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言,那小孩似乎不擅长交流,每每回头和江余愁对视上就又别别扭扭的扭过了头。

    跟着小孩到了他家,江余愁好奇的打量着屋子,昏暗低矮,只有两间房间,一个稍大点,有张床,有个方桌,另外一间就剩下一张床了,大点的那张床上躺了个盖着破被的妇人,她的下半张脸被被子遮住,看不到全脸,但面色苍白,仅病殃殃的眉眼里还能看出点年轻时的风情。

    江余愁看了她两眼,那妇人也看见了他,朝着他“啊啊”两声。

    小孩去另一间房帮他布置床了,江余愁沉默的看着面前痛的只会唤叫的女人,半会儿,移开了目光。

    “好了,……你先睡那边吧”小孩给他倒了点水,指了指里面还算整齐的房间,那原本是他睡的,现在收拾出来给江余愁。

    江余愁歪了歪头:“……你呢?”

    “……我睡地上”小孩淡淡道,他又看了眼江余愁,声音小了点:“叫我李秋就行…你呢?”

    “江余愁”江余愁冲他笑了笑,李秋脸一红,偏头不理他了。

    他转过身,用一个缺了口的杯子倒了点儿水,准备给躺在床上的女人喂点儿水,他掀起女人遮住下半张脸的被子,令人惊恐的是,那女人的下半张脸已经没有了血肉,只剩下了森森白骨,看起来格外可怖。

    李秋偷偷瞄了江余愁一眼,没解释,只是身体一偏,挡住了江余愁看过去的视线,给女人喂水,他声音很低:“……母亲,你还喝吗?”

    床上被称为“母亲”的女人“呃呃”了一声,李秋放下水杯,他避开了母亲看向他的视线,避开了那其中的哀求:“我去睡了,你也休息吧,有事的话叫我就行”。

    女人“啊啊”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那声音里竟有了几分怨毒。

    李秋不理他,拉着江余愁进了里面较小的屋子,女人怨恨的声音在得不到回答后又逐渐小了下来,变成了呜咽声,最后静悄悄的没了声。

    李秋又看了女人几眼,才向江余愁开口:“那是我母亲……她感染了腐衰病”

    腐衰病,恶欲城下城区的一种流行病毒,感染的人□□会逐渐腐烂,痛不欲生,江余愁不了解这种病,但他能感觉到,李秋的母亲命不久矣。

    李秋躺在地上,看着江余愁精致的侧颜,突然开口:“……江余愁,你不会害我吧?”

    江余愁弯了弯眼,“嗯?”了一声。

    李秋皱了皱眉,嘟囔了句什么,开口:“……你要真害我,我也认了,我头一回儿做一件善事儿,要是被人害了也是我命不该行善”。

    进入恶欲城的人五花八门,什么样的人都有,外表和善但心思歹毒的人,他见的多了,这次看见江余愁,不知怎么鬼迷心窍,竟把他带了回家,江余愁要真是那种人,他真就该认命了。

    他这么一想开,身子背了过去,闭眼睡觉。

    破败的屋里漏出一点点月光,李秋已经睡着了,小孩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皱,江余愁从床上起了身,他动作很轻,月光照在他脸旁,将他艳丽的容貌柔和了下来。

    他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女人的床边,女人浑身腐烂,其实根本睡不着,突然看见他,惊恐的“呃呃”乱叫。

    “嘘”江余愁轻轻笑了下,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让她安静的动作,昏暗的屋子里,他的一举一动都美的让人心惊。

    “你,其实,很痛,想离开”他轻轻的开口,话语像是刻意说的字句分明,很慢,女人听的清清楚楚,听清的那一刻,她便沉默了下来,一双绝望的眼睛哀求般看着江余愁。

    她瞪大了眼,早已腐烂而不能动的手如今竟然抓住了江余愁的衣角,目光里悲痛而恳求。

    江余愁没有继续说话,他站在女人的床边,几分月光从屋顶的木板间隙漏出来,照在青年的脸上,也照出了他的影子,此刻,他身后的影子渐渐清明了起来,接着越来越大,像只膨胀的怪物,猛然扑向了床上的女人。

    ——

    李秋是被阳光刺醒的,他坐起身,看见江余愁早已醒了,安静的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注视着眼前的青年,不知怎的,他一阵阵心慌。

    就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怎么了?”江余愁歪了下头,笑盈盈的看着他,李秋怔了下,感觉青年有了什么变化,他昨日的迟钝和懵懂像是突然被削去了,如今多了几分妩媚和锐气,变得更加迷人。

    他摸不透江余愁的变化,没说什么,走出了房间,江余愁看着他的背影,眼睫垂落。

    不出几秒,他听见李秋惊恐的大叫了一声,李秋完全愣住了,瞳孔缩的很小,吃惊的张着嘴,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床上是他的母亲,苍白的面容,紧闭的双眼,早就已经了无生息了!

    他昨晚没有醒,也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他听看病的医生说,他的母亲至少还可以活一个月,他的母亲没有能力自杀,那就只有……

    他浑身颤抖,目光看向了江余愁。

    江余愁不知何时倚在了门边,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看着男孩,面对李秋带着惊恐,不可置信的询问眼神,他轻轻“嗯”了一声。

    “你……你干了什么?是你干的?”小孩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无力支撑自己站直身子,一步一步的后退着:“你杀了……我母亲?!”

    看着江余愁坦率的承认了,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冲了上去,抓住了江余愁的衣领:“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杀了她?你怎么能杀了她?!”

    江余愁慢慢抚上李秋的背,声音很轻:“她求了我,她被病痛折磨的痛不欲生,早就想死了,你知道嘛?”

    李秋听了他的话,原本情绪崩溃的他竟安静下来,愣愣地松开了攥住江余愁衣领的手,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击穿了,无力的跪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着“……她想死……她想死,我知道啊,她想死……”

    他双手捂住脸,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啊,我知道啊,但是她怎么能……怎么能丢下我!我怎么办?!我就剩她了……我怎么办?”

    “……我说了我会带她治病的,我让她忍一忍啊,我只剩她了,我怎么办?……”

    小孩哭的很悲痛,他活在19区这个吃人的城区,滚打摸爬,鼻青脸肿,他都一一忍了下来,但母亲的死却像是抽去了他的脊骨,让他一下子没了生机和存活的动力。

    江余愁蹲下身子,将视线放到与他平齐,李秋怔怔得凝视着他漆黑的双眼,他听见青年缓缓说道:“你跟着我吧,我可以成为你所依靠的对象,你听从我,跟随我,视线永远看着我,我带你,活下去,好吗?”

    眼前的青年噙着笑意,黑而长的头发坠落在耳畔,明艳且危险,他的瞳孔很黑,却很亮,李秋从他眼里可以看见自己的呆愣愣的倒影,此时,那双眼睛像是什么诱人的鬼魅,让他移不开眼,他忍不住一字一顿的开口:“好”

    “永远看着您,跟随您……”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余愁眨了下眼,那种被摄住魂魄的感觉猛然被切断,李秋回过了神,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恐慌的瞪着江余愁,像是半会才反应过来:“你……对我用了天赋?!”

    江余愁皱了下眉:“……什么?”

    李秋却莫名平静了下来,他咬了咬牙,突然揽住了江余愁的脖颈,头埋在他肩边,声音很小:“我跟着你,江余愁,我想活下去,带我活下去。”

    他需要一个,能支撑他活下去的人,成为他的信仰,江余愁说要让他活下去,他无所谓了,他想活下去,就可以为了他而活着。

    ——恶欲城,审视院中。

    前来汇报的女子面露惊慌:“城主……检查污染因子的仪器坏了…”

    这种小事按常理来说是不应该汇报到城主这儿来的

    谢寒休皱了下眉:“…坏了?”

    “…不,不不,更糟糕!更确切一点,仪器不是坏了,而是检测到的污染因子突破了最高阀值,仪器承受不住了!”

    “……而根据研究人员对仪器的检查,突破阀值后仪器就已经报废了,警报声被延迟了至少24个小时!也就是说……”女人顿了顿,才艰难的开口。

    “我们对新入城这一批城民的检测都不管用,而这三天内入城的城民里至少有一个S级污染物以及……”

    “数个被污染的城民?”谢寒休敲了下桌面,替她把剩下的话补上。

    “是……是这样”

    “那就麻烦了啊”男人懒懒眯了下眼,接着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黑什”。

    “在”

    “立刻封锁城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安排所有能力有关净化的征猎兵对1至18区的全部民众进行检查,宁可错杀,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

    黑什:“……那19区?”

    19区属于下城区最乱最脏的一个区,住在那里的城民大多混吃等死,无恶不作,治安特别混乱,同时,污染物也最容易往那里跑。

    谢寒休:“19区……我亲自来,至于检查出来的污染物和被污染的人,全抓起来,喂给——它。”

    喂给那种东西?!黑什内心惊异一瞬,脸上却面不改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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