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苓脸色变得郑重:“你们果然是遇到麻烦了。”他问:“是如何发现她的?”

    江黛青恨恨地道:“她拐走了意远!”风苓一惊!她讷讷地道:“当着我的面......”风苓的神色复杂起来,就听江黛青又补了一句:“还有艾郎在......”他叹道:“可以!很有手腕!能瞒过你和他,带走蔽之!我都开始好奇了......”

    “不过想也知道。”风苓敲着桌面,托腮对江黛青说:“你是一直盼着蔽之能有自己的姻缘,一个美貌女子搭讪,你肯定放任。而蔽之和星君都是要讨你欢喜的,若是被那赛英加以利用,自然是有隙可寻。”

    江黛青低下头:“当时你若是在就好了......”

    风苓笑道:“你的意思是叫她来拐我吗?”

    “不不不!”江黛青慌忙道:“只是想着你更懂情事,也更周全些,意远就不会被她诓骗了。”

    “也是,抛开容貌不论。若我在,定会陪蔽之一起去,他也不会拒绝与我同行。不过,倘若星君不在,只我和你,我也不会离开你。这是肯定的。”

    正说着,梅言可能是听到了动静,走来看江黛青:“风苓回来了?黛青你觉得怎么样?”

    “我是觉得脸色好些了。”江黛青问梅言:“还有多久才能拔完寒毒?”

    梅言也坐下,四个人刚好团团一圈。江黛青看着高兴:“哇!团团圆圆!”

    众人都笑起来。梅言先答江黛青:“后日再拔一次,寒毒就清得差不多了。至于寒气一时半会儿是除不尽的。”他说:“往后每旬,我会给你例行刺络拔罐。今冬一冬,来夏一夏,也就复还如初了。”

    嵇元和风苓都松了一口气,只江黛青愁道:“要拔那么久!背都能画出万里江山了!”叫梅言失笑,嵇元失神。

    风苓笑道:“你自己又看不到背,愁什么?”

    江黛青即时回嘴:“我自己的话,什么都不用愁!”这话暗合着之前她病容颓败时的说话,叫嵇元揽住她腰宽慰道:“黛青,你只管安心治病!”

    江黛青耸耸肩,无可奈何。梅言也安慰道:“往后刺络时,不消拔这么多了。只一罐即可。”她这才有了笑容:“那倒是不难接受!”

    说完江黛青的病情,风苓又关心起梅言:“蔽之,你呢?还安好吗?”

    梅言微怔,带些羞意,低低言道:“你这么快就知道了?还好,只是饿了一天,就当断食了。”

    江黛青立马反驳道:“那怎么一样?断食是有益的,脱水是有害的!你一天滴水未沾!有没有觉得恶心?有没有食欲不振?胃难受不难受?肾还好吗......”看到梅言脸色微变,她才意识到失言:“呃......抱歉,一时口快......”

    梅言强自忍耐,重重叹息了一声。风苓忍笑不已。嵇元可不敢笑话梅言,生怕他迁怒于自己。江黛青忙转移话题:“哦!呃......我们还有案子要办,得去找趟崔玄!”扯扯嵇元袖管:“你们聊哈!”还不忘嘱咐梅言:“多休息!多喝水!”

    梅言实在忍不住了,怒喝道:“江黛青!”叫她拉起嵇元就跑,头都不敢回。风苓拾起桌上卷宗,笑道:“诶呀!案卷都丢下了......”转头笑对梅言说:“卿卿是真怕你啊!”

    能耐自己的心上人何?梅言带些消沉自嘲道:“罢了罢了,都无所谓了。肾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风苓交手支颐,笑眼迷离:“肾好可以长寿啊!蔽之不想多陪卿卿几年吗?”

    想到江黛青的病情,梅言不禁更是沮丧:“这样说来,更不需要肾好了......”

    风苓顿时不见了笑意:“你老实说,卿卿还有多少岁月?”

    梅言瞥风苓一眼:“你不要想太多。”他说:“黛青十几年的光阴应该还是可以有的。只是相较于君善短了许多而已。”

    风苓自斟一口茶饮,垂睫不语。君在泉下泥削骨,我寄人间雪白头。不知嵇元是否能够承受。

    “你也知道,黛青从前多忧思气恼,肝不大好。她落水又伤了肺腑。”梅言说:“目下而言,肝、肺,是决定着她寿命的主要器官。”叹息一声,他又自言自语道:“可是,急不得,还得一步步调理。她的身子,能恢复到哪一步,尚属未知之数......”

    风苓发一会儿呆,看梅言还在郁闷,苦中作乐,逗他道:“卿卿啊,就是心好......”果然叫他倏然发笑。然而笑着笑着就变了味道。

    梅言抱住风苓肩膀,哭道:“为什么......为什么好人总是容易短寿?红颜当真从来薄命?”拍着他背心,风苓也没了玩笑的心情。

    江黛青和嵇元匆匆忙忙离开了五方院,悠哉悠哉地往崔玄那儿去。两人相视一眼,都有些好笑。

    江黛青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随着裙摆一步一摆,绣鞋时隐时现。手忽被携起,耳听嵇元感慨:“就这样,真好......”

    是啊。江黛青脸上也有笑意。冬晴日虽寒,时静心且安。

    从五方院到三堂不远,在江黛青和嵇元看来,更是转瞬即至。然而手相牵,心相连,更有何惧堪不前?相顾盼,共无言。是夙缔良缘,情一段,剪不断!

    直到两人都站在崔玄跟前了,江黛青才想起来没带卷宗。缓缓低下头,热了脸面。

    崔玄见他们二人不语,也是局促,磕磕绊绊地问嵇元:“王爷......和王妃,有......有什么吩咐?”

    “呃......”江黛青看嵇元只顾看着自己,只好先寻思个借口:“昨儿押回来的人,都收监了?”

    “是。”提到正事,崔玄才说得顺当了些:“女匪首在女监。人质暂押在男监,单独一间囚室。剩下的奴仆,上了镣铐,关在了一起。”

    “嗯。”江黛青转而对嵇元说:“我们虽然没带卷宗,但是案犯总归都是要提审的。”她问:“去......看看?”

    嵇元颔首,两人便讨了崔玄一道手谕,往总督府的大牢而来。

    淮南道的总督府监牢,规模不小,叫江黛青有些压抑:“好黑,好大......”她不觉挽抱住嵇元手臂,叹道。

    “一道的刑狱,都要在这里审结了断。”嵇元拍拍江黛青的手,解释道:“押赴京城的重犯要暂押这里候决,下辖各府、郡、县、村的刑犯,也要押来受审复核。所以道一级的监牢都要坚固、宽绰些。虽则如此,我朝重生轻刑,监牢多是空置......”

    江黛青带笑赞道:“是觉得民风淳朴,物殷俗阜......”

    “你喜欢?”嵇元停下脚步,轻抬江黛青颌尖,垂首轻言:“会更好......”

    江黛青低低应声“嗯”。

    与监中属官司狱出示了崔玄手谕,司狱问:“王爷、王妃要先提审哪个犯人?”

    嵇元自然是看江黛青的意思。江黛青便道:“那就......蔡周氏吧。”

    二人入座,嵇元在上,江黛青在下,先听他问个大概。

    蔡周氏带到,嵇元便例行公事:“堂下何人。”

    “犯妇人蔡周氏。”

    “所犯何罪?”

    “故杀子孙。”

    “被害者与你,是何关系?”

    “正是犯妇人亲生独子。”

    江黛青抿口茶,默默无言。

    嵇元继续问道:“动机何在?”此时就不见那蔡周氏回答了。

    江黛青看向那妇人,想起尸格中记录的陈旧殴伤,显然是暴力所致。然而死因却是毒杀,用的也是不难寻觅的毒蕈。不怪太子将此案发还给嵇元重新量刑,他大约也察觉出蔡周氏弑子,别有内情。

    误食毒蕈者,不在少数。若以此为辩,未必没有生机。蔡周氏轻易认罪,分明是生无可恋。

    欲探实情,也容易。只消反其道而行。

    “此案上报至刑部,刑部复核之下甚有异议,特此发还重审。”江黛青突然开口,对蔡周氏说:“吾乃祾王妃,授命与同祾王殿下一起,为你剖明案情,雪此不白之冤。”

    蔡周氏一怔,讶然地看向江黛青。也不理会她的反应,江黛青自顾自说道:“毒蕈在野,难与寻常菌菇分辨,你也是无心之失。”

    “不!”蔡周氏忙道:“犯妇人认得出那白毒伞......”根本不等她说完,江黛青继续道:“日日调羹,还今咸昨淡,不能尽善。偶有错认,也实属正常。之前依律判你流放,是重了些。既是无心之失,死的又是你亲生独子,可怜可悯。”她说:“不如改判杖责,释放宁家......”

    众狱吏看江黛青一味替蔡周氏开脱罪责,都难掩惊骇之色。

    “不!”蔡周氏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不!犯妇人不要回家!犯妇人是故意杀害亲生独子的!只求王爷、王妃重判!以儆效尤,以儆效尤啊!”

    “以儆效尤?”江黛青淡淡问道:“你是说希望以后所有如你一般遭遇的人,都依着你一般重判?”看蔡周氏恍惚,她了然。

    “从实招来。”江黛青缓缓而言。

    蔡周氏哽咽得一会儿,才收泪道:“如前所言,犯妇人确实是认得毒蕈,故意毒杀亲子的......”

    “本王妃说的是动机。”江黛青问:“你难道不想那罪魁祸首,也得到应有的报应吗?”看蔡周氏茫然,她提点道:“本王妃前些日子刚在江南道处理过一件‘虐杀子孙’的案子,祸首父亲,为其子受刑偿命的事,想是还未传到淮南?”

    嵇元开口帮腔道:“那件案子的处置已经从刑部复核下来,邸报早已通达各道,淮南道当然尽知。只是此案中,毒杀在表,虐行在里。民不举,崔玄未能细纠而已。无怪刑部发还复核,确有不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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