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你醒醒……”

    “阿爹,你看这人,我感觉快要不行了。”小孩道。

    “再加把劲儿!此地不宜久留。”男人道。

    死寂阴森的密林的土丘上,有一老一小在挖着什么。破旧肮脏的布衣露出四截冰凉的肢体,泛青惨白的面庞打断他们的动作。

    男子伸手去探少女鼻息,探完后很快缩回了手,和小孩大眼瞪小眼。

    小孩惊魂未定,动作却利索,脱下外套披在少女身上,托她到男子背上,俩人直奔西北方。

    ……

    潇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只记得人山人海,无数面孔挂着喜悦。

    谩骂诅咒全落在她一人身上,哪怕十年、百年过去,依然无止无休,断断续续。

    不甘和执念从深渊中连根拔起,深埋在地里的冰冷尸体重新获得魂灵,有了呼吸。

    ……

    潇泉再次睁眼,与一片金灿辉煌打了个照面,彩云碧水洋溢着春雨后的气息,和先前所梦见的截然不同,很温暖。

    她有些不敢相信,反复眨眼,眼前景象纹丝不变,五感逐渐清晰起来,连带胸口的压抑也感知得一清二楚,快要喘不过气。低头一看,原来有条大狗趴在身上,能喘得过气就怪了!

    这狗浑身金毛,咧嘴吐舌给潇泉洗了个酣畅淋漓的口水脸,她使了半天力气也使不上劲儿,只好放弃挣扎。

    潇泉心中百感交集,记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不,是死了很久,久到她对眼前的事物有些恍若隔世。

    这是哪儿?

    她艰难坐起,倒斜的房间随之变正,无力的脑袋下移视线,正对一只手,瘦弱惨白,像死了三天,指甲沾了点深黑泥土,从肤色纹路来看很年轻。

    这是她的手?

    潇泉不敢相信,打了自己一巴掌,还是不信,又来一巴掌,终于信了。

    大爷的,真疼啊。

    没想到重活一世居然返老还童了,潇泉不知是该哭该笑。按理来说,她不可能死而复生,为何突然有了一具身体?

    这具身体宛若一张白纸,感应不到任何记忆,也许是天赐所化,让她成为了这具身体的主人。

    潇泉不停地抚摸自己的脸庞,忽然余光瞟到有东西砸来。

    有个锦衣小孩大步流星过来,注意少女的脑袋被砸到,丢掉手里其他的泥巴块,轻扬下巴问候:“你终于醒了。”

    潇泉想说话却有气无力,干脆闭唇不语。

    小孩没注意她的状态,无情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潇泉没心情管这歹毒话,还在死而复生的处境中纠结,心有三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何活了?

    小孩看她呆滞不语,不免怀疑,“你不会是个哑巴吧?”

    潇泉难受地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这身体还得缓一缓才能适应。

    小孩倒了杯水过来,潇泉接过慢饮下肚,一股清流穿过五脏六腑,凉爽过后便是一阵温热,空腹感也消失殆尽。

    这是真得多谢了。此饮无色无味,非是水,而是口淋液,润喉养肠的。潇泉几口闷下去,嗓子清润些许,试着发出声音,感觉没问题,试着开口:“若我说,我死了呢?”

    小孩没介意她沙哑难听的声音,就当是个病人。他把大狗招过去,双手揉搓狗脸,“你胡说八道什么?人死怎么可能复生?”

    潇泉挑眉,“我原本也不信,但真碰见了,不信也不行。”

    小孩轻哼一声,径直走到丹炉旁,以灵力续火,不予搭理。

    潇泉趁此机会打量他,瞧他衣锦器精,举态从容高傲,很大可能是家里长辈宠出来的。且能轻易化用灵力,看来家世祖传的资质不错,应当出身某个修仙世家。

    非亲非故,潇泉好奇自己是怎么到他家的。这地方一看就知是寻常修仙人家的府宅,桌椅地板的用物都带点灵气,还有专门的炼丹炉。

    丹炉火光照暖少女的清冷脸庞,小孩脑海里闪过之前的画面。

    起因是父亲制药时急需一味灵草,以腐肉为养料,有半正半邪之效,不算特别珍稀。巧的是家里刚好用完了,小孩只好和父亲去哀乐山找,那里最多这类灵草。

    上山不到一个时辰,天空骤然变暗,冷风飒飒,变幻莫测。见多识广的老修士父亲一看便知有事将发,急匆匆抓完几味灵药就拉上小孩赶回家。

    小孩问道:“阿爹,我们不是要斩妖除魔吗?为什么还要跑啊?”

    苏父啐道:“你想正义凌然行大道,别拉上你爹一起死!用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不是妖气,是魔气!哀乐山多少年没出现过这类气息了,你爹出生以来从未见过,不跑等死吗?”

    小孩少见父亲这么失态,心想这回肯定是碰见了厉害的家伙,脚底跑得都要擦出了火星子,结果在半路摔了个狗啃泥。他慌忙爬起来,看到脚底下埋着一张惨白的人脸,差点喊了出来。父亲及时捂住他嘴,这才没有打破山中的寂静。

    在哀乐山碰到尸骨乃常事,可新鲜尸体倒罕见稀奇了。

    父子俩蹲下来查探一番,发现少女还有生命迹象,震惊之余,迅速带回家试救。活了就算她命硬,没活就算老天无眼。

    还好没有意外发生。

    确切来说,是这女孩儿命硬。

    任何灵药皆对她无效,更是无法注入灵力医治,只得放弃,听天由命。谁知放着放着,这人自己慢慢恢复了正常心跳,神奇到一种诡异的地步。

    潇泉:“你们是在哪里捡的我?”

    小孩:“哀乐山。”

    竟是这么个地方。虽说有些不吉利,但对潇泉构不成威胁,她成魔后,走的邪祟之地比这要命得多,哀乐山只是其中一处。

    小孩两手比划,“你像一根萝卜被种在地里,我和阿爹挖了半天把你挖出来的。说来也奇,哀乐山那么多孤魂野鬼,你一个大活人被埋在土里,竟然没事?”

    “我也不知道,醒来就在你家了,之前的事情也不记得。”潇泉换了个话题,“你们把我放在这儿,就不怕我偷炉里的丹药?”

    小孩:“都是一些养身灵丹,你想要便给你了,我们又不止这一鼎,你全拿走了都没关系,但代价之大,我劝你谨言慎行。还有这火烫,你可得注意点。”

    与其在陌生的屋檐下卑微俯首,潇泉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哀乐山当萝卜。

    潇泉:“你叫什么名字?”

    “苏烈。”

    “你带没带镜子?”

    小孩奇怪地睨了她一眼,“我只有下山的时候带镜子。”

    潇泉恍悟。

    此下山非彼下山,此镜子非彼镜子。在修士中,有类镜子是专门针对伪成人的捉妖法器,也就是世人所说的捉妖镜。

    这小孩屁大点,不可能独自下山,应是常和他那个阿爹出门。

    小孩主动打破沉默,“外面有一池塘,你可以去照照。”

    潇泉忙不迭去了,在池面上看见一张和前世截然不同的面庞,暗道终于能重新做人了,苍天保佑。

    潇泉把手洗干净,尝试使出灵力,手指左右勾变都要抽筋了,愣是没憋出一个灵术出来,只催动一片树叶,还是风帮忙吹掉的。

    小孩:“噗哈哈哈你不会是半点灵力都没有吧?”

    潇泉白他一眼,懒得搭理。不过,她觉得自己浑身疲惫沉重,像背了几层肥厚的被子行山路,半死要活的。莫不是真像这无良小孩所说的一样,半分灵力也无?

    他最好祈祷如今的潇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而不是呼风唤雨的魔头,否则有他哭的。

    一阵细碎的铃铛声响起,小孩闻声色变,走前不忘叮嘱:“你快进屋里,别出来。”

    潇泉嘴上答应没问题,等他走后,原形必露,从窗缝偷看外面的猫腻。

    她太熟悉了,这种场面不是有危险临门,就是讨债的上门。

    周围安静得近于诡异森然,不知是不是躺尸多年的原因,与世隔绝太久,她竟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潇泉抬头,青蓝白日已经乌沉大半,阵阵妖风卷叶而来,一看便知坏事将至。

    小孩还没回来,她偷偷跑出院子,撞见疾步穿梭在屋檐之下的一行人,他们厉色严面,清一色的青袍白剑,是府中护卫没错了。

    潇泉跟在后面,拉住其中一个人问:“这位兄台,敢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兄弟不认生,答道:“老爷说是哀乐山的玩意儿追来了,我们得赶紧去布防。姑娘你先进屋躲着吧,不要四处走动。”

    哀乐山诡异是诡异了些,但不至于到必死无疑的地步。修为高,运气好,很少会被山里的东西缠上;运气差,修为低,则另当别论,什么都有可能。

    这些护卫做事不拖泥带水,很快没了影。

    潇泉没有强势灵力防身,在房间里等了会儿,等久了实在按耐不住,又溜了出来。

    几众护卫快步穿行过院,两手空空,貌似一无所获。

    她再抬头看天,乌云已经退散大半,几近全无。看来事况有变。

    护卫把她请回房间,安抚几句便匆匆离去。

    晚些时候,苏烈端了饭菜过来,潇泉对重生后的第一顿饭菜颇为满意,夸道:“小孩,你家饭菜不错。”

    苏烈:“那当然,也不看看你是在什么地方,金银财宝不过是我苏家的身外之物罢了。”

    潇泉伸出手。

    苏烈:“干什么?”

    潇泉笑道:“你都说钱是身外之物了,不稀罕就给我,我会把它当成我的心肝宝贝的。”

    苏烈脸色一绿,“你滚开!臭不要脸!”

    潇泉没功夫闲扯多余,想起空手返回的护卫们,问:“不是说有脏东西过来了?怎么他们又回来了?”

    不知苏烈是没有防备之心还是过于单纯,他毫不避讳道:“不慌,我们已经布好了守护阵,有我阿爹在,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能防御一山的妖邪,实力身份肯定不一般。潇泉委婉试探:“你阿爹是……”

    苏烈表情甚是自豪,“我阿爹是南山山庄的座上宾,道行不错,一拳可以拍碎九十九块山石,一掌就能把人的天灵盖拍碎!”

    “你亲眼见过?”

    “嗯……没有。”

    潇泉没听过南山山庄的座上宾有苏姓人氏,可能是她死后,庄主新结识的人。

    正想着,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向旁倾倒。苏烈忙过来扶助,关心问:“你怎么了?要是身体不舒服,我现在就叫大夫过来。”

    潇泉气虚无力地趴到桌上,“如你所说,我灵力低微,被外面的邪祟之气影响到了,普通大夫应该帮不上什么忙。”

    苏烈看她没事,撇嘴,“你少装了。”

    潇泉叹气,“你看我像吗?”

    “像。”

    “行,你说像就像吧。”

    苏烈见她性格不错,心底涌上几分好感,没想着再打趣,正色道:“你这分明是自己的问题,再这样下去,你可能会被邪祟污染。要么带个法宝护身,要么自己潜心修炼。安全起见,我觉得你先提高自己的修为好。”

    他说的不错,她要是再不想办法强筑筋骨,怕是得用点什么歪门邪道了。

    死倒死不了,只是代价有些大。

    潇泉郑重点头,“言之有理。”

    苏烈:“再过一个月就是昆仑开山的日子,届时会有很多修行的佼佼者在场,你可以上去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好心的散修人士愿意教你法子,指点你一二。我们帮不上忙,实在不好意思。”

    孩子挺诚实的,就是嘴毒了点而已,潇泉由衷道了一声谢,又问:“这哀乐山是怎么回事?”

    苏烈面带严肃,“哀乐山两百年来,时而死寂,时而怪事频频,那里的东西专门抓过路的人。大概十年前,我记得南山山庄有几人醉酒误闯,结果下落不明,至今仍未寻到,其中还有一个是庄主的大儿子。我阿爹和山庄的人找了三个月,最后实在找不到人,去请了昆仑山的人来,结果你猜怎么着?”

    潇泉:“怎么着?”

    苏烈摊开双手,“还是没找到。庄主给他儿子的命玉碎成了一地。”

    早些时候,仙家会拿某物给自己孩子“定契”,透过契物来看孩子的生死与康健。命玉残,系主亡。

    这命玉已粉身碎骨,系主应是没救了。

    哀乐山这地方十分古怪,它不想要人命时,在那里待三两三夜都没事;它想要你命时,哪怕只是路过,也会招惹上不该惹的东西,很难生还。

    至于为什么叫哀乐山,传闻是曾有一仙人死在里面,被发现的尸体面带微笑。后来有人说,深山处会产生使人致幻的迷雾,醉生梦死或是痛不欲生,造就“哀乐”山名。

    外面天色深沉,苏烈不再多留,带潇泉来到一所房间,让她有地方过夜。

    “你就在这间房睡,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我去找我阿爹了。”苏烈递给潇泉一个锦囊,“带上它,有大用。”

    潇泉捏了捏锦囊,“这是何物?”

    苏烈:“里面装有辟邪木,可抵御妖邪,但对大妖没用。”

    “行。对了,你有没有符纸?只要没有符文,哪种都行。”

    “那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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