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阮明姝吓得瘫倒在地,脸上的血色骤然褪成一片惨白。

    锦盒刚才就她扔了出去,还鲜血淋漓的头颅从里面滚了出来,在精致的地毯上滚了两圈,落在少女的脚踝边。

    阮明姝四肢瘫软,惊叫声不受控制从嗓子里溢出来,她想晕却连晕都晕不过去,精神像是被吓傻了,漆黑漂亮的眼睛珠子愣愣对着血腥暴力的场面。

    这人的眼睛甚至是睁开的。

    死气沉沉,皮肤好似透着黑气。

    她不断往后缩着,双腿蜷缩了起来,溢满雾色的双眸溢出了眼泪,红成一片的眼尾潮湿落魄。

    院子外面的小丫鬟听见尖叫声匆匆忙忙跑过来,推开房门,先看见了瘫倒在地的大小姐,脸色煞白,气色全无。

    随即看见大小姐脚边的人头,丫鬟面色惊骇,也差点晕了过去。

    小丫鬟忍着惊惧走到大小姐身旁,正要将人扶起来,阮明姝身子骨一软,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她做了梦。

    许多她见都没见过面的冤魂来找她索命,那些人的面上犹如罩着冷冰冰的黑雾,眼如鱼目,身上一丝一毫人的气息都没有。

    她往后躲,却无处可躲。

    小姑娘在梦中都被吓得哆哆嗦嗦,惊惧的小脸藏在被子里,浑身颤栗。

    阮明姝醒来后感觉自己像是死过一次,她还像个受惊的小鹿,眼睛水润泛红,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脑子里总是回忆起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春枝一直守在姑娘身边,看见她醒来,热泪盈眶的,紧握着她的手:“您总算醒了。”

    阮明姝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她被搀扶着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轻声嗫喏,真的是被吓惨了,说话都不敢太大声:“那个…那个…”

    春枝的脸白了白:“奴婢收回了锦盒里。”

    阮明姝的脸色也白了几分,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小脸更加的惨淡,她的手脚都像是坠入冰窖,冷得没什么温度,可是她的额头又很烫,脑袋疼还难受,“是…是那个杀手。”

    少女带着哭腔挤出这句话,软弱的都快哭了。

    她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如此的血腥直观。

    送来这份大礼的人丝毫不顾忌她能不能承受得住,粗暴的叫她畏惧。

    阮明姝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春枝,这会儿随便抓到点什么也好,能叫她的心里稍微得到一丝丝慰藉,她很害怕:“他死了!死了,被人就这样杀死了。”

    她有点语无伦次,磕磕绊绊的:“那个人肯定知道我做的事情,知道我派人去杀了他的哥哥,他这是来警告我?还是要去告发我?”

    春枝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大小姐。

    她更没想到那个男人会这么可怕,不声不响叫人送来这份大礼。

    阮明姝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她想到昨天她才在宫宴上凶巴巴的和他划清界限。确实,她有点过河拆桥的嫌疑,但也是他不安好心在先。如果不是他想占她的便宜,她怎么会叫他滚远点呢?

    阮明姝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长得漂亮,想娶她的人一箩筐,都是为了她的美色。包括张玠先前不太愿意解除婚约,不也是贪图她的颜色吗?娶回家去当个听话懂事的花瓶。

    只有陆衍,才是正直的、温柔的好男人。

    阮明姝从小到大做惯了卸磨杀驴这种事,骗完他们就扔的远远,做了这么多回从没遭过报应,人人都让着她,惯着她。从没想过在这个阴险恶毒的男人手里狠狠打翻了船!

    她心里惶恐不安,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又在刑部做事,会不会把我抓过去坐牢?对我刑讯逼供?”

    阮明姝吸了吸通红的鼻头,呜咽着道:“呜呜呜我怕疼,肯定会招供的,□□是死罪,献王这个老色鬼还是个王爷,沈嗣肯定不会放过我。”

    春枝深吸一口气:“姑娘,这件事都是奴婢一人所为。您会没事的。”

    阮明姝也舍不得叫她去顶罪,她擦了擦眼泪,侥幸的想,他既然将人头往她这里送过来,说不定只是警告?告诫她他手里有她的把柄?

    阮明姝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她只会流眼泪,嘤嘤的哭。

    她想到了很多人,想到张玠。

    人模狗样、比狐狸还精明的张玠比她聪明一点,肯定能想到办法。可是去求张玠帮忙也不稳妥,保不准还会被他嘲笑恶人有恶报。

    还有……

    她弟弟。

    阮敬辞读了那么多的书,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但这个弟弟本来就够不喜欢她,知道她那么恶毒,都不会施以援手。

    阮明姝埋在被子里偷偷的哭,哭得眼睛又红又肿,细腻如脂,白皙如瓷的皮肤沁着通透的殷红,她边哭边打嗝,“你…你让人将他好好安葬了吧,多烧点纸钱。”

    阮明姝说完继续哭,哭完就睡着了。

    可是她睡得并不好,噩梦缠身,好像有无数的恶鬼在她的梦境里游荡。她断断续续的醒来,抓着春枝的手不让她走,要她上床陪自己睡。

    春枝看得出来,大小姐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半夜里从噩梦中惊醒,缩在被子里呜呜咽咽,玉琢般的精致小脸清瘦了两圈,本来就只有巴掌大小的脸,看起来就更孱弱可怜,万分柔软好欺。

    —

    阮大小姐生病了。

    难得病了没有闹腾,也没有非要叫别人来探望她。

    阮明姝这回是真的病得不轻,受到惊吓缓不过来,一颗心像是被人拴在半空,不上不下的,悬挂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落下来。这种不知死期的迷茫,更叫人痛苦难安。

    从前她夜里睡觉要点两盏灯,现在要点六盏灯。

    睡了哭,醒了也哭。

    她怕第二天睁开眼睛就被刑部的人抓过去坐牢,这天她精神好了一点,披了件衣裳下了床,她伏在案桌前写了封遗言。

    若是死了,母亲给她准备的嫁妆就留给弟弟,随他怎么用。

    写完了遗言,天就亮了。

    阮明姝用过早膳,还是郁郁寡欢。

    晌午时分,前几天来送锦盒的男人又出现在了后门。魏广来给主子递话,请阮大小姐去宝春楼一叙。

    阮明姝等到了魏广,心底反而松了口气。

    是死是活,等见了面就能尘埃落定。

    若是在前两天,她会叫人把魏广轰走,再怒骂两句沈嗣不要脸。

    可是风水轮流转,她现在落在下风,免不了要低头。

    阮明姝今日没心思打扮,穿了件素衫,面上憔悴的病色,被人扶着出了门。

    魏广瞥了眼阮姑娘,是瘦了。

    还瘦了很多。

    眉眼沉寂了下来,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好像被一场大雪浇灭。

    魏广对她生不出同情,来之前也料想过这几日阮姑娘定是被吓得不轻。她找得那名杀手是山匪,还是无恶不作的山匪,手里有不少的人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有些清白姑娘被他糟蹋过后弄死了。

    所以他死了,也不冤。

    魏广请她上轿,尽职尽责将人送到宝春楼门外。

    阮明姝覆罩面纱,微拢眉头,快要见到那个男人时,双腿不争气的发软,谁能不怕那种变态?

    她至今回想起前几天的事,还唇瓣发白,哆哆嗦嗦。

    兄弟俩如出一辙。

    都给了她好大的下马威。

    阮明姝心里存着三分气,连门都没敲,推门而入。

    沈嗣抬起眼,情绪内敛,清清冷冷,“阮姑娘。”

    等房门关好,阮明姝扯下面纱,带着几分火气,压低了声音,她咬牙切齿的问:“沈大人,你想怎么样?”

    沈嗣轻轻地笑,“第一次听阮姑娘叫我沈大人,还真是新鲜。”

    先前都是呼来喝去叫他沈嗣。

    阮明姝僵硬站在原地,和他好似陷入了僵持。

    沈嗣叫她坐。

    她不肯。

    沈嗣耐着性子又说:“我脾气怎么样,阮姑娘应当领教过,还是坐吧。”

    虽然生气,但是阮明姝确实被他这句淡淡的话威胁到了。

    她都没这么怕过她的父母。

    可以说她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怕过一个人。

    阮明姝的态度有所好转,说话差点咬到舌头,重复问了遍:“你想如何?”

    “你是想要银子,还是要别的好处?”

    阮明姝来之前在脑海中幻想过,她大义凛然破罐破摔对他说,随便你如何。

    但是站在他面前还是怕死,说不出口。

    沈嗣盯着她轻轻颤抖的身躯,心想果然年纪还小,经不住吓。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

    沈嗣说:“我要你听话。”

    如果一定要娶她。

    他希望她能乖乖听话。

    沈嗣希望她能好好读书,多长点脑子,也多省点麻烦。

    聪明的人,才能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他也可以溺爱她,但那样只会毁了她。并不是为了她好。

    阮明姝小脸懵懵,待回过味,她厚颜无耻:“我本来就很听话,也很孝顺。”

    沈嗣忽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阮姑娘,我说的听话是……”

    停顿几个瞬间,他轻扯嘴角:“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让你好好读书,你就得给我读。”

    “我不许你做的事情,你就不能做。”

    阮明姝都听傻了,这个死变态是有什么怪毛病?怎如此喜欢教育人?

    她气愤不平。

    沈嗣很冷淡:“阮姑娘,剩下的一半尸体,我今晚就可以给你送过去。”

    阮明姝一下子就闭上了嘴,寒意像条蛇一样不断往骨头里钻,她想尖叫,想逃跑。

    她坐在他面前,含着眼泪乖乖点头呜咽,结结巴巴:“我…我好好读书,你…你别拿…尸…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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