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期鸣山的大火,从早烧到晚,寿喜安要的小倌馆还没建成,就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甚至因为要建廊庭,就地取材,伐了不少雾丘的果木,全部堆在一起,又遇漏夜起东风,风将大火,顺着枯木,一路就这么刮到了期鸣山禁区内。

    “这火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专往禁区烧,烧光了就歇”,杳庵郡的百姓都是这个口口相传的。

    王端端听到的时候,对着正在给自己备午膳的肖英说:“英英,你们家公子点的火,还长眼睛呢。”

    肖英自然是没有回答的。

    王端端摇着蒲扇,漫不经心地喝着一碗冰镇杨梅,这几个月,公子承给她身边换了不少的侍女,但无一例外,都不会言语,是以,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自言自语的方式。

    只是这一把火,终究是烧到头了。

    军备禁区被烧,首先该问责的便是郡尉李冉,可在这个过程过,李冉却什么行动都没有,只每日正常上值下衙,眼睁睁看高楼起,眼睁睁看着高楼塌。

    王端端想起他那日说的那句“王朝的根本在于立身于民,而不是绝对的王权”,或许,在某个她不知道的时候,公子承早已将李冉纳入麾下。

    如此,火烧军备禁区这一计,才会如此顺利。

    “这边的火刚起,磨西的大军便已兵临城下”,公子承将刚收到的密信放在灯烛上点燃。

    “这么快!鲁什往磨西传送的消息,可比往上京传的快多了”,王端端不无讽刺地说道。

    “呵,他一个磨西细作,能潜藏在北庆这么多年不被发现,也是本事”,公子承愤恨地说,“只可惜母妃,到现在也不肯信我。”

    “商阳夫人也只是因为少年情谊,才会如此偏信鲁什。加之,妇以夫为纲,鲁什也是掐准了这一点,才会诱使商阳夫人指引着急于想要立军功的王阳搭上鲁什,促成奉城郡一事。”

    公子承听到这儿,反而笑了,道:“妇以夫为纲,为何你偏没学着点?”

    “我.......”

    “我实在,不想你去冒险。”

    “公子承,临门一脚了,你可不要感情用事。”

    “哦?你这是承认咱俩有情了?”

    “我在跟你说正事.......你别靠这么近,你走远些,三步,不,十步外去。”

    公子承像个受伤的孩子,不情不愿地挪着步。

    “公子承,你答应过我,等完成这件事,就还我自由的,你可莫要反悔。”

    “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原本挪开的十步,被他两步就跨了回来,他单手搂紧她的腰身,贴紧的身躯隔着衣料愈显灼热,他另一只手探过去,却被一只小手阻止,声音娇娇喏喏,“公子......”

    火光点映在那张小脸上,双睫闪动,小翘鼻上微微渗汗,公子承的目光一路向下,一直落那张嫣红的唇,唇珠圆润饱满,像熟透的樱桃,他真恨不能立马咬上一口。

    就听那朱唇轻启,说着诱人的话,“公子,这里是书房。”

    书房,自然不能行那等风月事,公子将她横抱而起,脚下的步子生风,侍从们见了纷纷退避三舍。

    紧贴的胸膛里心跳似乎同频加速,他将她轻轻放置在卧榻上,身下的娇躯一览无遗,落下的纱幔,掩映出交叠的身影,随着灯烛晃晃悠悠。

    鸳鸯比目,风月正宜,云雨翻弄后,就此苦良宵太短。

    公子承的前胸后背几乎爬满伤痕,王端端细细数着,刀、枪、剑、戟,几乎各种兵器的伤痕都有,每一条都让人蹙眉揪心。

    但他只淡淡说了句,“有一些是被人害,有一些是为了自保,陷害人。”

    王端端讪讪收回手,她未参与的过往和即将不参与的未来,让她无法对此发表半个字的看法。

    “但有些伤,我却乐得,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受。”

    王端端不解地看着他,就见他指着胸膛和后背几处,刚刚被王端端挠破的口子,一脸得意。

    羞得她,赶紧将整个人埋进凉被里咯咯地笑。

    “公子承,以后不要再受伤了,好吗?”

    “好!”

    “不要生病、生病了要听医师的话;不要难过,难过了哭哭就过了;不要以身犯险,这偌大的王朝,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好!”他重重地答应,而后说:“都听你的,你监督着,如果我失言,随你怎么处罚,可好?”

    他翻身将身边的女子搂住,却只听得她沉沉的呼吸声。

    没几日,便是下狱、假死、出征,而后得胜归朝。

    。。。。。。。

    江南小镇,昨夜刚下过一场雨,青褐色的石板上跑过来几名稚童,光着脚踩着地上的水坑,左右的两个羊角头上系着红绳,小一些的,还在穿肚兜和开裆裤,但依然蹦蹦跳跳,学着阿哥阿姐的模样玩着水。

    “小狄,看着点妹妹,别被你们几个撞着了”,一个中年女子在河埠头拿着木槌捶打着衣服,回身叮嘱着。

    “知道了,英姑”,小男孩十分听话,立马就将几个大一点的隔开,留了一半的水坑给小妹妹玩。

    英姑欣慰地回头,河对岸,一名蓝衣少女正朝她挥手,俏声唤着,“英姑,英姑”,旁边陪同着的青衣少年则是双手堵住耳朵,似是嫌弃她的声音大了些。

    因为前面三丈远便是过河的桥,她却偏偏每次都等不及,在这头就开始唤人。

    王端端挥着手中的信笺,满心满眼的雀跃,河对岸的英宁见此情景,便知,他做到了!

    磨西再度来犯,在养息县遭遇公子承,他用兵如神,大败磨西大将梁绍,一血数年前奉城郡的耻辱,并将北西线重新划定。这场战役中,公子承抓住了鲁什和磨西勾结的证据,这证据嘛,自然来自鲁什最为信任的手下陈竖。

    公子承因军功在朝中声名大涨,庆王不得不召他回京,大加封赏。也就只一年不到,朝中风向大转。因军备禁区被烧一事被押解进京的杳庵郡郡尉李冉,提交了一份公子耀的亲笔密信,信中明示李冉借机除掉公子承,此事一出,公子耀愈加失势,公子承被立为“太子”。

    鲁什的磨西细作身份被揭露后,越来越多的人想起那位被贬谪流放的延瑞侯,他曾在朝勤殿上说自己是和鲁什里应外合,完成了残杀武威军一事。只是当时,鲁什拿出了磨西和王阳勾结的证据,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现如今,鲁什却成了磨西的细作,那之前的证据的真伪可就值得怀疑了。

    议论声愈演愈烈,以太子为首的朝中大部分人,上书请旨,再度重议旧案,气得庆王直接在朝勤殿上大骂太子白眼狼。

    但此时,大势所趋,即便是一国之君也再压制不住。

    要说先前定罪王阳时,庆王也只是担了个识人不明,受人蒙蔽之名,但鲁什一经细查,暗卫、军备禁区、谏心钟楼,这些就不得不拿到台面上来细细分说。

    “小端”,桥头这边一个明艳的女子朝她挥了挥手。

    “卿卿!”王端端惊喜地大叫,声音比她叫英姑时还大上好几倍。她飞快地跑过去,抱住李卿卿,“你只来信说要过来,也没说具体时间,怎地这么快!”

    李冉在旁边,背着手,一脸慈爱看着。

    王端端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收敛着,作礼轻道:“李大人”。

    “诶,哪里还有什么李大人,以后叫我阿伯就成。”

    李卿卿拉着一脸惊讶的王端端,解释说:“父亲辞官了,我便说服他同我一起四海走走。”

    “就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哦”,话虽如此,李冉脸上的笑容却半点不减。

    “李大人,哦,阿伯也是不放心卿卿一个人在外面吧。”

    李冉笑着点点头,但也不只是这一个原因,他说:“宦海沉浮,我也累了,后面的事就交给后生们吧,总归一代比一代强。公子承,哦,现在应该叫太子了,任重而道远咯~”

    “管他呢,咱们小老百姓就只希望明君当道,天地清朗,才能好好过咱的安生日子,是吧?”李卿卿等不及有好多话要同王端端说,“你上回来信,说和燕青在这边营商,还建了慈幼堂,是就在这儿吗?”

    王端端领着李冉和李卿卿往里面去。

    一直跟在王端端身边的少侠,走到浣衣的妇女身边,恭敬地称呼:“门主”。

    “哪里有什么门主,以后就叫我英姑吧。”

    “是,英姑。”

    上京,太子府。

    延吉对着面前杏黄宫袍冠金玉的人,回禀说:“太子,信已经送到了。”

    “好,以后还是每五日送一次。”

    “是。如今九卿高官大部分都在自觉裁减自己的暗卫网,以示忠诚,少数心存侥幸的,夙夜卫也已在陆陆续续拔除。”

    “谏心钟楼呢?”

    “已在就地拆除!只各郡县管理军备禁区的郡尉,还在观望。”

    庆南承轻笑,观望,莫不是以为上头那位还能有朝一日重掌大局,重新重用吗?

    “能拆拆,拆不掉的,一样烧掉。”

    一阵清风吹来,裹挟着院中满园的迷迭香气,他互相想起那个女子曾说的,“公子承,屠龙少年莫成恶龙”,于是对着延吉吩咐道:“把阳良召回来,告诉他,暗卫的嗓子可以恢复了。”

    【2023.9.23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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