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窈这一病就病了好几天,在这几天中顾昭并未来看过她,当然也因为沈知窈不让枕流院的人去告诉顾昭自己病了,毕竟对她来说顾昭都要休弃自己了,所以也没什么好让他知道的了。

    反正沈瑶的这具身体很能扛这些小病痛,所以她的病还未好全的时候就急着去了一趟武安侯府。

    因着她在一个月前写信给金陵的外祖家,说是友人病了急需雪灵芝,她知道外祖家尤其是沈瑶的外祖父特别疼爱这个外孙女,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这个老人都会同意的。

    在她病着的这几天,沈家恰巧着人送来了那珍贵的雪灵芝,恐怕夜长梦多,沈知窈在第二天就带上雪灵芝敲开了武安侯府的大门。

    等谢夫人身边的丫鬟带着她进了屋内时,沈知窈发现傅滢也在这里。

    任由着春桃将她身上的斗篷取下,沈知窈微微一笑,对着傅滢道:“傅姐姐也来了,真是巧了。”

    傅滢坐在谢夫人的旁边替谢夫人打着络子,抬头就看见沈知窈小巧的鼻尖被冻红了,又听着沈知窈说话的声音带了鼻音,她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听着倒像是病了?”

    沈知窈感受道傅滢手中的温暖,只得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前几天贪玩,跟几个丫鬟在院中打雪仗,一个不留神就着了凉,现在已经好多了,大夫也说了无碍。”

    她的声音带了鼻音,听着倒是少了一点娇气,多了一丝娇憨。

    谢夫人见她们二人在寒暄,也并未出声打断,只是让丫鬟给沈知窈上了一杯姜茶,等她们二人聊得差不多的时候才道:“好孩子,难为你在这么冷的天还来看我,快喝了这杯姜茶祛祛寒。”

    “多谢夫人。”沈知窈在二人对面的杌子上坐下,接过丫鬟递上来的姜茶喝了一口,她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才示意秋梧将装有雪灵芝的盒子拿出来。

    她指了指那盒子:“谢夫人,这是我外祖家在天山脚下的一个商人手中买来的,听说治疗夫人眼疾的药方正缺了这样一味药,正巧祖父将这雪灵芝赠与我了,我拿着也用不上,不如借花献佛转赠给夫人。”

    雪灵芝珍贵难得,谢伏殊早就派了人四处寻找,只是一直未果,谢氏哪里想到了沈知窈这里刚好有。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道:“这东西这样珍贵,你真的舍得将它给我?”

    知道谢氏不会轻易接受,沈知窈只好耐着性子道:“雪灵芝虽然珍贵,但是我如今却是用不上,这东西难以保存,要是在我这放着坏了,那可就真的是暴殄天物了,谢夫人如果觉得过意不去,便随便送我个什么东西也好。”

    沈知窈的目的自然是要谢伏殊在梁州的时候能够庇护沈熠,其他的她也别无所求,只是这些话在谢夫人这里不好说,谢伏殊是个聪明人,自然会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

    武安侯府上的女医看过了那株雪灵芝,表示这正是缺少的那一味药材后,谢氏拉着沈知窈的一直在颤抖,嘴里说着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

    倒是在一旁看着的傅滢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轻笑道:“我记得武安侯府在位于京郊的两堰山上有汤泉,沈妹妹现在寒气入体,想来没个十天半个月也不能好全,不若谢姨请沈妹妹去泡一泡那温泉。”

    从来没有泡过温泉的沈知窈听了倒是有些好奇,现在的天气泡温泉倒很是合适,只若她一个人去,且去的又是去的武安侯府的汤泉,怕是要惹人非议。

    这时在一旁查看雪灵芝的女医听了傅滢的话,也跟着道:“泡温泉对夫人的眼疾也是有些好处,过几日我配了药给夫人喝下,夫人再去泡一泡那温泉,药性会融入得更好。”

    “依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在那边住上几天?”

    女医点了点头:“若是每日都去泡一下会更好,但是夫人不愿意,也不妨。”

    “那便听你的,去那边住上几天,只是殊儿这边似乎已经快要启程。”

    “有了雪灵芝,夫人的药无需喝太久,定能在世子回戍边的时候赶回来。”

    如此谢氏便放心。

    倒是沈知窈听了她们二人的对话,才察觉已经快要到沈熠跟着谢伏殊离开的日子了,她恍惚了一下。

    一想到等沈熠走了之后沈家就只剩她爹娘二人,沈知窈心里突然一酸。

    “沈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傅滢担心的话钻进沈知窈的耳中,沈知窈收回了不合时宜的伤感,勉强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现在还在戍边守着的那些将士,听说梁州那地方是个苦寒之地,半个月前还遭受了大雪的席卷。”

    说起这个,倒是谢夫人接话了:“从前侯爷还在的时候,就曾经同我说过,戍守边关的将士个个都是有血性的男儿,只是再有血性,也不外乎是人,肉眼凡胎的哪里能经受这样的严寒,只不过是信念在支撑着他们。”

    傅滢知道谢氏也跟武安侯一样,一向是体恤那些戍守边关的将士,所以她安慰道:“听说朝廷已经派人送了些御寒的军资前往梁州了,夫人不用太过担心他们。”

    朝廷确实是送了一批军资前往梁州,只是她们不知道的是那军资根本就不够守在梁州及附近几个边境州府的将士,今年大周上半年一些地方干旱,而年中的时候江南一带又发生了水患。

    现在国库吃紧,能给出那么一点军资运往梁州也是从国库里面挤出来的,现在又要征兵去梁州,百姓已经开始怨声载道了。

    一想到沈熠到了那种地方,很有可能也会跟着挨饿受冻,沈知窈就有点于心不忍。

    “听说今日朝廷正在进行募捐,朝中的一些大臣也带头捐了一些,可是真的?”

    谢夫人显然是对于这件事很关心,忙问傅滢。

    傅滢从她姨娘那里也得知了一些,便回答她:“是的,我们英国公府也捐了一些银两和御寒的棉衣,算是略尽绵薄之力。”

    英国公府素来家大业大,捐的东西自然是不少的,傅滢自己也从私库里面拿出不少这些年积攒的东西换了银钱捐了。

    这件事是她瞒着英国公府的人做的,傅凝后面知道了还说她傻。

    “募捐,现在还能捐吗?”

    沈知窈看向傅滢,其实她本来对于这个募捐没什么兴趣,可一想到宣平侯府那么想贪了她的嫁妆,她偏偏不能如这些人的愿。

    不仅不如他们的愿还要当着他们的面将一半的嫁妆捐了,当然这还有一层的用意在。

    宣平候能够用她外祖给他的银两买官,那么她为什么不能也用自己的嫁妆向皇室买一个封号呢?

    只要得到了皇帝的注意,那么将来萧炎想要对自己动手,也得掂量掂量一下。

    似乎是看出了沈知窈的心思,傅滢便有些惊讶:“你这是也想给朝廷捐些什么吗?”

    沈知窈嗯了一声,才慢慢说道:“我出嫁时外祖家和家中给了我很是丰厚的嫁妆,我现在还未曾动过那些东西,且我一个人也花不了那么多,不如拿出一半来捐换了银钱捐给朝廷,身为大周的子民,自然是要关心那些戍守边关的将士。”

    “一半?!”

    就连谢氏听了这样的话都忍不住吃惊,她是知道一些沈知窈出嫁时的事情,据说当日她出嫁时,带着的嫁妆足足抬了一个时辰才抬完,那场面至今想起来都会让人津津乐道,听说还专门空出了一间大屋子放她的那些嫁妆。

    众人都说是沈知窈攀了高枝,只是单看她的那些嫁妆,怕是京中的贵女出嫁都没有这么多的。

    不愧是金陵沈家的外孙女,若不是沈知窈出身不高,怕是进了宣平侯府众人都得将她当财神爷供着。

    只是赵氏病着几个妯娌只顾着被沈知窈的身份蒙蔽,没想到她是一个行走的金库。

    “是啊,左右我也用不了那么多,剩下的一半嫁妆若是以后有了女儿,也全部给她当嫁妆好了。”

    反正沈知窈手上的那几个铺子就够她吃一辈子了。

    只是沈知窈要捐一半嫁妆给朝廷的消息传到了赵氏和顾三的耳中,赵氏一下就坐不住了。

    她忙着将顾三找来:“你可知道老五媳妇要将自己的嫁妆捐一半给朝廷?”

    将近年关,顾三正在为今年各处庄子送来的那点粮食等东西发愁,没想到被赵氏叫来,就听见她说这件事。

    这下子顾三有些着急了,宣平候府的开销日渐增多,但是全府上下靠着宣平候的那点俸禄苦苦支撑着,现在已经有些捉襟见肘,本来他就动了要沈知窈嫁妆的念头。

    如今听说沈知窈要将一半的嫁妆捐出去,他顿时面露着急:“母亲这事是从哪里听来的,或许是听错了?”

    赵氏倒是愿意自己听错了,只是是翠玉亲眼看着沈知窈身边的丫鬟一车一车的把嫁妆往外拉了去换钱,说是等将这一半的嫁妆都换了银钱,就带着去户部那边全部捐了。

    “这事多半是真的,你也知道她就算是只拿出一半的嫁妆,也够咱们侯府后半辈子不愁吃穿了。”

    不仅不愁吃穿,还能剩出好多的银钱给他们挥霍。

    “这小贱蹄子没想到给我留了这么一招,怪不得是个穷酸货,有钱也不知道使在自己身上,胳膊肘往外拐,白白地便宜了别人。”

    赵氏当着顾三的面毫不顾忌的骂着沈知窈,顾三也是满脸的不忿,就好像这些用嫁妆换来的银钱是他们的一样。

    顾三以前在沈瑶跟前卖惨,骗一些沈瑶的嫁妆出来补贴家用,毕竟他这弟媳可是出了名的性子软,又是心善的主儿,只要他稍微提几句侯府的难处,她就会给他一些银钱做周转。

    他每次说会还给沈瑶,最后都没有有还。

    这还是沈知窈穿成沈瑶之前的事情了,顾三在沈瑶落水后没多久还想着故技重施找沈知窈要钱。

    只是自从她落水醒来之后,就嘱咐了枕流院除了顾昭和顾昭的随从之外,一律不许男丁进去,就连宣平候也不例外,而他后来几次三番“巧遇”沈知窈,还未开口说钱的事情,就被沈知窈匆匆打断了,说她急着赶路让他让一下,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就留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这次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宣平侯府的年若想过的好一些,只各处庄子送来的那点东西根本就不够,于是他又起了找沈知窈哭穷的心思。

    哪知道赵氏找他来同他说了这个,顾三仿佛能看见白花花的银子从自己的手中流逝的场景,他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沈知窈的做法,觉得她的这些嫁妆只能是用在侯府上。

    凭什么要给那些不相干的人?

    顾三对着赵氏拱了拱身,咬牙道:“母亲,我去一趟五弟妹那边探探虚实,就算五弟妹真的打算将那一半的嫁妆捐出去,也要问过我们的意思才是,而且您是她的婆母,她做这事的时候就应该要先请示您才对!”

    “这些都是我的嫁妆,难道三哥和母亲也往里面添了什么吗?”

    沈知窈就猜到了顾三知道她变卖嫁妆的事情之后会坐不住,没想到这消息才传出去没多久,顾三就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在顾三来之前沈知窈就问过了秋梧,让秋梧记下了以前顾三找沈瑶要过多少的银两,好让她慢慢地跟他算账。

    “只是五弟妹你一下就想要一半的嫁妆给捐出去,外面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想我们宣平候府呢,且这样大的事情也不该瞒着我们。”

    “这倒是奇怪了,这些嫁妆都是我自己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难道还要等这你们同意才能用吗?”

    沈知窈喝了一口钱姑特意给她做的牛乳茶,而后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站在石阶下面的顾三,“三哥若是跟我提嫁妆的事情,我倒是想问问,以前三哥找我借的那些银钱,到现在可是还没有还我呢。”

    没想到沈知窈会突然提这个,顾三面色一变,只好谄媚一笑:“咱们是一家人,还分这么清楚做什么人,五弟妹真是见外了。”

    谁跟你是一家人,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沈知窈对他的话不为所动,道:“三哥是觉得我这人好欺负吗,从前我当三哥是自家人,但是也没想到三哥找我借了东西却不还,我身子不好,现在正是需要钱治病的时候,三哥莫要把我逼急了,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呢。”

    看着这满院里堆放着的价值连城的嫁妆,再结合沈知窈说的话,顾三只觉得她是故意的,只好继续笑道:“五弟妹这院子堆着这么多值钱的东西,怎么还能说出自己没钱的事情,要不这样,你将这一扇屏风给我,我便去劝母亲不要拦着你将嫁妆捐出去。”

    沈知窈顺着顾三的目光看向那扇屏风,发现顾三可真是会挑,这扇屏风在现在可是有钱也难买到,拿去黑市拍卖估摸着能拍到不少钱。

    沈知窈对着顾三微微一笑,在顾三迷失在她的笑容里时说道:“三哥,这屏风我已经挂在了交易行,一会儿那边的人就会来拿了,对了,这院中的东西我都跟交易行的人说了,你也别想了。”

    她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在了顾三的身上,早就听杨氏说了现在沈知窈变了,不是从前那位耳根子软的主儿了,今日他才算是真正的见识领教了。

    顾三咬紧后槽牙,从嘴里挤出几个字:“那我只好去回母亲五弟妹已经打定了注意要将一半的嫁妆捐出去。”

    “三哥言重了,这些嫁妆是我的东西,母亲也不能左右我的决定。”

    沈知窈瞥了一眼仍旧不死心的顾三,对着他道:“三哥若是有空,还是想想怎么填补侯府日常开销的空缺,不要老是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五弟妹说的哪里的话,你的东西自然就是五弟的东西,五弟的东西自然就是侯府的东西。”

    沈知窈总算是在顾三身上见识到了什么叫不要脸,她对着顾三浅笑道:“我的嫁妆自然就是我的东西,三哥如果实在是闲得没事做的话,不如去多读读咱们大周律令,看看我的嫁妆是不是我的。”

    自古以来女子的嫁妆未经过妻子的同意,夫家的任何人都是不能擅自挪用的,除非......

    看见顾三被她怼得不想再说话,正要准备离开,沈知窈叫住了他:“三哥,晚些我会让秋梧送张单子给你,上面记着的都是从前你找我借过的东西或者银钱,记得早点还回给我哦!”

    顾三听着背后沈知窈的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枕流院的院门口。

    看得沈知窈直乐。

    当晚顾三又被赵氏叫去了正院,只是这一回赵氏手上拿着账簿,脸色阴沉:“侯府已经亏空成这样了,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顾三见瞒不下去了,只得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答:“都是今年各地的庄子受了灾,才会导致这样的。”

    “这样下去侯府还能过个好年吗,你快去给我想办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父亲知道了,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个窟窿填上!”

    “可是母亲,现在的情况就算是去借银钱,一时也填不上,除非找五弟妹帮忙,只是现在五弟妹已经准备将一半的嫁妆捐出去了,我白天去找过她,还被她骂出了枕流院,五弟妹口口声称嫁妆是她,就算是白送人也不会给咱们侯府用的。”

    顾三添油加醋的描述这白天的事情,他知道赵氏一向不喜欢这个儿媳,看见赵氏听到沈知窈的时候皱眉,于是越往不好的地方说去。

    “她当真是这样说的?”

    赵氏有些不信,但是想到近几个月来沈知窈的行为,又觉得这些话她真的有可能说出口。

    见顾三郑重地点了点头,赵氏沉吟了半晌,最后眼中划过一丝阴狠,她道:“她既然这么了解大周的律令,她知不知道,若是成亲后妻子死了,那么妻子一半的嫁妆将会归于夫家?”

    从未见过赵氏还有这样的一面,顾三不敢去看赵氏的神情,他知道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的厉害,但是从未想过有一天赵氏会动了要沈知窈命的念头。

    “听说后日老五媳妇要跟着武安侯夫人一起去平墨山?”

    这个消息不难知道,只要稍微有心都能打听得到,顾三自然也是知道的,他看了看晃动的烛火,道:“听说昨日我弟妹送了武安侯夫人一株雪灵芝,当真是出手阔绰。”

    “她倒是大方,这样好的东西也拱手让给别人。”

    赵氏动了动眼珠子,眼中的算计暴露无遗,她听见顾三说沈知窈把珍贵的雪灵芝就这样送给武安侯夫人之后,她承认她嫉妒了,那么好的东西沈知窈就应该拿来孝敬她才是,到底她才是沈知窈的婆婆。

    莫非是沈知窈知道他们夫妻二人让顾昭休了她,所以重新拣了别的高枝,是打算去做武安侯世子的夫人?

    想到沈知窈巴巴地将这么名贵的雪灵芝就这样不求回报地送了那谢氏,赵氏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想或许真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真是不要脸的小娼妇,昭儿都还未休她,就这么急着去寻找下一家了。”

    突然听见赵氏说这话,顾三有些吃惊:“母亲您说什么,五弟要休了五弟妹?”

    “这事只有你知道,不许同别人说,若是让那小娼妇知道了,恐怕连那一半嫁妆咱们都别想了!”

    “可是那嫁妆确实是她的,咱们怎么也捞不到一点。”

    “我前面不是说了吗,大周的律令写明了,若是成亲之后妻子有了好歹,那嫁妆的一半自然就是昭儿的。”

    烛火映得赵氏的脸忽明忽暗,顾三咽了咽口水:“母亲的意思是......”

    赵氏捏了捏手中的佛珠,道:“下雪的天气在外面出些意外也是常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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