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暑假余额正式欠费。

    令人烦躁的开学日到了截止日,那天太阳格外炽热,光线似火无时不刻灼烧着大地,地面持续翻腾出尖锐、沸烈的火焰。

    来来往往入校的学生背着沉重的书包,步子迈得极为艰难,大脑里不停地生产眩晕感,幻想着下一秒就倒在地上,逃离学校。

    校门口喧闹中又透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送学的车辆水泄不通,堵了很长一截,家长们无一例外都格外高兴地欢送孩子们入校,孩子们则寂若死灰、黯然伤神地进了学校。

    其中一辆亮红色迈巴在白黑灰三色的私家车中彰明较著。

    不停有学生、家长指着这辆车小声谈论。

    “儿子,你快看,这车好帅,等我有钱爷必买一辆。”

    “得了吧。”他朋友翻了个白眼,“你知道这是什么车吗,迈巴赫s680,三四百万,你去买吧,倾家荡产去买。”

    “靠,那么贵,那不买了。”

    “……”

    车辆在道路上慢吞吞移动,堵了十几分钟后,那辆红色迈巴赫也终于挤到了正门口。

    游鱼般窜来窜去的学生侧目而视,他们大多不懂车,看向车的第一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它抓人的色彩,以及流畅,具有高级感的车型和外观,几乎一眼看出它不菲的价格。

    配合着车后连珠炮般的车喇叭声,车门被轻轻推开,

    一双细瘦的腿出现在大众眼里,紧接着就是一张极漂亮的脸蛋,甚至漂亮的没有人气。

    尤其那双眼睛,眼型上挑,看人加之唇角平直,会给人一种又冷又傲的感觉。

    察觉到他人目光时,垂着的眼眸漫不经心掀起眼皮,那瞬,好似白雪皑皑,从骨子里透出淡漠。

    喋喋不休的声音在人群中喧涌,那种微妙感,很难用言语言说。

    “……这是我们学校的吗?确定不是隔壁艺术高中的吗?”

    “应该…是吧,可能是高一的。她好漂亮啊,皮肤也好白,气质也好好,感觉一看就是很有钱的富婆姐姐。”

    也有人说:“估计是艺术生进来的,成绩不会太好。”

    一时间围绕着女生产生众多猜测,谁也说不准她的来路和信息。

    而就这样一位众说纷纭的女生,下了车后,第一件事是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

    李叔探出头:“咋了,有东西忘带吗?”

    “没有。”柳时竹面无表情,指了指这台车,“李叔下次少开这车,招眼。”

    李叔不解,乐呵乐呵地笑:“招眼吗?我今早特意挑了这车开的呢,入学第一天,寓意着红红火火,积极向上每一天。”

    “……”

    一路看着路牌,柳时竹踩着点进了高二教务处。

    办公室这会儿没人,只有一个老旧的落地扇在工作。她扫了几眼后,干脆出了办公室,在门口站着等老师来。

    一中是典型的南方学校建筑,连廊众多,走道上人声鼎沸,没有哪个班是安静的。

    尤其一班,仗着是熟人局,几个男生在班里上蹿下跳,就差把天捅破。

    高一升高二有个分班,根据考试成绩进行分班,大多数班级都是由全新的人员组成全新的班级,而一班不一样,班里一大半都是高一升上来的,只有几个生面孔。

    加之是理科班,班里男生众多,聚在一起就成了智商为负,幼稚满分的小屁孩们,一点小事就能让他们乐的笑不可支,满教室地疯跑。

    女生们则围成一个小角落,聊着最近新出的电视剧还有男团,偶尔也聊起班里的班草们。

    当然,这里的班草格外有争议,有人认为梁旭最帅,也有人觉得陈洱帅,还有一点也不服输、认为自己才是全班最帅的其他男生们。

    关于这些争论,正主们并不在意,甚至把它当成一个梗玩的其乐融融。

    第四大组,靠窗的角落里,梁旭趴在桌子上,脸枕在支着的左臂上,像一具死尸班,了无声息。

    夏风轻轻拂过,吹乱少年柔软的头发,光影婆娑地投落下来,用模糊的线条随意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侧脸,却唯独在眼睛处故意用忽明忽暗的阴影遮住,好似怕人发现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眸。

    在班级追逐打闹半头,葛伟终于想起自己的好兄弟,喘着气,一屁股坐在了梁旭旁边空着的位子上。

    “旭子,旭子。”葛伟使劲摇晃他,“别睡了,快嗨起来,嗨起来!”

    正在睡觉的男生不为所动,被光影藏住的眉眼轻轻皱了皱,他的呼吸声很轻,明明没太睡醒,右手却精准无误地按在了葛伟的脑袋上。

    “嗨你妈,别吵我睡觉。”

    葛伟从他的手下挣扎出来,安静了许多,但依旧不老实地前后晃荡着板凳,随手拿起梁旭桌子摆放着的作业,快速地翻阅而过。

    下一刻又嫌无聊,将作业放回,葛伟贴在男生耳边吹风:“旭子儿~你作业补完了吗?”

    这句话像破解男生的通关密码,一直处于昏迷的梁旭忽然坐直了起来,睡眼朦胧,艰难地揉了揉脸,以维持可怜的丁点清醒。

    “你说呢。”梁旭疲倦地靠在板凳椅背,另一只手则顺势搭在葛伟的椅子上,强制性让它保持稳定。他半眯半睁着眼,眼皮困的能有千斤重般,“老子肯定补完了啊。”

    “那补到几点。”

    “还好。”

    “还好是几点。”

    “六点。”

    “……”

    毫无疑问,这个六点必定是今天早上六点,也就意味着八点到校,梁旭大概率只睡了一个多小时。

    葛伟爆出一声牛逼,正说话着,门外出现了个脸生的男生,手上提着一大摞书,往班级里喊。

    “梁旭,你们班梁旭在吗?语文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梁旭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老师叫他肯定是让他去搬书,顺便嘱咐点别的事情。

    “……”

    梁旭烦躁地撸了撸头发,无奈起身,出发去寻找语文老师。

    新学期新气象,不止同学们进行了重新分班,变换了班级,老师们的办公室也做了新的调整,小科目学科进行了合并。

    梁旭沿着原先去语文办公室的路线来到了一楼,却发现更换为了新的级部办公室。

    同时,好巧不巧,遇见了昨天迷路的那姑娘。

    那姑娘此时正面对着护栏外的枫树看,没注意到他。梁旭挑了挑眉,正打算装作没看见、没认出转身离开时,忽然被她叫住。

    那姑娘嗓音迟疑,又带着十分的确定:“梁大帅?”

    “……”

    “…………”

    梁旭一时间如鲠在喉,好似被打了软绵绵的一拳,想说些什么,可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是,谁教她的,这梁大帅难道不是一看就是假名吗!

    本着自己挖的坑,含泪也要填的理念。

    梁旭转过身来,略带冷酷:“哦?是你?”

    下一瞬,他就为自己的不正常感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秒切换成正常画风。

    学校一个年级有着快两千人,三个年级加起来人多的像一座小镇,平时两个陌生人遇见的概率很小。

    想着也就是偶然路过,梁旭无所谓地扬了下眉,同她瞎聊。

    “挺巧,没想到你也是一中的。”梁旭懒洋洋说。

    柳时竹平时和陌生人话也很少,淡淡地“嗯”了声。

    两人相互尴尬了瞬,开始没话硬聊。

    “你是在等人吗?”

    “嗯。”

    “等老俞吗?”

    “嗯。”

    几个回合下来,梁旭甚至开始怀疑这姑娘是不是个机器人,除了嗯,其他话通通不会说。

    他垂下眼来,瞧着小姑娘。

    小姑娘也瞧着他,黑漆的眼睛望人时,空洞的像没晕开的墨,清冽淡漠。

    “……”

    行吧,这姑娘真没意思。

    梁旭哼了声,决定开溜:“那你等着吧,我先走了。”

    “嗯。”女孩看了看他,回。

    梁旭:“……”

    不是,为什么他会有种被冷暴力的感觉……?

    梁旭望一眼神情依旧平静的女孩,他微窘地摸了摸鼻子,掩下心中微妙的感受。

    刚想转身撤离,他就看到老俞左手拿着保温杯,右手臂夹着教科书,远远地和另外一个德育主任走了过来。

    老俞也看见了他,热情地喊住他:“小梁来,把这书给我放班级桌子上。”

    梁旭:“……”

    好了,这下他也不想说话了。

    ……

    待梁旭走后,老俞摸着微秃的头,笑呵呵地开了办公室门,让柳时竹进来。

    他坐在板凳上,将那个老旧的风扇改成了摇头模式,嘎吱作响地呼呼转,吹得柳时竹裙子鼓鼓的。

    老俞慢悠悠地吹了吹热水,从犄角旮旯处拿了份校园手册出来,特意翻到校规那面。

    “你刚入校,每个学校的规定可能不一样,你要着重注意一下。”

    柳时竹往纸上看了两眼,一眼看到他指的那行——

    不得打架,闹事,吸烟,喝酒,赌博,穿奇装异服……一经发现,视情节给予警告、记过等处理。

    紧接着,他又说:“我们学校对诚信考试这一块也查的很严,是严禁杜绝作弊等行为的。”

    虽然有些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要点出这几点,柳时竹还是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又说了几句,看着快到时间,老俞站起身,领着柳时竹去了班级。

    走廊上已没有刚刚的喧哗,各班新班主任也皆以上岗,和班级同学进行磨合。

    而越是这样,走廊最尽头的班级,吵闹更加显眼。

    老俞的脚步也忽然悄无声息起来,步子小而缓,沿着窗户边一路审视过去。

    窗户贴了单向防窥膜,外面能看见里面,里面却很难注意到外面有人,只能依稀看到一个黑影。

    顷刻间,老俞忽然站定,眼睛死死地盯着窗边的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

    时间沉默不语,里面的同学也沉默不语地迅速装作在学习,除了那个男生。

    他一无所闻,勤苦地埋头看着桌肚里那本小说。

    窗户“咻——”地被推开,似变魔术般夺走了他手里的小说。

    这位又高又壮的男生痴呆了一秒,随即跳起来,望见了窗外,正对着他,面无表情的柳时竹。

    “我草,你谁啊,干嘛拿我……”书。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了站在柳时竹旁边,沉着一张脸的老俞。

    “……”

    那男生一下子不说话了。

    “葛伟,还要我说几遍。上学就要有上学的样子,别天天看不该看的书。”

    老俞将书放在眼前,扫了扫简介,皱眉:“你一个大男生看什么言情小说。”

    葛伟死鸭子嘴硬:“这哪里写了言情小说,在我眼里它就是名著。”

    老俞懒得跟他多嘴,直接拿了书进门,又指了位置示意柳时竹坐过去。

    因为人员调动不大,还没开学前,老俞就已经将座位提前排好,开学的时候大家各自就已经有了确定的新同桌。

    柳时竹背着空书包,礼貌地穿过讲台,还对老俞说了声,麻烦让一下,谢谢。随即,径直走到第四组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坐好。

    其间,时不时有敬佩和惊艳的目光投向她。

    她坐在位置上,薄薄的阳光落在她身上,穿了一身miumiu学院风套装,衬得人身材高挑,皎皎若明月。

    树上的蝉鸣不止,从树梢透进来的金色阳光,在她肩头熠熠跳跃着。

    柳时竹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板凳,歪歪扭扭着,挂着个黑色书包,桌子大咧咧地摆着暑假作业,唯独桌子主人不在。

    她扫了两眼后就收回视线,翻阅起桌上新发的课本。

    开学第一天,按照惯例会有一个级部主任广播发言,老俞也仅在班里训了几句话后,就让大家自习,匆匆拿着言情小说离开。

    然而,老师一走,班里又恢复刚才的喧哗。

    又过了没一会,班级后门被推开,一沓厚重的资料都放在地上。

    梁旭往前走了点,拽住葛伟的板凳往后拉,给了个眼神,好友俩就默契地起身一一给同学们发书。

    班级里成块的吵吵闹闹,两个少年的身影穿梭在班级之中很显眼。

    柳时竹抬起眼来,就看到了刚才刚遇见的少年。

    她挑了个眉梢,没想到那么有缘,居然还是在一个班里。

    书陆陆续续发到三四两组,梁旭发的稍微慢点,还在发第三组前排时,葛伟就已经发到了第四组后排。

    葛伟发完后,没直接回到座位上,而是得瑟地喊:“梁旭。”

    梁旭扭过头来,下意识接:“叫爹干嘛?”

    却没想,这一回头,没对上葛伟的脸,而是看到了自己新同桌,柳时竹,即刚刚在级部办公室遇见的小姑娘。

    梁旭:“……”

    柳时竹:“……”

    微妙的沉默了下,柳时竹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再到确认:“你叫梁旭?”

    “……”

    还没待梁旭说话,葛伟就一把勾上了梁旭的脖子,不解地看向俩人:“是啊,他叫梁旭,难道不叫梁旭,还能叫别的吗?”

    眼神对视再对视。

    “嗯。”梁旭表现地一脸无辜,“没错,我确实叫梁旭。”

    “但梁大帅也是我的名字。”

    他顿了下,“刚取的艺名也是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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