一，别的一概不知。
她清楚白暮舟不会对她不利，便也懒得深究，况且应离有种预感，总有一日素如的身份会水落石出。
可她若知道素如身份大白于天下的那日，会是她不忍看到的结果，她绝对不会想知道。
回归正题，应离和白暮舟商量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红煞杀伤力极强，若直接带着柳家母女逃走，可能会连累周围无辜的百姓，所以只能在柳宅解决问题。
这法子说起来也光棍，白暮舟会提前在柳宅四周布下能隔绝妖气的结界，若他们实在打不过，就让应小天现出原身对敌，这样也省得费尽心思在红煞厉鬼手下逃出一命，反而被名门正道满世界追杀。
天一黑，白暮舟就带着素如出去布阵，他们在柳宅东西南北方向分别设置了四个阵眼，为保安全稳妥，白暮舟还将身上剩下的最后一块红纹灵玉拿出来敲成了四瓣，分别埋在四个阵眼的关键之处。
随后他们又在柳家所有门窗上都贴了驱鬼灵符，素如将白暮舟所剩不多的紫符分给了柳家母女，并让柳家母女今夜宿在耳房中。
不止这些，白暮舟还将浸泡过黑狗血的红线缠绕在耳房各处，认认真真叮嘱柳家母女二人，不管夜里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才算勉强做好准备。
事情都办好之后，几人便守在柳云生床前，静待红煞厉鬼到来。
静谧的夜预示着即将来临的风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一切恰如白暮舟所料，夜半三更时，莲香化作的红煞厉鬼来到了柳家。
莲香到来之时，柳宅周围寒气四溢，阵阵阴风甚至卷走了这一片的黄梅雨。
院子里那株桃树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枯萎，从树干位置开始发黑，枯黄的叶片随着阵阵阴风飘落，尚未及地便化为齑粉。
屋子里的香案上供着两个牌位，一个是柳云容父亲的，另一个则是莲香的。
此刻木质黑漆的牌位应声而裂，三两下便滚落至供桌底下。
狐族嗅觉灵敏，浓重的血腥气让应离几欲作呕。
木门悄无声息被打开，莲香身穿大红喜服立在门前，喜服上绣着凤穿牡丹，同色的绣鞋隐在裙裾下，隐约可见金线勾勒出的蝶恋花纹样，垂在身侧的双手被宽大的袖子遮起来，只露出染着血红蔻丹的指尖。
她脸上绘着精致的妆容，肤色白皙如瓷，衬得她比生前还美几分，一双翦水秋瞳旁若无人地望着正躺在床上的柳云生。
莲香连唇都没动一下，却听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云生，我来接你了。”
应离觉得这红煞十分眼熟，忍不住细细打量了对方一会儿，才发现眼前这红煞竟是先前林明堂府上的丫鬟，她微微有些惊讶，下意识抬眼看向白暮舟。
这边白暮舟同样狐疑不决，林府的莲香姑娘他也见过，眼前这位似乎跟那位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若说长得一样也便罢了，仔细想想连名字都一样，这……不太可能是巧合吧？
应离等人还在愣神，柳云生却忽然用力咳嗽起来，似乎要将心肺一并咳出来才罢休。
待他缓过气来，才虚弱地说道：“莲儿，是为夫对不住你，即便今夜你取我性命，我亦无话可说，只求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放过云容和母亲。”
“现在知道求我了？”莲香蓦地仰天大笑，笑声尖锐肆意又带着阵阵回音。
那声音令缩在耳房的柳家母女惊恐万状，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过了一会儿，莲香猝然止住笑，表情阴森可怖，嗤笑一声：“呵，夫妻一场？我竟不知自己何时与你柳云生成过婚？”
应离闻言，打心底里为莲香觉得不值，只可惜她已化为厉鬼，再逗留阳间无非是害人害己，遂上前劝道：“莲香姑娘，金家满门皆被屠戮殆尽，你已亲手为自己报了仇，此刻就算多杀一个柳云生也无济于事，杀了他只会让你完全被煞气侵蚀，失去理智。”
况且，杀柳云生只会脏了你的手，他造下如此业障，合该长长久久病痛缠身地活着，细细品尝余生落拓、无妻无子的滋味，以命来赎罪实在太便宜他了。
不过后面的话，应离没有说出口。
莲香又笑了，那笑声愈发尖锐刺耳，连带她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不清。
少顷，笑声戛然而止，莲香那张看起来精致无比的脸变得扭曲不堪，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流入衣领，眼珠子往外凸出来。
她的脖子朝右边倾斜着，像是再稍稍一歪，整颗头颅就要掉下来。
阴风吹拂，莲香身上的大红喜袍衣袂翻飞，她无视了应离的劝阻，身形一晃顷刻间便行至柳云生床前。
她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煞气，那煞气浓烈得让应离众人有种气血倒流的感觉。
白暮舟倒没想阻止莲香杀柳云生，他只是担心柳云生被杀之后，莲香会彻底失控，再朝云容母女下手，当下便再不犹豫，直接祭出一张炼火符。
这张炼火符是他压箱底的宝贝，以千年□□精妖丹制成，也是除妖师一族的最强符咒。
只见符咒一出，便直直朝莲香飞去，符纸上夹带的妖力震得莲香倒飞出去三丈远。
符纸紧紧贴在莲香身上，不多时，竟凭空燃起绿焰，那是妖丹被符咒之力所驱而燃烧的景象，那丝丝缕缕看似轻巧的绿焰，实则有着不亚于一只大妖自爆的威力。
莲香在绿焰中不断嘶吼咆哮，不知过去多久时间，外头彻底没了声响。
白暮舟倒没指望这符咒能把对方怎么样，只心存侥幸，觉得对方在毫无防备之下挨了这道符，再不济也要受个伤吧？
正是抱着这种侥幸心理，他这才敢探出头朝外边看。
怎料预想中的场景并未出现，莲香只是安静地站在院子里，周身绿焰皆已熄灭，她身上的喜服看上去破败不堪，露出半个肩膀，像块红色破布似的，歪歪扭扭挂在身上，本体却好似没受半点伤。
莲香没有说话，而是朝白暮舟伸出右手，凌空轻轻一握，白暮舟立时双脚离地悬在半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脖子提起来一般。
素如见状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抬手一拳便轰在莲香身上。
谁都没想到，连白暮舟的炼火符都没能奈何得了莲香，可素如这一拳下去，却直接将莲香打退两步，还在她身上轰出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白暮舟因素如这一击而获救，莲香受创后不自觉松开手，让他得以双脚落地，方才的窒息感尚未散去，他忍不住扶着门框干咳了几声。
若连炼火符都对付不了红煞，除了素如这个不能轻易动用的大杀器之外，他已经没什么后招了，只能寄望于应离和应小天有能力与红煞一战，否则今日大家都要交代在这里。
莲香似乎站立不稳，又往后退了两步，而后轻轻一笑，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显得更加可怕，只见她被素如所伤之处萦绕着一缕漆黑煞气，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不多时竟直接恢复如初！
没人看到她做了什么，素如“轰”一声倒飞出去，后背撞在墙上，墙面照着素如的身形凹陷下去，扑簌簌落下满地灰尘，那些灰尘尚未落地便迅速被阴风卷走。
应离见素如负伤，忙不迭抽出将离剑，使出青琼剑第六层峰回路转的招式，执剑袭向莲香，企图以一身凌厉剑气硬撼莲香身上的煞气。
二人交手只在电光石火间，应离不敢托大，招招都拼尽全力，却连莲香的一片衣角都没能触及，便被震飞出去，呕出一口血。
应小天也不敢藏拙，迅速现出原身，本就十分窄小的院落哪容得下应小天的原身，之前莲香居住的西厢房连房带墙直接被压垮。
他此时哪还管得了这许多，蛇尾奋力一揽，便牢牢将莲香圈住。
只听“滋滋”的声响，裹住莲香的蛇尾冒起黑烟，蛇皮被煞气腐蚀出一片焦黑，应小天吃痛之下，蛇尾一抖将莲香扔了出去，莲香顺势悬在半空与应小天斗起法来。
涌动的妖力与煞气差点冲破白暮舟设下的阵法结界，埋在柳宅四周的红纹灵玉碎片也在几息之间便被耗尽灵气，呈现出颓败的灰白色，就算能熬过今夜，也注定会变成几块破石头。
应小天化形比凡间的妖晚许多，可实力不容小觑，毕竟是在少阴山诞生的灵兽，对凡间妖鬼煞气的抵御能力要比普通妖兽强上许多。
无奈平日里他对付的都是些小妖小怪，真正对上红煞这种厉鬼，应小天缺乏战斗经验，显得有些吃力。
红煞的身形飘忽不定，将他耍得团团转，又碍于应离白暮舟等人都在附近，应小天一边要对敌，一边还要护着自己人，实在施展不开，逐渐落了下风。
莲香抓住机会，假意要攻击应离，趁应小天着急回护之时，转身反攻，一道鬼爪直接落在应小天七寸之处。
应小天瞻前顾后，浑身气势本就弱了几分，此时又被莲香伤及要害，已经无力再战，仅凭意志力撑着。
莲香没有犹豫，欺身上前朝应小天七寸之处补了两道鬼爪，应小天便再也支撑不住，软成一摊蜷缩在地。
应离这些日子与应小天相依为命，早已将他当成亲人，此刻见应小天气息微弱，登时心急如焚，来不及考虑后果，便欲使出那招烈火焚天。
只是……这招若再用一次，恐怕她体内的妖丹会直接崩碎。
当下情势紧急，应离也顾不了什么，神色一凛，抬起左手酝酿起最后一击。
就在这关键时刻，却听见柳家小院木门发出了“嘎吱”的声响，摇摇欲坠的大门被人推开，然后轰然倒地。
见似乎还有变数，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应离一时也不敢妄动，收起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来人。
一位面容姣好的黄衫女子抬步踏进小院，像是没感觉到柳家小院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般，她轻声问道：“莲香，你还没闹够吗？”
莲香僵硬的脖子动了动，一颗头颅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向黄衫女子，似笑又似哭，“蓉兰……”
蓉兰轻启朱唇，声音清脆动人，“你心中有怨有憎，金家上下十四口人还不够你发泄，那你就再杀了柳云生一家，何苦为难这些无辜之人。”
“蓉兰……蓉兰……蓉兰……”莲香置若罔闻，只机械地重复低喃这个名字。
蓉兰安静地注视着莲香，如同蛊惑一般，低声道：“去吧，去杀了柳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