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一半突然感觉身体发冷,迷迷糊糊中以为自己晚上空调开太低了,用手在床头柜附近摸索找遥控器。

    摸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遥控器,原先床头柜位置空荡荡一片,什么东西都没有。终究还是困意战胜意识,这让她不想睁开眼睛,不想去考究为什么自己摸不到床头柜这件事,只当自己找的位置不对。

    找不到遥控器,那就把空调被拉好包裹全身吧!

    用力一拉,五斤重的大棉花被用力硬扯也才堪堪拉过脖子,觉得舒服了正准备继续睡过去的时候,突然脑子一个激灵让她瞪大眼睛:大夏天我床上哪来的厚被子?

    猛地一坐起来就看到,身上盖的被子印着大大的喜字,头顶的白色天花板因为建筑时间比较长,产生了一丝丝霉菌斑点。往左看去,窗户内层有纱窗层,窗外外层是玻璃层,上面结满了冰霜,导致看出去是模糊一片。

    这时候马汀汀的第一反应是:这一定不是在做梦。

    之前在热门平台上看到过一条检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最好办法是:通过清醒时的刻意检视,让大脑尝试一种或多种现状核实,例如:读一份报纸,或者尝试移动物体或看钟表。

    刚刚她已经第一时间思考自己是不是在做着一个清醒梦,但是很显然不是。

    首先,她现在直观地感受到的体感温度显然不是在夏天。

    其次,她能很清晰的看到并且分析周围的物件有什么,例如墙上有几块霉菌,或者床边有贴着五福的贴纸以及造型,如果是在梦里,这些细节只会被一笔带过。

    最后...

    马汀汀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显然不是一个25岁成年女性的手,手掌大小只有原来的1/2。用力握拳,指甲掐进肉里,能感受到很明显的痛觉。

    “如果这不是梦的话...”想都没多想,缩小版的马汀汀站起身来,也不顾再穿上衣服,只是踩上地上的棉拖鞋,飞速打开门往楼下跑去。

    “现在天已经亮了,外公外婆一定起床了。外公肯定还在,我要去找外公。”她听见自己的心和脑子告诉她,走快一点,先去找外公。

    两阶台阶并作一步,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吃力了,但也顾不上那么多,好在没出什么意外。

    没看到外公,倒是外婆听见那么大的动静从厨房走出来,一看见浑身上下只穿了保暖内衣的马汀汀立马带着关心的责备起来:“没穿衣服就下楼你不怕感冒啊!快上楼穿衣服再下来吃早饭。”

    外婆也比以前年轻,腿脚利索,口齿清晰,牙齿全都还健在,眉目间没有带着伤感和一股孤独感。

    “外婆~外公呢?”

    “找你外公要钱买糖吃啊,那也要穿好衣服先,听话昂,穿好后我叫他给你一块钱。诶,干什么,干什么哭啦,做噩梦啦?”

    见到外婆后马汀汀就忍不住开始哽咽,听到外公真的还在以后眼泪立马彪了出来。

    “嗯...外公呢?外公去哪啦?”

    “噩梦都是假的,你先去穿衣服,外公去赶鸭子去田里了,等下就回来,你先去把衣服穿好先。”说完放心下来,推了两下示意她上楼。

    马汀汀是真的忍不住,因为实在是太想念了。

    以前,或者说25岁的马汀汀的那个时代,外公是在她2017年参加高考的前三个月去世的,死亡原因是胃癌晚期。

    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外公,是2017年的春节,自己新家刚刚装修完毕没多久,从新家回到老家过年,那时候外公的状态也没有很差,马汀汀用自己爸爸淘汰下来的手机给外公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老人背后垫着枕头倚靠在床上,眼睛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但是脸上还是带着笑容。

    在未来的很多年,马汀汀很庆幸自己给外公拍了一张高清照片,而不是只能盯着墙上的黑白照片怀念,但是她也很遗憾自己从没有跟他一起拍过一张合照。

    春节那天18岁的马汀汀跟外公说:“去新家住一段时间吧,这样我放月假就可以看到你,可以照顾你。”

    外公低着头说:“不去。”

    可是马汀汀分明看见了外公眼睛里的期待,外公是想去的。

    “为什么啊,新家明明有10万块钱都是你付的啊,那个书房的小房间就是留给我和妹妹睡,中间的房间是你和外婆的啊。”她表示疑惑不解。

    外公头更低了,但是还是勉强笑了笑,不说话。

    马汀汀去找外婆,外婆说:“外公可能挺不过今年了,他是怕新家沾了死气不吉利。”

    马汀汀轮番摇人劝外公,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劝的动犟种外公。

    这个时候离外公去世就相隔了两个月,多年以后马汀汀回想,一定是外公知道自己身体条件越来越差了,他是希望自己归根于老家,如果去了新家,那么他很有可能会倒在县城的医院里。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马汀汀完全没有想到外公身体条件能急剧下降,毕竟春节的时候还能坐着晒太阳。

    外公的那一天,没有一个人通知她。

    那天刚好是第一次高考模拟考,考完的第二天,语文老师分析试卷的时候,班主任敲门进来说:“马汀汀你出来一下,你爸爸在学校门口找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她能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一定是外公出事了。因为家里一般不会主动去学校找她,还是这么临时突发的情况。

    怀着一股不安的心,到校门口看到爸爸眼眶红红的那一刻,没等爸爸说什么,她嘴唇微微颤抖的问:“外公去世了是不?”

    爸爸没说什么,点点头。

    马汀汀再也憋不住,嚎啕大哭。

    爸爸摸了摸她的头说:“前天晚上去世的,妈妈说你在考试,就先不要跟你说。你先回去学习吧,跟老师请个假,明天早上我再开车过来带你回去。”

    马汀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教室的,但是那天教师里的所有人一定都很很清晰的记得那天的马汀汀,白嫩嫩的脸蛋上和眼睛像是过敏一样红肿,眼睛里面出现的血丝比连续熬夜好几晚的人还要多。

    马汀汀哽咽着跟班主任请了假,班主任可能看她状态不太好,让她先回宿舍休息。那天晚上马汀汀几乎没有睡觉,刚开始,她只要想到外公去世就开始无声流泪哭泣,到后面哭到有些麻木,眼前展现出以前的相处日常,耳边一直环绕着外公的声音。

    “又要钱,整体就知道买零食吃”,但是不妨碍他从腰包上找到五毛钱给她。

    “小孩吃小米,大孩吃大米,汀汀是个好孩子”,他躺在床上,把小小的她放在小腿上让她荡秋千。

    “小孩子不爱吃饭是正常的,等下我来喂”,这是她含着米饭不肯吞,被妈妈拿着柴棍打的时候,他把小小的她护在身后。

    “不是她偷的,是我给她的,就是给她买字典”,这是她偷了外公50块钱的时候,兜里还有30几没花完被发现的时候,外公帮她辩解的。

    还有无数无数的画面...

    第二天回老家的路上,马汀汀一脸麻木,哭过头了导致现在确实很难有情绪起伏。下车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块白色的幕布,两边有两大束黑白相间的鲜花提醒着她,外公真的去世了。

    这时候她再也忍不住,往家里冲。

    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不经常回家的舅舅舅妈也在,所有人都在哭嚎,她又忍不住了,在棺材旁边,哭得比谁都要真切。

    外婆在旁边一边哭一边跟人倾诉内心的伤痛:“孔和走的前一天,他是回光返照了,前几天完全吃不了东西,只能泡一点营养粉,那天我喂他粥和牛奶都能喝的下的。”

    “他走的那天晚上,可能想要拉屎,但是又不想叫醒我,就想自己搞,他又没力气,糊得满床都是屎。床头的抽纸都被他抽完了,他就拿纸壳来擦,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就自己走了。”

    “以前天天喊哪哪疼的,他最后那几天肯定很痛,但是他都没喊。怎么可能不痛嘛,胃癌哪有不痛的。”

    “他是想,死了也不想麻烦我啊。”

    听着外婆嘴里说出来的话,马汀汀完全无法压抑内心的痛苦,哭得满脸眼泪和鼻涕,上面哪一句都在她的心里反复戳孔。

    旁边的街坊邻里也不禁感慨:“汀汀是真的孝顺啊,你们家就汀汀从小就孝顺。”

    舅舅也应和:“是啊,她从小就是我爸我妈带大的,我妹妹(林海燕)和妹夫从她三岁就外出打工了,一个月就回来一次,对她外公外婆感情很深的。”说完一边擦擦眼角的眼泪,一边往火堆扔纸钱。

    外婆擦了一把眼泪也说:“每年拜神,就听到汀汀说要把自己寿命分外公外婆20年,分爸爸妈妈20年,自己只要活到40岁就够了,平时她外公也是最疼她了。”

    葬礼办了3天,把外公送到坟墓里,马汀汀就要回学校学习了,期间老师也打电话跟马汀汀说了一模成绩,655,班上排名第二,段里排名十三。综合来说,如果高考稳定发挥的话,985和211都是没问题的。

    马汀汀对着外公的坟墓,心里轻轻地说:骗子,过年的时候明明说好要至少会等我高考成绩出来的。你在天上也看着我,对吗?

    ...

    马汀汀回到房间,目光搜寻了一番,旁边椅子上有外婆放好的衣服,脏衣服估计已经拿去洗掉了。她换上了米色的毛线衫,套上红色的羽绒马甲,穿上带绒的黑色裤子和袜子,又重新穿好棉拖鞋才下楼。

    一边吃着外婆做的疙瘩汤,一边不时往外看外公回来了没有。惹得不明白情况的外婆还真的以为汀汀惦念着一块钱去买辣条吃,频频偷笑。

    “田边上水管都冻住了,敲了半天才把里面冰柱子敲碎抖出来,不然水不通,下面的田都会干了”,外公在门口弯着腰舀水冲掉雨鞋上面的泥土的时候,就发现腰上突然一沉,转头一看是马汀汀搂着他,把头都靠在了他的腰上。

    外婆打趣着说:“赶紧给她一块钱,不然她今天就不放手了。”

    外公皱着眉瞅着好像不是这回事,他看见汀汀嘴巴都颤抖了起来,满脸的眼泪:“怎么了?先别哭,汀汀你慢慢说。”

    马汀汀不敢赌自己是永远变成现在这样留在这个时代了,还是说,会不会突然在某一刻一睁眼就回到自己租的小公寓里,继续开始没有幸福感的打工生活。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当下。

    面前的人是真的。

    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她只能拉着外公和外婆的手往房间里面走,把门锁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对着两个不明所以的花甲老人说道:“我是25岁的汀汀,我是从未来来的。外公你会在2014年确诊胃癌中晚期,经过手术和化疗,好了两年,然后16年又复发了,17年初去世。你去世以后,外婆一直很孤独,妈妈接她去家里住,她也不肯去,后面身体也不怎么好。”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满脸疑惑。

    她看向外公继续说:“得胃癌的原因不清楚,但是很可能是13年你去别人工地干活,没什么好菜,吃了很多腌鱼和腌咸菜,还有隔夜饭菜导致的。”

    外公打断她:“什么家里,什么工地?汀汀你晚上是不是做噩梦了啊”,说完一脸担忧的表情看向马汀汀,他不理解,每个字都能听得懂,但是她嘴里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听不懂。

    外婆内心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拉着外公走到一边,纠结着说:“我怎么看着像是中邪啊,早上你回来之前就一直哭,现在又说这一些奇怪的话。叫黄大师过来跳一下吧?”

    “你先问一下吧,我看着也有点奇怪,你看汀汀脸上的表情诡异得很,像给什么东西上身了。你先问问黄大师,我电话叫建洲和海燕回来。”

    马汀汀看着外公外婆走到一边说着悄悄话,显然是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里,想找个理由让对方能够信任她。

    急中生智,她看向墙边挂的日历。

    这年代大家使用手机的人还不多,他们也没有手机,家里倒是有一个电话座机。所以外婆就有每天圈日历的习惯。

    从日历上显示,今天是2007年12月21日。她努力回想8岁的时候,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突然想到明天就是冬至,她对这个冬至印象非常深刻,

    马汀汀走上前着急着说道:“昨天澳门会回归中国了,明天是冬至!明天村北边的刘强叔跟他媳妇上山去寺庙拜神求子的路上,没踩稳,两个人一起摔旁边溪里去了,刘强叔腿会骨折,他媳妇过几天就能查出来怀孕了。”

    说完还怕他们不信:“外公外婆你们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不要去多想别的,如果明天这件事情发生了,你们就相信我说的话行不行?”

    外公按住外婆的手,摸了摸汀汀的头发说道:“行,先吃饭吧,饭都要凉了。”说完又看了一眼外婆示意她现在先别说话。

    外婆心领神会,招呼汀汀去把剩下的疙瘩汤喝完。

    饭后马汀汀回到房间,找到自己的笔和写作业用的方格本,把自己能想起来未来会发生的重大事件都列出来,并且画了个时间轴在旁边。

    窗外下着小雪,让人感到冷意的不止是冬天的温度,还有马汀汀的话。

    外公和外婆借着出去挖萝卜的借口,两人往山上走,说话间还时刻注意周边有没有人出现。

    “汀汀的意思是,她身体是8岁,但是灵魂是25岁的。”外公给外婆解释了一下马汀汀的意思,因为外婆这辈子几乎没有出过这座大山,看到汀汀的异常表现只能联想到神神鬼鬼的。

    “作孽啊,汀汀说的是不是真的啊!”外婆听到后差点踩不稳就要腿软下来。

    外公连忙扶着外婆,干脆就坐在旁边还算干净的石头上,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人影后压低声音说:“不知道,这事你先别在电话里跟海燕和建洲说,就把他们叫回来再说。”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你明天先不要去寺庙了,就拜一下这边山头的土地公,我明天跟过去看看刘强会不会出事,要是真的,能帮的就帮上一把。”

    外婆心有余悸,两人搀扶着往上走,到土地公的神像台虔诚的跪下拜:“保佑我汀汀这辈子顺利健康,无病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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