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姝身体瘫软,屁股往后一坐,脸色煞白:“什么献王?!”

    那老色鬼不是早就死了吗?

    从哪个阴曹地府里窜出来的冒牌货。

    小厮低低埋着脑袋,听着大小姐的怒问,身体抖得更厉害,他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奴颜婢膝者最怕被主子的怒火牵连,战战兢兢,低着脸回话:“献王是您的未婚夫啊。”

    阮明姝直起身体,怒而拍桌,少女脱口而出:“他不是死了吗!?”

    小厮心想果真完了,大小姐恨献王恨到巴不得他死了。

    如此怨怼,真是厌恶到了骨子里。

    阮明姝胸口起伏不定,呼吸闷窒,胸腔堵着一口气出不去。

    她不信,半个字都不相信。

    她慌慌张张把春枝叫进屋子里,用力抓紧她的手,惧意快要压垮她的腰肢,她忍着发抖的声线,“真是献王吗?”

    春枝握紧姑娘,脸色也不好看:“奴婢也不知道。”

    阮明姝抬起眼睫,细细盘问面前的人:“今天你可曾见到献王了?”

    小厮如实摇头:“奴才没有。”

    阮明姝的心回落了小半,“那你怎么能说就是他?说不定是有人借着他的名义来吓唬我。”

    小厮虽然听不太懂大小姐说的话,但有件事是他是清楚的:“王府的管家亲自送来的小箱子,底下的仆人万万不敢借着主子的威风做事情。”

    阮明姝没好气道:“你出去吧。”

    “是。”

    小厮放下小箱子,弓着腰退出去。

    等到走廊,才敢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阮明姝真的快被逼疯了,一个原本应该死了的人忽然又冒出来,这算怎么回事?她不认为献王真的还活着,就是有人想要害她。

    不过不信归不信,她的手脚始终冷冰冰的捂不暖。

    阮明珠蜷缩在床,抱紧双腿,“春枝,你去将小箱子给我拿过来。”

    可能是她认错了,这两个箱子是伪造的。

    春枝上前去取,轻手轻脚拿到姑娘面前。

    阮明姝抬起雪白的藕臂,纤细柔美的拇指贴着金锁,指尖冰凉,毫无暖意,她颤着声让春枝又去把钥匙拿过来。

    “啪”——的震颤声过后,锁开了。

    阮明姝打开箱子,金子整整齐齐放在里面,一块都没有少。

    忽然间,少女的眸色顿住,沁着水雾的黑眸缓缓睁得更开,震惊、害怕、浓郁的漆黑被晕染成新鲜的血红。她短促的惊叫了声,惊慌失措之余失手打翻了箱子,圆滚滚的金子坠了满地。

    有几颗金元宝上染了些已经干涸的血迹。

    颜色极深,这些血迹顽固的贴在金子上。

    阮明姝将自己蜷缩的无处可藏,又怒又惊,咬紧的牙齿还在颤抖,她极力忍住想哭的表情,愤恨问道:“到底是何人的恶作剧!?”

    春枝将地上的金元宝一个个捡回来,面色如纸,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测:“姑娘,献王可能真的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早就知晓了姑娘找人要去杀了他的这件事。

    阮明姝自欺欺人般一口咬定:“不会的。”

    她现在就如惊弓之鸟,什么都听不进去。

    阮明姝不敢想象如果献王没死,她会是什么下场。谋杀未婚夫的罪名,可大不可小,而且献王又是个像恶鬼一样的、睚眦必报的老男人。坊间传闻他有诸多怪癖,手段变态令人匪夷所思。

    如果真的要嫁给他,落到他的掌中,一定会被折磨而死。

    阮明姝连滚带爬下了榻,将压在枕头底下的那本律法找了出来,她一页页认真翻过去,试图从中找出开脱罪名的法子。

    不过,本朝律法森严,杀人就要偿命。

    阮明姝觉得她应该出门去找沈嗣,他知道总比她要多。

    她派出去的杀手,命丧他手。

    他哥哥死没死,他必定清楚。

    便是如此,这件事也不好办。

    阮明姝只知道沈嗣的姓名,她对他本就厌烦的不行,从未打听过他家住何方,是何背景。只去过一次他的府邸,还是他身边的随从亲自来接,若是他不来找她,她也见不到他。

    阮明姝忽然间想到一个人——张玠。

    张玠心眼虽然小了点,总是在她面前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可是他做官很有手腕,不然也不能短短几年就把张家从泥潭里拽出来。让他帮她查个人,并非难事。

    沈嗣自称是献王的弟弟,当今圣上虽然子嗣多,但是受到封赏的王爷也没几个,稍作打听就能知道他是谁。

    春枝已经将金元宝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阮明姝见不着血了才没有那般害怕,她抱着箱子坐在窗边,细白的拇指一个个数过去。

    一遍不成。

    还特意数了两遍。

    让她万万没想到,金子竟然少了一个。

    这个冒牌货不仅吓唬她,还私吞了她一块金元宝。

    无耻狗贼,偷盗小人。

    阮明姝恼火盖上箱子,重新扣好金锁,抱着小箱子藏在床底下,然后手脚并用从床底爬起来。少女白皙的皮肤蹭上了点清灰,乖乖抬起脸让春枝用手帕擦干净,随后她说:“你帮我看好金子,千万不能再让别人偷走。”

    “是。”

    阮明姝又屁颠屁颠跑去找阮敬辞,院前洒扫的小厮瞧见大小姐就头疼,幸好过不了多久大小姐就要出嫁了。

    阮明姝轻车熟路拐到阮敬辞的书房门外,她也知道他最近得勤奋读书,等到开春就得参加考试,她不该在这种时候来打扰他。

    但…但是她的事情也很重要。

    阮明姝礼貌敲了敲门,正在抄写文章的阮敬辞听见敲门声便知道是他的姐姐,少年放下手中的毛笔,嗓音已有成年人的沉稳:“进。”

    阮明姝推开门,提着裙摆大大方方迈入他的书房。

    阮敬辞了解她,嫡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相求才想得起他。

    少年抬起端正精致的脸,“又没银子花了,还是被阮青萝欺负了?”

    阮明姝摇头:“都不是。”

    她揪着手里的帕子,忽然觉得她这个姐姐当得是否太过没用,怎么回回都是她来找弟弟帮忙?让他帮忙收拾烂摊子?

    阮明姝在心里告诉自己,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往后她会保护她的弟弟,当个称职的姐姐。

    “你帮我把张玠叫过来。”阮明姝理所当然的说。

    阮敬辞眼神复杂:“你不是不喜欢他吗?为什么忽然要找他?”

    阮明姝说:“我有事要问他。”

    阮敬辞沉默几瞬,垂着浓睫,淡淡的声音没有起伏:“姐姐不会是要想和张玠逃婚吧?”

    她不喜欢献王。

    先前宁愿跳湖淹死也不肯从了与献王的婚事。

    眼看着就要到了婚期,前天侯府的廊下全都换上了崭新的红灯笼。各个屋子里都准备了红烛,喜糖也早就准备好了。

    阮明姝不理解阮敬辞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她就是逃婚也不可能带上张玠一起逃。

    紧跟着阮敬辞又说:“逃婚需从长计议,要做好万全准备,若是被人发现抓了回来,就不好再逃。”

    少年缓缓抬起眼睫,浓黑如墨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头脑缜密思路清晰,替她出谋划策:“得先另外准备新的路引,不能往南逃,要往北去。隐姓埋名一段时日,待事情平息,姐姐就能回京。”

    他顿了顿:“若是姐姐不方便回来也无妨,我会去看你。”

    今年春闱,阮敬辞有把握能考中,等他入仕,能帮她做的事情就更加多了。她太娇气,又吃不了苦,一个人在外面是活不下来的。

    阮明姝傻傻听完,“我没想逃婚,我是真的有事要找张玠。”

    阮敬辞盯了她许久,抿了抿唇,“张玠还因为之前退婚的事情记恨你。”

    阮明姝坐下来喝了杯茶,不以为意道:“你尽管去叫,听说是我找他,他肯定巴巴就赶过来,不会回绝。”

    阮敬辞派人去请张玠,半柱香后,跑腿的小厮匆匆又跑了回来,说张大人还在大理寺办案没有回府,天黑都不见得能回来。

    阮明姝气得摔了手帕,烦躁不已:“算了。”

    她站起来转身就走,阮敬辞习惯了她发脾气,凶也不凶,噘着嘴巴生自己的闷气,他都怕她气坏身体。

    阮敬辞叫人送她回去,忽然又叫住她,默不作声往她的掌心塞了几张银票。

    阮明姝没同他客气,攥紧银票,“这回可是你自己主动给我钱花,以后别叫我还。”

    “嗯。”

    阮敬辞开销其实不算大,除了纸笔墨砚,平常很勤俭节省,从不会乱花钱,攒了不少银子。

    他对自己小气,对阮明姝很大方。

    阮明姝捏着银票回去,嬷嬷又来劝她试婚服。这次她没有将衣裳扔出去,板着脸还是乖乖让她们帮她换上了大红嫁衣。

    嫁衣十分合身,袖口的金线也做得很精细。

    小姑娘本就明艳动人,穿着这身浓丽的嫁衣不见丝毫稚嫩,垂落的发透出幽寂的冷香。

    尽管她们都说漂亮,阮明姝也不高兴,都懒得照镜子看上一眼,不到一盏灯的时辰就脱了这身衣裳。

    她还是不信,献王怎么会没死?

    阮明姝觉得和人斗智斗勇真的好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今天这出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老色鬼诈尸了?

    呸!这个死了都不让她清净的老东西。

    婢女听从侯夫人的吩咐将屋子里的蜡烛全都换成新的大红蜡烛。

    阮明姝不吵不闹的,一张乖巧的脸看向窗外。

    她在沉思。

    阮明姝花了点时间还是没有理清思路,回过神来,她信誓旦旦对春枝说:“我不可能嫁给一个死人。”

    春枝沉默不语。

    傍晚,王府又送来许多珍贵的礼品。

    吃喝用度,处处周全。

    便是连海底的夜明珠,都送来了一颗。

    送礼的管家在阮明姝跟前露了面,对着这位大小姐说:“阮姑娘,殿下还有句话要告诉姑娘。”

    阮明姝就似受惊了的小猫,一下子竖起了耳朵,神色警惕敏感。

    “殿下说,先前让姑娘破费了。”

    “等十天后的新婚之夜,诸多种种,他再一并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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