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宋客游眉毛一竖,大吼一声:‘纳命来!’提着刀,直直向前砍去!那刀身泛红,刀尖雪亮,刀柄上刻着繁复古纹,正是上古神刀——无烬。”

    那说书人口若悬河,眉飞色舞,仿佛亲眼见过一般,听得人屏息凝神,惊心动魄。

    “啪”一声,说书人一合折扇,打在手心:“说时迟那时快,一柄仙气缭绕的长剑破空而来,只听一声大喝’竖子怎敢!’宋客游猛然转头,来者头戴宝金冠,身着红锦袍,腰束银饰封,脚踏祥云靴,端的是剑眉星目,目射寒光,你猜那是谁?那正是季氏二公子——兰芳君!至于后事如何……”他拈一拈八字胡,语气缓下来,缓缓吐出几字:“请听下回分解。”

    此处正是茶楼,说书人踱下台,楼中便渐渐响起说笑声,嘈杂起来。

    靠墙的矮桌旁,一少年与一男子相对而坐。

    少年约莫八九岁,面容干干净净,面无表情地专心啃着糕点,男子瞧着二十出头,坐得端端正正,如青松一般,一眼便让人觉着此人气质绝尘,应是大家族里养出来的贵公子。

    他品着茶,偏头瞧着窗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书人讲完半晌,少年才抬眼看了看男子:“哥哥。”

    男子回过头,才看清他的面容,他眸色浅淡,瞧着有些淡漠,但面庞却俊朗温和,唇角带笑,便让人忽略了那份淡漠,显出些儒雅温柔来:“嗯?”

    “他方才是在讲你的故事吗?”

    宋温颜眼底失神片刻,才浅浅笑了一笑:“不错,九年之前的事了。”

    九年前,四大家族之一宋氏被传出饲养妖怪,残害人命,引仙家众怒,斥其行事不端,以四大家族另外三家容,季,夏为首,率众于锦官围剿宋氏。最后宋氏被灭门,自此消逝于世间,后人称此战为“锦官之乱”。

    彼时宋氏长公子宋温颜正在外游历,等得知消息时,宋氏已然沦陷,他心有不忿,于深夜潜入,欲救出父母,却中了圈套,被围攻重伤,必死无疑——他本是这么以为的。

    但他命大,被人救了下来。

    外界都传言他已身亡,他便顺势隐姓埋名,养了几个年头的伤,又过了几年闲日子,才想着南下。

    此次南下,自然也易了容,也不过是为了放松心情,游山玩水罢了。

    他再不想掺和到曾经之事中。

    如今途经安庆,不过随意找了家茶楼,那曾想撞见说书人讲着往事,一时倒被勾起了回忆。

    少年啃完整整一碟糕点,端正坐着看他,缓缓开口道:“我有些饿了。”

    “饿了?”宋温颜皱了皱眉。

    若是寻常人家,定要斥责小孩闹脾气,分明才刚吃完糕点,却说自己饿了。可宋温颜却是知晓的,这少年非常人,自然也吃得与常人不同——他食妖鬼之气,至于平常食物,不过是尝个味道。

    若要问这少年是什么物种,为何如此奇特云云,宋温颜也一概不知。这少年自他被救下后便一直在他身边,九年之间容颜不改。宋温颜也不是什么喜爱打探别人的性子,问过几次后察觉少年不想回答,便再不追问。如今不过知道这少年名唤十一而已。

    十一极为省事,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宋温颜走到哪里他便乖乖跟到哪里,最擅长的事情大概就是活成一个隐形人。素日里便盯着前方发呆,若不说话,便几乎不会有人会关注他。

    以往在北荒,妖魔鬼怪多得是,倒也从不担忧,可如今到了仙家管辖之地,哪里有妖鬼给他吃?

    宋温颜思索半晌,然而也并未想出个什么来:“实在不行,我带你去野郊去猎几只来。”虽说大多都是些下等的游尸弱鬼之类,但兴许运气好能遇到只好些的。他心中叹一口气:自己早已辟谷,十一又是不吃饭的,哪想出门在外,还得为食物发愁。

    十一点点头。

    他便结了账,带着十一,沿街向城外走去,途经一墙,那墙上贴着些贴文,宋温颜习惯瞥了一眼,却瞧见那正是玄榜。

    榜首贴着赤字写的题目:“寻贤士拿妖。”

    天下九州,一大半都被修仙世家分了去,每个仙家庇护一地,享有此地许多特权,此处便不一一列举。不过既然说是“庇护”,仙家自然也得派人维持安定,负责处理事项,除妖之类,不过有些仙家庇护之地实在很广,于偏些的地方,难免有疏漏或力不从心,于是出现了一榜——玄榜。

    玄榜上大多贴些与修仙有些联系却又因各种原因无法解决之事,等人来帮忙处理,并付与酬金。

    不过那榜上不乏乌龙或千奇百怪之事,类似于什么“我家猫今日一声也没叫它是不是被妖附身了”,亦或是“道士算我养的菊花应当今日开可今日却没开是为何”,而真正是真妖的倒是少之又少。因而宋温颜最初并未思及此。

    他停下来细细看了看贴文,兴致勃勃道:“我们兴许可以揭榜去捉妖,我瞧着这贴文挺有意思。”

    十一正发着呆,不懂这些什么玄榜什么贴文,闻言只点头:“好。”

    宋温颜揭下贴文,见那路旁有个卖饼的婶子,便走上前去,问道:“叨扰,大娘知不知道这赵府怎么走?”

    “赵府?”那婶子抬头瞅了他一眼,粗着嗓子道:“去那晦气地儿干嘛?”

    “晦气地?”宋温颜道:“为何这样说。”

    “还不是因为那什么赵小姐,勾三搭四,一点都不检点,他那爹娘也是,收了钱少爷的聘礼,还要收别人的,哪有这样当爹娘的。”她给一旁卖菜的姨子甩了个眼神:“吴娘,你说是吧。”

    那姨子附和道:“可不是,不然怎么招了邪虎上门,灾星啊灾星。”

    婶子大手一指道:“你要想去赵府,沿着这条街直走到头,再往左拐两下就到了。”

    宋温颜谢过这大婶,向前走去。

    还能听到两人在身后谈论着这赵府。

    “你得知道啊,这有些人,天生就是灾祸命,净吸引些晦气玩意儿。除妖能干什么?除了这个,还有那个呢。”

    “人家乐意去遭这个罪,咱也管不着。”

    “……”

    不过好在曲曲折折,二人终于停在了赵府门前。

    这府邸谈不上玉砌雕阑,却也宽阔大气,门匾上写着两个大字:“赵府”,门两边立着两个粗布麻衣的守门小侍。

    宋温颜对着贴文上的地址一比,弯了弯唇:“便是此处了。”

    他上前一步,对着小侍做了个揖:“劳驾,我方才在玄榜揭了贴文,来替赵老爷除妖,可否劳烦通报一声?”

    一小侍接过榜文看过,又打量他和十一一番,眼底盛了些怀疑,半晌才道:“你们先在此等候,我去与老爷通报。”说罢缓步走向宅内。

    又等了半柱香,小侍才回来拉开门:“进去吧。”领着二人,进了宅子。

    宋温颜跨过府门,先是放出灵识查探一圈,心中疑惑道:“这贴文说是有妖,可府中却并无妖气。”绕过画屏,堂坐着一男一女,皆是四十来岁,男子大腹便便,衣着华贵,正是赵老爷,见二人来,站起身满脸堆笑道:“请坐请坐。”又道:“快给仙师上茶。”

    宋温颜刚坐下,便听赵老爷道:“仙师怎么称呼?”

    “我姓白。”

    “我瞧着白仙师年轻得紧,想来是哪位大家弟子?”

    宋温颜浅笑道:“我随师父隐居山林多年,此次不过是带着舍弟下山游历罢了。”

    赵老爷点点头,又明里暗里问了几句他的本事之类,宋温颜一一答过,方扯到贴文上去:“我因此事辗转反侧多日,所幸白仙师前来,解我忧患。”

    他叹一口气,将事情缓缓讲出,倒是与贴文上所写相差不大。

    赵老爷有一独女,名唤赵吟吟,此女自小聪慧,尤擅画画,,长相清秀,性子温婉,如今快及笄,有许多人家求娶。其中有一家钱氏公子,家世显赫,此人花天酒地,好酒好色,看上了赵小姐,却觉其小门小户,因而不愿娶其为妻,竟想纳其为妾。

    赵家自然不愿,可那钱公子仗着家大业大,三番五次上门,以势压人。

    哪想这就出了变故,在一次登门造访之时,竟不知从何处跳出来一只大虎,吓得众人魂飞魄散,那赵公子屁滚尿流地逃了,那大虎吓了人,竟又转瞬便消失了,而后赵老爷遣人在府中寻了好几次,却一根虎毛也没找着,这几日,赵府众人皆是人心惶惶。

    那主位上的妇人举帕抹泪道:“那钱公子离开后,镇上便起了流言,说什么天生扫把星,什么品行不端。我们家阿吟清清白白,教他们们这样污蔑了去,如今终日闭门不出,求仙师一定要找出那虎妖,还我女儿一个真相。”

    “夫人莫要着急,此事我定查清。”宋温颜思索一番,道:“这起因经过我大抵都了解了,不过我有一事不解。”

    “哪里?”

    “此地应当属季氏庇护,此家乃是四大世家之一,应当不至于放着此事不管,为何不去寻季氏帮助?”按理说,那季氏不仅是正规仙门,还颇有名气,而去玄榜上寻人,大有可能寻些半吊子。

    “白仙师有所不知,那钱公子敢如此为非作歹,就是因为他家与季氏有些联系,我们不过做些小生意,若季氏前来,那吃亏的……”他叹一口气,又道:“不过此地虽然说是属季氏庇护,但也与容氏相距不远,因而我也斗胆向容氏送了帖子,可这几日过去,还没有收到回音。因而啊,才想着去玄榜寻仙师。”

    “如此……”宋温颜点点头,倒没说什么,只道:“我想先在府中查探一番,可好?”

    赵老爷连连点头:“自然可以。”

    谁知,话音刚落,一小侍便脚步生风急急闯进来,“老爷!”

    宋温颜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偏头一看,正是方才那给他通报的小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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