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这是我第52天跟踪陆鹤言。夜晚华灯初上,校门口人群熙熙攘攘,晚自习下课铃一响,我便起身将书包迅速收好,与陆鹤言隔着三四个人的距离,紧紧跟着他走出校门。

    外面人很多,不论是小贩还是家长,我很庆幸陆鹤言和我一样都没有家长来接。

    拥挤的人流像深晦的大海搬,仿佛随时要将我吞没,我在这之中努力跟随着陆鹤言的步伐,努力不跟丢他,也努力不让他发现我。

    晚上的风吹的有点冷,吹得树木婆娑,我望着前方挺拔的身姿,衣服在风中晃动,头发凌乱地搭在那立体精致的侧脸旁。落叶飘下落在了陆鹤言的肩头,我突然有一种替他揭下的冲动。

    我踏着布满落叶的小路,熟悉的随他拐入街角,昏暗的四方,只有路灯闪烁着微乎其微的光芒。周围很安静,只有脚步轻轻嗒嗒的声响,不过我却觉得这样的氛围很适合我们。

    灰白的墙面上,我和他的影子一前一后,青绿的藤蔓摇摇欲坠地缠绕着墙头,我漫不经心的伸出手指触碰我的影子,在墙面上滑动,似乎只有在这面布满灰尘的墙上,我和他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明明十几分钟的路程,我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快,眨眼一瞬,就到了终点。

    我戛然停住脚步,望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踏进了那栋富丽堂皇的私人别墅,一位眉眼温柔,气质贤雅的妇人满脸笑意的为陆鹤言开了门,我猜想那应该是他的母亲。

    窗户映射出来的温和暖黄的光线狠狠刺痛了我的眼睛,虽然我已经感受过很多次了,但仍然无法适应,我想这应该是因为落差太大了吧。

    最后我看见别墅大门重重关上了,我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洗的发黄的鞋子,不由的缩了缩鼻子转身离开了。

    说实话,其实我觉得自己家离这并不远,只需要按照来回路程原路返回,然后再向前走5000米就到了,真的,一点都不远。

    走在路上我一边用脚踢着石子,一边哼着小曲,我知道这样子很傻,但是可以让我好受点。明明来的时候很轻松,现在回家的时候却累的不行,脚步越来越缓慢。没办法,我咬紧牙关,自己跟人做的虐死也要受完。

    终于我进入了那条阴暗潮湿的小巷,裤子还溅上了几滴泥点,野狗蹲在街头上,不停的吠叫,邻里传来男人怒火的骂声:“他妈的死狗,再叫爷剁了你。”

    我瑟缩着快步往里走,赵大妈的麻将馆里仍然很热闹,搓麻将的声音不绝于耳。我从跟前经过闻到一股浓郁的烟味,这让我觉得更加不适,于是埋着头一个劲的往前赶。

    刚走没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高昂响亮的喊叫:“梦梦,梦梦——”

    我回头一看,发现是丽姐,丽姐顶着一头干燥枯黄的齐肩短卷发,脸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粉底,还涂着大红色号的嘴唇。中胖身材的她穿着一条老红碎花裙,脚底还拖着双蓝色拖鞋。

    她从麻将馆里脱身出来,大步向我走来,灯光下的她显得有些渗人。

    丽姐是对面兴旺小卖部的老板,10年前独身一人来这儿的。

    那时我才只6岁,呆呆地坐在台阶上,看着对面的搬家公司开着一辆大卡车,为丽姐搬置家具。丽姐顶着太阳光照,懒散的坐在商品橱窗旁,脸上仍和现在一样花枝招展,右手还夹着根中华,时不时吸几口。

    她长得很凶,但还没现在这么胖,就这样,我和他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一大一小的瞪着彼此。

    良久之后她终于在这场幼稚的瞪眼游戏中认输了,似乎是她作为大人不和我计较的大量。她缓缓吐出一口烟,烟圈萦绕在她脸旁,我突然看不清她的脸了,只听见她高昂的声音:“小屁孩要不要来吃糖?”

    后来我听街里的婆婆们说,丽姐原名张丽丽,因为老公死了成了寡妇,后来又被公婆赶了出来,所以才搬到我们这里的。

    “哎哟!你们可不知道啊,昨天那个老泼头去她家买了条黄鹤楼,结果你猜怎么着,竟然说要赊账。”

    “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李建平去哪儿不赊账啊,人家店主看见他都急着关门呢!要不是街里邻坊的,不好撕破脸皮,现在早就破口大骂了。”

    “我这不是没讲完吗?你急什么呀,那张丽丽听说他要赊账啊,直接眉头皱成个八字,手往桌子上使劲一拍,还笑着说:‘您要是想要赊账啊,也不是不行,往我那本上一写就成了,只不过要是过了三天你没还,到那时候就在局里见了。您也千万别嫌我说话不好听,我这不是怕老赖皮吸血成精上天去了吗?’听完这话那李建平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连烟都没拿就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响亮的笑声混回荡在天地间,那些爱嚼舌根子的老婆婆们脸上都笑皱成了一团。

    “这小媳妇儿脾气还多大,你说是不是啊?小乖乖。”我坐在陈姥姥的腿上没有说话,只是拿着小蒲扇给自己扇风。

    傍晚的夕阳很漂亮,我拿着小板凳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知道丽姐是不是寡妇,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很凶,我只知道她给我吃的糖很甜。

    “怎么又回来的这么晚?”她一走近我就闻到了很浓的烟味。

    “丽姐,你是不是又抽烟了。”

    她愣了一下,双手扯了扯裙摆。

    “嘿,没有,都是那群臭男人们抽的,搞得乌烟瘴气,我都快窒息了,抽死他们得了。”

    不等我说下一句她立马转移了话题。“行了,跟姐去店里拿点零食,明天带学校去吃去。”不等我拒绝就看见一个男人探出头来喊道:“丽姐你好了没?快来打牌啊!”

    丽姐转头骂道:“你他妈催什么催啊,当我死了不行啊,没我你活不了啊。”不等她说完我就握住了她的手,粗糙又温暖。

    “丽姐不用了,现在天这么晚了,我再不回家爸妈该担心了。”听我提到爸妈丽姐顿了顿才松口。

    “你一个人回家行吗?要不要我陪你?”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啦,丽姐,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行,你走吧,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啊!”

    “好。”

    我转身离开。

    我假装感受不到背后炙热的视线,镇定的走出了那段路。又是一个拐角处,我靠在石墙上狠狠的喘了口气。

    那座陪伴我整个童年,让我痛苦不堪的家就在我眼前。玻璃打碎刺耳的声音和里面歇斯底里的争吵声,不断的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站在门口心里默念着,1…  2…  3…我用颤抖的手缓缓将钥匙推进,扭转。

    迎接着我的是一地的碎啤酒瓶和争执的两人,我站在门口没有动,嗓子里好像干涸了,说不出话来。

    半响,我听见我嘶哑的声音,说:“爸妈我回来了。”妈妈站在狭窄的小房里,苍白消瘦的身体此时更显单薄,疲劳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她突然猛地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腕往屋里拽,满屋的酒气灌进了我的鼻子里,我好想吐。

    她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半夜里再次响起:“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啊,你干脆死在外面算了,你爹天天喝酒打牌不回家,现在你也和他一样是吧?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要伺候你们爷俩。”

    她的手指狠狠地嵌进了我的肉里,渗出了血,我任由她拉着,一声不吭。

    此时一直颓废坐在沙发上的爸爸也开始争辩起来:“你说我就说我,扯到女儿身上算什么?”

    ……

    终于在他们的争吵推搡中,我跌倒了在了地上。

    时间一分一秒被拉得漫长,那一刻我的世界恢复了平静。我站起来仍然默不作声的回到了自己的简陋房间。

    一关上门,我全身的劲都卸了下来,我再也支撑不住了,靠着门缓缓的瘫坐在了地上。鼻头一酸,眼泪不打声招呼就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水泥地上,是冰冷的触碰在脸上,却是滚烫的。

    我抬手捂住了口,努力不让哽咽泄出门外去。最后我听见大门一声关响,爸爸出去了,妈妈的抽泣声如流水般止也止不住……

    我好累,好痛,心脏如撕裂般,想呕却什么都呕不出来。

    我抬头望着狭小窗外孤零零的月亮,它和我一样孤独。

    于梦,于梦,不过是场黄粱一梦,朝生梦死,醒来一场空。是我自欺欺人,从第1次跟踪陆鹤言时我的美梦就破灭了,从一开始我和他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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