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大雪,天地以一片素净的白送走这一年。

    这样一个落雪的天气,加之又是除岁,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户,连做生意的亦早早收摊,红炉暖火,欢聚一堂过起了团圆年。

    黄昏时分,宜兰院小径中,杏色纱袍猎猎飘展,慕容倾的衣袂飞扬,身影似与这天地融合一体,宛如九天遗落的谪仙。

    他一步步走向东屋,即使是在这冰天雪地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步态优雅。

    东屋门半敞着,他径直入内。

    萧蓠见了他,痴痴地笑:“殿下,您怎么来了?”

    “是你邀我前来的,殷尚书的千两赏金你忘了吗?”慕容倾低头望着她。

    枉他为了她不惜越墙赴约,她倒好,早把这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如许多年前,是谁小手扒住他颤着声宣誓,认定了他,要同他一生一世的?自荐枕席的人也是她。

    让他始终惦念着,为了守住心中的那片净土,一晃做了五年的孤家寡人,到头来她却自己遗忘得彻底,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萧蓠恍然想起,正巧前些日子收拾了崔姨娘,现在国公府大半由她当家做主,她一早给宜兰院的丫鬟们放了个假,只留了锦瑟听候差遣,锦瑟辛苦伺候了一年也着实不易,萧蓠让她早早回屋歇着了,只留下自己一人,之前她曾和慕容倾约定,让他乘夜把尚书府的赏金来。

    萧蓠收了银票,等待片刻,见他仍杵在原地,不自然地看他一眼:“殿下,天色不早,您先回去?”

    慕容倾问她:“今儿是除夕夜,你也要守岁吗?”

    守岁又称“熬年”,顾名思义便是熬夜迎接新年。

    除夕夜守岁是自古延下的风俗,长者守岁是为珍爱光阴,子女替父母守岁,则是一种祈福,据说可以为父母延寿。

    萧蓠点点头,这也算她为母亲尽一份心力吧。

    “今夜,我陪你一块守岁。”慕容倾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地肯定。

    萧蓠笑笑道:“殿下,您尊贵之躯,大可不必陪我熬夜……”

    “银银,往后咱们还有一生一世要走,你确定要一直和我这么生分下去吗?”慕容倾敛着眉,凝望她的眼里闪过失落。

    萧蓠垂下脑袋,不再接话。

    慕容倾看着她,默默叹口气。

    萧蓠不知何时睡过去的,她做了一场梦。

    梦里残阳似血,孤坟前寒鸦“哑哑”地嘶叫,一声一声,催恸心扉。

    女孩儿跪倒在一座新坟前,斜风拂过微乱的发梢,她将碎发拨到一边,摸着木制墓碑上的字,喊着:“阿娘,阿娘,你睡在里面作什么,你怎么不出来……”

    她的眼中无泪,只以生嫩的嗓子一声声呼喊。

    墓碑上柳氏二字清晰可见。

    何为生死,女孩儿完全不明白,不懂为何他们要将柳氏埋进土里,不解这碑上的一行字意味着什么,她只是没由来地恐慌。

    立于一旁的少年,看着这个刚刚失去娘亲的女娃娃,她生的倒很别致,只是肤色蜡黄,发丝干枯如草,嘴唇干涩发白,与京中贵女娇养出来的粉雕玉琢截然不同。

    “她不会答你,因为她已经死了。”他的眸光清寂,其中蕴含的像是怜悯,又像是哀悼。

    “死了。”女孩儿悄声自语,猛地回头问道:“什么是死了?”

    少年的声音若温和细雨,倾洒成衣:“死了便是不能说也不能动,就这样静静睡着,永远也不会醒来。”

    霞光掩映下,他的面孔同他的声音一样,纯净如白玉无瑕。

    女孩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少年走至墓碑正前方,鞠了一躬:“大婶,恕我身不由己,仓促之下,只得草草将你安葬,你一个人躺在这儿可觉得孤单?”

    苍生孤冢,自然没人会回答他。

    他瞥一眼女孩儿,接下去说:“承你一诺,我必定谨守,你泉下有知尽可安心。”

    说罢,他又拜了三拜,面对女孩儿,蹲下身子,道:“吟吟,从今往后由我来照顾你,跟我走吧。”

    女孩儿抬起下巴,干巴巴没甚神采的眼睛望向他,稚气的脸上充满疑问:“你,你是谁?”

    少年朝这个羸弱无助的女娃儿伸出手,温暖和煦地说:“以后我到何方,你就在何处,叫我云哥哥吧。”

    我到何处,你就在何处,生死相随亦不过如此。

    女孩儿懵懵懂懂把小手摆上他的手心,慕容倾牵起她的手。

    夕阳余晖退尽,蜿蜒山道上,二人相携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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