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教室的窗大开着,孩子们地郎朗读书声透过玻璃,飞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原野。

    梁砚舟站在讲台上,手指间夹着一本二年级下册的语文书,板书的最后一字落定,他转过身来,温沉如璧玉般的嗓音慢慢道:“这两句诗让你想到了什么样的场景?”

    面前的哥哥,语数英,道法科学无一不精通,再是枯燥的学科,也能被他讲得绘声绘色,故而每次来村小,孩子们最期待,也是最向往的,就是梁砚舟铁每次都会给他们上半天课。

    下课铃声响,时针指向数字10。

    孩子们一窝蜂涌出教室,操场上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孩子们踢球的笑闹声。

    “点点豆豆,男生咳嗽,点到哪个就是哪个。”

    “石头剪刀布”

    “三二一,木头人。”

    ……

    操场上不同的孩子们找寻到自己的伙伴,玩着十多年不曾有丝毫变化的游戏。

    梁砚舟扔了手上的半截粉笔,不甚在意地捻了下手指。

    喻瑾走到梁砚舟身侧,从口袋里抽出一包湿纸巾递到他眼下。

    一间教室里除了主要讲课的老师以外,如同配给制般,还会有一个助教老师,同样是京大校学生会的志愿者。

    齐远航从门外探头进来,满脸幽怨:“老大,下节英语,还是你上吗?”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梁砚舟,从早上老大一反常态把他这个默认约定俗成的助教老师赶去了另一间教室开始,齐远航心下总感觉怪怪的。

    梁砚舟信手抓过瓶讲台上的塑料水瓶灌了两口。

    再开口,嗓音还是掩饰不住用嗓过度的低哑:“嗯……”

    “我来上吧”,喻瑾征询似的看向梁砚舟,眼里的关切一不小心没收住,被梁砚舟纳入眼底。

    梁砚舟往前微微倾身,双手撑在不算宽敞的讲台上,胳膊线条流畅,青筋因用力微微凸起在皮肤表层。

    讲台上的木头年头日久,漆色被染尽时光变迁。

    隔了许久,他道:“好。”

    十分钟的课间结束,站在讲台上的换成了刚才下面的助教。

    小朋友们齐齐回头,哀怨的小眼神纷纷投向梁砚舟,梁砚舟走到教室最后一排的桌子边,“咔啦”一声,拖出板凳,笔直修长的双腿随意抻在过道上。

    觉察到他们的目光,他也不恼,笑着对他们摊了摊手:“专业的事,还是交给更专业的姐姐来做吧。”

    说完,梁砚舟眼尾挑起一个好看的弧,靠在椅背上认真听起这节英语课来。

    喻瑾站在讲台上,心里慌乱起来。

    不是上课开始前他还和齐远航说好他要去处理校学生会的事情么?

    给二年级小朋友上的英语课难度自然是不大的,这次出来,喻瑾提前看过下他们准备的授课资料,对这节课的把握可以算得上胜券在握。

    除了下面坐着的梁砚舟。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和他身处同一间教室,更还别说是以老师和学生的身份。

    淮港三中的排名方式与其他学校有所差别,除去总分排名之外,三中专门有一个版面,专门呈现的是“单科王”。

    步入高三以后,每个学科每次统测的最高分都会与上一届本学科的最高分进行阶梯式比较。

    分数高的那一个就是新一次的单科王。

    而三中的“单科王”,极有可能走的不是正常的高考路子,可能是竞赛,又或许是奥赛的保送。

    每次下了最后一节课去食堂吃饭的沿途,路过那里,驻足片刻,在看到他名字位列英语学科“单科王”榜首,喻瑾的心情总是雀跃的。

    好像每天都在缩短与他之间的差距。

    “Spring,spring,it's spring.”

    下面的孩子齐声跟着喻瑾朗读单词。

    声音逐渐靠近,坐在前面一排的小男孩十分迅速的读完单词,反手将单词卡放到桌上,放完才迟钝懵懂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后桌在这节课以前,都是一张没人坐的空桌子。

    喻瑾也没想到小男孩会那么顺手就把单词卡放到了梁砚舟那里。

    她站在讲台上,梁砚舟定定垂眸看着眼前的一张单词卡,片刻后,他站直身子,示范读音标准又洪亮:“Follow me, spring。”

    全班齐声朗读单词整整三遍。

    他提步向讲台处走去,指间松散夹着薄薄的单词卡,不徐不疾,四平八稳的把词卡抵还到喻瑾手中。

    错身的瞬息,四眸而对时,话尾引逗:“喻老师,我念的怎么样?”

    -

    一节课上完,喻瑾终于亲身体会了一次人民教师的工作辛苦。

    校学生会定在中午一点钟离开村小,说好的半天,自然是一点时间都不会多。

    食堂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只等最后一堂课下课,简单吃个随餐就启程离开。

    喻瑾看着教室里依依不舍的孩子,心里一下波澜起伏,感慨万千。

    哪怕只接触了一天不到,孩子们对知识的渴求还有一张张小脸上洋溢着的纯真笑容,每时每刻都感动着喻瑾。

    她深深吐出口气,眼眶酸胀。

    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或是真的应验了梁砚舟的那句话,最后一节课交到了蓝景白的手里。

    蓝景白站在操场上领跑,一脸的生不如死。

    事实证明,哪怕是体育部一米□□的壮汉型男,也能轻易就被京市一场流感放倒。

    喻瑾站在教室门前,手上是刚才孩子们下课时匆忙塞给她的礼物,有小花、小折纸,还有些纸上画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涂鸦。

    喻瑾一一将他们收好塞进口袋里。

    不管是什么,孩子们的真心切意,她都不会辜负。

    视线里突然暗下去,罗勒的尾调混着干燥的阳光,自身后往前,袭进鼻腔。

    “别怕。”他嗓音含笑,声音只在耳畔几毫厘处。

    她的一颗心一下子跳得飞快。

    耳畔是孩子们在操场上整齐划一的口号声,不远处就是校学生会的同僚在帮衬着食堂的叔叔阿姨准备饭菜。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一想到自己和他现在的样子要是被人看见,喻瑾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几乎让她感受到一阵刺激伴随的晕眩。

    孩子们下课跑出去,像是龙卷风过境,教室里的桌椅板凳歪七扭八横在教室里。

    视线里一片漆黑,覆在眼前的掌纹逆着光影,宛若细密的蛛网,阡陌纵横,清晰可见。

    预想中磕磕撞撞的情形并未发生,她被他稳稳当当带到一处地方前站定。

    惊颤的睫毛簇簇扫过掌心,细密的电流直窜进心底,梁砚舟喉头毫不可查地滚了下:“闭眼。”他道。

    眼前视线乍亮,喻瑾不敢冒然睁眼。

    她试探了几次,等眼睛差不多适应了后,方才缓缓睁开眼。

    像是不敢置信一般,她转头看着站在身后的梁砚舟,后者懒洋洋坐在一张空课桌上,处之泰然。

    唇角吊起点恬不为意的笑,紧勾心弦。

    上课时候的专业与温柔,像是镜花水月里的南柯一梦。

    原先空荡荡的桌面现在被堆得满满当当,饮料酸奶,洗干净的水果被小心装在纸杯里,纸杯外侧画着个很大的笑脸。

    桌沿四周,贴满了便利贴,色彩缤纷,上面写着最真心的祝愿。

    祝她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二年级的孩子识字量不多,搜刮干净脑海,唯一能想到的最崇高祝福只有天天开心。

    无虑亦无忧。

    手指抚过每一张便利贴,每一张都被她小心的撕下来,如实珍宝的看完后又小心翼翼贴回原处。

    春风轻拂麦田,丝丝细雨落成漂亮的雨花,涓涓流水汇聚,潮水奔涌。

    “抱歉,昨晚准备的有些仓促。”

    喻瑾微微开口,却猛地怔住。

    他起身,安静站在自己面前,万分专注地看着她的脸。

    欣喜、感动、意料之外……

    统统纳入他眼底。

    漆黑的眸子如泼墨山水,繁星灿若,她居身他的全世界里。

    “他们凑巧知道了昨天是你的生日,今天不管说什么都要悄悄给你补过一个。”

    “他们比你想象的,更喜欢你。”

    “抱歉,我知道的不比他们早多少”,梁砚舟抬手摸了下鼻梁,悻悻道:“礼物准备的有些仓促。”

    “不,所有的所有都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喻瑾在心底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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