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雨季总叫人心烦,昨天我的鞋子全湿透了。今早出门前,我特地朝窗外瞧了瞧——淡蓝的天空,用染上不纯粹的白色块,像浸过水的棉絮在绢布上浮动着。层次鲜明,步履蹒跚,渐行渐远——近的是白色,远的是灰色。

    “过洁世同嫌。”我叹了口气,出门了。

    云层之下,是一片闹市,人声鼎沸,从四面八方涌来。我看向周围,人人都长着一张嘴,但却不知道声音从何而来。

    时间是五点二十分,营业的店只有一家。

    “阿姨,三个煎包,一个鸡...”忽然,一切都沉寂下来,就想是被清晨时回廊刮过的劲风折去了双耳。虽然不知道服务员能否知道面前的这个老顾客要的仅仅是一个鸡蛋,但我还是不愿出声打破这样的宁静——就像怀中依偎着沉睡的少女时连一声浑浊的呼吸都显得奢侈一样。我也没有闲情去看头上的鸟、空中的云是否移动——我看像人群,嘴唇叽叽喳喳地动着,可我却听不到任何,即使是风落地的声音——我拥抱着整个世界。

    就像是片片浪花冲打中的礁石,在一刹那归于平静。平面以礁石为中心向外扩大,一片汪洋像一滩死水般快速沉寂下来,微波一圈圈扩散开来,平静地包裹住一切。我也沉静在这种“空”的境界中——这由造物主杖衡天地的奇观!铁铸在地上,无法动弹。我一度怀疑听力是否丧失,但从未如此清晰的大脑使我暂时忘记了这一切。

    “打包!”灰色的身影向我走来,宽大的布衣下,是一张难以辨认的脸,声音传到了餐厅的每一个角落。人们看向她,惊讶于被那一刹间的清脆动人贯穿的心脏;我付了钱,回味着余音中如《尼娜》般哀毁骨立的悲痛——那穹宇中最清灵的声音,不是礁石所能发出的。

    她没有伞,于是我撑着伞,她没有家,于是回了我的家。

    室内,窗明几净,门口的花瓶插着半枯萎的玫瑰。她随手带上了门,止住了风中摇曳的玫瑰花瓣。

    “你吃。”她递给我三个煎包——店员真的给我拿了一只鸡!讽刺的是,她将鸡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却没有找到一个鸡蛋——我付了三倍的钱,却连即使是三分之一个鸡蛋也没有找到。

    她尝了尝那只鸡——那只为了凑单买的李,显然不和胃口,粗制滥造——从外观就能看出:孜然集中撒在了鸡屁股上,鸡背上松散的皮质不禁让人联想到博物馆正在展览的镂空丝绸。

    “直接选就够了,非要凑满减钱。”我咬了口皮脆肉酥灌汤煎包,发出冰块碎裂的声音,没有说话,因为执着于小聪明的人都是自认为很聪明的——即使神也不例外。

    她吃起那只鸡腿来,这是我才以真正看清那张灰袍遮蔽下的脸,惊艳只是一瞬间,我随即被那双星辰般的双目吸去了所有目光,就像在不停向下坠落,向下坠落,悬停在深渊之前,与虚无对视着。

    苍白的灵魂闪烁着,却为我面前单调的世界创造色彩,面对那熟悉的,蒸汽笼罩着的世界,我的眼角不禁湿润。回神时,女孩已系好了头带,细长的黑巾洒下,掩住干涸泉眼中涌出的珍珠。她抬头望向天空中从未如此之近的云朵,雪白的长发在满楼的微风中飞舞。

    我不由得心疼起来,伸出手,托住她纤细的腰肢。

    恍惚间,我看到了山村中农民虔诚的仪式,祈求一场夏夜通透的雨。而她却看向窗外,雨雾升腾中熙熙攘攘的人群。

    “水汽往城市走,无可奈何的,”我顿了顿,“雨将下在人们呼唤的地方。”

    她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抚摸着那只半枯萎的玫瑰。

    窗外传来孩子哭闹的声音。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这么简单,为什么背不出!“

    接着是长久的沉寂,屋内的玫瑰在雷声中兀自颤抖。

    就这样,我和她,同一个时间,相同的地点,不同的维度,不约而同地,凝眸在名都入云的金色塔顶。可那天云层实在太厚太低,我霎时竟分不清看到的是金顶还是云上折射的幻境。

    它实在太高了,云层不过是他的地基,他睥睨着太阳,向我展示着人类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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