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一路颠簸,繁华的街景逐渐过渡到辽阔乡野,敞开的车窗吹进来带着雨后的清凉,空气入微般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进入小镇后,人烟聚拢起来,全是些陌生面孔,温凌漾坐在后面不发一语的看着窗外,人来人往,扑面而来的风也变得温热,黏黏腻腻很不得劲,温凌漾关上车窗,外面的嘈杂声像被隔绝了一样。

    忙碌了好几天,终于迎来这一次新生活的开启,她有些不安,却又有点按耐不住,这里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却出乎意料的舒适。温凌漾下了车站在大榕树下,微风轻吹着她的裙摆,她带着安逸长吸道,风中的角色太多了。

    如果不是李惠菜的事情,她根本不会与这儿结缘。李惠菜是温凌漾的亲生母亲,却从来没有像过母亲的样,手下有一间酒吧,在温父最落魄的时候跟酒吧的人私奔,那年公司的景气异常不好,李惠菜就是在这一年没有回过一次家,温父仍在打理残局却接到了离婚的讯号。

    温凌漾或许一直都很讨厌她,讨厌她不负责任的离开,或许从来没有真真正正感受过母爱,讨厌因为她而被别人嘲笑,以及她那股遗传下来的野,讨厌她让本来就奔波劳累的父亲一夜白了头发。还好后来温父遇见了一位很好的良人。

    温凌漾接通电话,里头传来伴着急切的温柔嗓音。

    “小漾到迦南老巷了吗?阿姨现在过来,先到荫凉地方休息会。”

    “已经到了,现在在迦南老巷牌子旁边的榕树下面。”

    “好好,阿姨等会到。”

    ……

    李从月很温和,在见她的第一面开始,无论是说话还是为人都是暖暖又平易近人的,但温凌漾却喊不出那个敏感的称呼。

    迦南老巷到处是充满烟火气的小商铺,地面上铺的是石青色的砖,跟平日里见到的高奢店门完全相反,风儿顽皮地吹着女孩的刘海儿,有太阳晒过地面散发的味儿,夹杂着咸,又参和着独属于夏天的那阵清爽,老巷没多少人,只有树荫下会有一群结伴打牌的,小卖部开着大门,大爷趴在柜台上面摇着小扇,大黄狗热得吐舌头,偶尔也是有叫卖声的,清甜的水果香拂去一丝燥热,温凌漾少有见过天空蓝的这么纯净,一丝流云也没有。

    “小漾!”

    脚步声有些急切,温凌漾回头看着气喘吁吁的人,女人面容温和,穿着一身质朴的淡蓝色长裙,头发可能刚才走的急有一丝没扎稳的发丝耷拉在耳边,温凌漾立刻回神抽出纸巾递上去。

    “从月阿姨先擦擦汗。’’

    “谢谢,前面不远就是家了,咱们过去吧’’李从月接过纸巾擦完汗就拎起行李箱,走在前面示意温凌漾跟上,“嘉阳路32号就是你以后要住的家了,阿姨帮你把房间简单布置了一下,还需要添置点什么就跟阿姨说哈。”

    “好的,麻烦您了,对了,可以给我说说这儿吗?”温凌漾撑开伞饶有兴味地上去并排走着。

    “可以啊,伶市处于临海地带,四季天气变化较小,有着很悠久的历史,就像刚才看过的那些房屋,路边小商铺的美食等等都是很有特色的,来这可以多去迦南老巷那边转转,往里头走远一点就可以看见海,等太阳落山的时候特别好看,对了,可以让小觉陪你一块去。”

    李从月娓娓道来,温凌漾若有所思,“小觉是我弟弟吗?”

    “是的,等会就可以见到他了。”

    嘉阳路的房屋都是院式的,温凌漾倒很喜欢里面的小花园,还有那个花藤秋千,李从月看着她欣喜的模样笑道,“有空可以去荡一会。”

    “好。”

    屋里头的沙发上并排坐着两个男生,一个游戏打得起劲,另外一个则毫无兴味地换着电视频道。

    “你新姐姐怎么还没到?”男生丢下游戏机仰躺在沙发上。

    “应该快了。”

    门铃突然就响起来,温觉立刻上前开门。

    “妈,姐姐好。”温觉有礼貌地朝她点点头,女孩子长得一副乖巧模样,五官精致却不张扬,穿着一条白色及膝裙子,温温柔柔。

    “你们好。”温凌漾笑着回应到,沙发上的人也凑热闹似的窜过来。

    “阿姨好,新姐姐好。”

    李从月放好行李关上门,“小漾啊,这个是小觉,这个是小觉的同学叫林倾杨。”

    “温凌漾,叫姐姐就行了,名字有点拗口。”

    温凌漾有点尴尬,可能是这种认脸方式,她确实是脸盲,但是这次不会,温觉跟李从月很像,眼睛大气,面相温和,透着一丝稚气,性格感觉挺内敛的,就刚才那声招呼之外就没再出声。而那个叫林倾杨的男生就很不一样,五官长得带有攻击性,打游戏骂架的时候疯狂输出些奇奇怪怪的气人话,像极了小鬼头。

    李从月在厨房忙活,温凌漾收拾好东西就下楼,不见外似的累瘫在沙发上抱着枕头,眼前两人对着游戏机一顿输出,林倾杨是气红了脸。

    “对面的狗来的,怎么当的辅助?有这样送命的吗?”

    对面:“你他妈会不会打的,少在我身上找借口!”

    “你菜还要解释?是不是神经病?”

    ……

    温凌漾算是开了眼,这语气怎么跟以前同班男生的一模一样。

    “小鬼,你们在哪上学?”

    “嗯?你叫我们什么?”林倾杨闲下嘴巴问道。

    “我忘了他叫小jue 还是小jie。”温凌漾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觉,感觉的觉。”温觉解释道,起身倒水递给她,温凌漾道谢接过,“我们在振才中学读初二,倾杨在我隔壁班。”

    温凌漾有点意外,以为刚才的话被扯开不会被回答,林倾杨挤出空当时间问道,“姐姐,那你是转学了?”

    “对,这学期转到医科大附属中学。”

    “那你跟我们离得挺近,我们学校就在你们学校隔壁的隔壁。”

    “附中蛮好的,我俩以后会考那。”温觉也插了句,温凌漾呆滞地点头,之后就不发一语地盯着手机。

    林倾杨悄悄凑过来对着温觉说,“我感觉你新姐姐怎么有点郁郁寡欢?”

    “应该是没适应。”

    “不过长得挺好看,而且感觉比你乖。”

    两人小声交谈却被温凌漾一个用力起身给吓着了,那人浑然不知。

    “可乐鸡翅?我要感动死了。”热衷人士已经往厨房赶去。

    到了傍晚,天色变得橙黄,又带着粉红的渐变,映得小镇琉璃瓦五彩斑斓特别好看,迦南老巷人变多了,叫卖声络绎不绝,晚风卷起各种酸甜苦辣咸,变成了老巷最熟悉的味道。

    温凌漾自顾自在街上闲逛,这里的风比任何地方的舒服,小商铺的人也非常友好,会耐心的介绍各种特色美食,不会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自然,心情好了,消费也高了,好在都是很便宜亲民的价格。

    她拎了好几袋不重样的小吃,嘴上还念叨着要不要再尝尝下一家,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吆喝。

    是两个少年摆的小铺,彩灯围绕着小铺的整体框架,很温馨,顾客有很多,他们不像其他人一样叫卖,而是空闲的时候拿着扩音器一唱一和,伴着这青春年纪难以掩盖的活力。

    “迦南老巷海石花”  “yo”

    “遇见猛男柠檬茶”  “yo”

    “全场甜品八块八”  “yo”

    “此家绝比其他家”  “yo”

    ……

    温凌漾被他们略带中二的一唱一和给逗笑了,于是就跟着人群走到铺子面前,负责给顾客装海石花和甜品的是一位穿着纯黑T恤的高个子男生,白白净净,眼睛很大还是桃花眼,五官相当优越,面相给人一种清朗舒服的感觉。

    这边帅哥这么多吗?温凌漾回忆了一遍,不过她倒没有想要去认识的冲动。

    “你好,需要点什么吗?海石花,柠檬泡鸡爪,盒子蛋糕,还有隔壁联盟的猛男暴打柠檬茶。”男生很温和的口吻说道,温凌漾有点纠结,往后跨了一步看着头上的招牌——海石花遇上猛男柠檬。

    有意思。

    “那就海石花吧,没吃过。”

    男生看着她的乖乖模样笑道,“外地的吧,不瞒你说,海石花在迦南这边很有名气,铁定好吃,认准我们家。”

    “吃起来什么味?”

    “清清爽爽,貌似果冻,等会你就知道了。”

    男生熟练地装着小料,温凌漾站着看他的动作发呆,忽然实现就注意到了后面坐着的另外一个男生。

    他弯腰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在手机上敲着字,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无袖老头衫,线条衬得格外优越,但是看不清脸,他戴着黑色棒球帽和白色口罩。

    “呐,非常感谢,那边有桌位,可以在那边吃。”男生把海石花打包好递给温凌漾。

    她接过后道谢就想转身,目光却一直盯着隔壁铺子的工具,男生眼也精,立刻上前招呼,“要不来一杯?”

    “好,那能看着锤吗?”

    “当然,当然可以,”男生捂脸笑道,转身朝后面那位喊了声,“洲洲,有客人。”

    少年放下手机上前来,“要哪种,单子在这。”他示意旁边挂着的单子,调子懒懒的像是有点困顿,但是手上的工作倒利索,没三两下就把所有工具清洗干净。

    “招牌柠檬茶吧。”温凌漾很干脆,对着支付码就扫了对应价格。

    少年拿着捣棍锤着冰块和青柠,桌子和瓶子砰砰响,手臂线条凌厉,有点瘦但是力气很大,锤完后就倒入茶再摇匀,之后就倒入冰块装杯。

    利落的动作,让本来的燥热难耐都随着柠檬香味的风迎刃而解。

    “谢谢。”温凌漾接过就到旁边的桌子上去了,把小吃摆了半桌左右,她倒犯难,怎么见啥都买,大馋鬼。

    铺子的两个男生在对话,柠檬茶男生则时不时甩着手臂。

    温凌漾把没吃的带回去给温觉,结果家里没有一个人,他应该去补习班了,李从月上班没回来。

    听说傍晚迦南的海景不错,反正也闲,就去看看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海边的天色深蓝,点缀着几丝忘记游走的云霞,海是辽阔无边,风很清凉,拂去沙滩上遗留下来的燥热,混着咸腥味灌入鼻腔,海边有不少人在嬉戏,笑闹声和海浪声交杂。

    温凌漾拎着相机踩在软软的沙子上,没走几步就被沙子灌满了拖鞋,任海水拍打着脚背,白裙子随风摇曳。

    很舒服,像是把前些天不开心的事情都丢进了风里,风确实能吹走很多不愉快。温凌漾忽然觉得自己开始多愁善感,其实也没有,是这里太应景了。

    等到流云飞去,只剩下一片深蓝,不远处就亮起了灯,还有人会在海边唱歌。

    “我的世界变得奇妙更难以言语喻/还以为是从天而降的梦境/直到确定手的温度来自你心里/这一刻我终于勇敢说爱你/一开始我只顾着看你/假装不经意心却飘过去/海窃喜你没发现我躲在角落……

    是《说爱你》,温凌漾所有的注意力被歌声吸引过去,海水拍打脚背的温热都没了知觉。

    少年抱着吉他坐在棚子里,麦克风传来懒懒的调调,他的声线很轻柔,歌曲调子活力却被唱得有丝忧郁,温凌漾五音不全第一次觉得唱歌能这么轻松,不带技巧,全是感情。那人穿着红色花衬衫配着黑色短裤,头发松软被风吹扬,周围有不少人驻足。

    温凌漾听的很认真,这慵懒的嗓音像是要刻进脑海里,夜幕降临,少年收拾东西起身,不忘朝海边喊道,“海边的人注意别在海边逗留,快涨潮了。”

    温凌漾回过身就只看见了他高大的背影,昏黄的灯光下,那人变得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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