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聆携徐若羽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一处僻静地,看着像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宅院后巷,想来罗府的人是追不上了,风聆扯下面纱,气喘吁吁。

    徐若羽亦解下面纱,“其实,不必跑得这么着急。”

    风聆倚靠在墙砖上,“好歹是做了亏心事,你能别这么镇定自若么?”

    徐若羽道,“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风聆张了张口,“私自潜入他人府邸,未经许可擅动他人财物,这还不算亏心事啊。”

    徐若羽又问,“那宝箱里装了些什么?”

    风聆摆了摆手道,“不过是些金银细软,没什么特别的。”

    徐若羽轻皱眉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什么了?”

    风聆平复着呼吸道,“还有两本旧书,一本是孟府先人的自述,一本是孟氏族谱,再无其他。”

    徐若羽道,“你拿出来没有?”

    那能叫拿吗?不问自取视为偷!

    风聆摇摇头道,“没有,我放回去了。”

    徐若羽深深皱眉,“为何?”

    “拿来又没用,我为何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风聆反问。

    徐若羽垂了垂眸,默然不语。

    风聆直起身来,“好了,虽然又是白跑一趟,但总算我俩都全身而退了,兰莫悲应该已经回到客栈了,我们也回去吧。”

    徐若羽点了点头,随之离开。

    然而当风聆和徐若羽回到远尘客栈时,米粥迎了出来,“风聆姐,徐公子,你们回来了。”又探头看向他俩身后,“怎么不见掌柜的?”

    风聆惊诧道,“兰莫悲还没回来?”

    米粥惊得一颤,“没有啊,掌柜的今早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怎么没一块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风聆转身就走,“我去找他。”

    徐若羽当然跟她一起走,连米粥都破天荒地在下午闲散无事之时迈出了客栈大门。

    三人行色匆匆地转上长街,恰逢兰莫悲一手拿着一根糖葫芦,一手揣着个纸包迎面走来,三人便齐齐停步。

    风聆磨着后槽牙道,“所以,他是去买糖葫芦吃了?”

    徐若羽无话可说,米粥咕哝着道,“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是这样没错。”

    风聆攥紧了拳头,雌雄双煞大闹罗府的消息只怕不出半日就要传遍箬城,虽然无人知晓他们的相貌,但好歹是刚刚脱离险境,罗府的护卫队正满大街搜捕可疑人等,他倒是心宽,大摇大摆地闲逛起来,还有心情吃糖葫芦!

    最重要的,是害她担心了那么一刹那。

    兰莫悲瞧见他们,乐呵呵地加快脚步,走到三人跟前,“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吃了饭没,我买了红豆糕,你们要不要尝尝?”说着便把纸包递上前。

    风聆舒出口气,黑着脸道,“不了,我打算买两斤猪头肉当下酒菜。”

    兰莫悲兴奋道,“怎么你想喝酒?那还等什么,走,咱们一起去买。”

    风聆,“……”

    徐若羽反对道,“不可,酒气迷人心智,何况你旧伤未愈,喝不得。”

    风聆,“……”

    他们听不出来她是语出嘲讽,不是真的要喝酒吃猪头肉吗?

    风聆无言望天,掉头回客栈,徐若羽仍跟随左右。

    兰莫悲忙喊道,“你俩别急着走啊,酒可以不喝,肉还是要吃的嘛,要不我去买点儿,给你俩那份也捎上?”

    风聆和徐若羽头也不回地淹没于人群之中。

    兰莫悲撇了撇嘴,米粥倒没管她俩,挨在兰莫悲身旁道,“掌柜的,你好歹回来报个平安再去买红豆糕啊,小的可担心了。”

    兰莫悲咬下一个糖球入口,囫囵道,“担心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慢悠悠走在回府的路上。

    米粥苦着脸道,“那可不好说,万一掌柜的有个三长两短,小的可怎么办哪?”

    兰莫悲用拎着糖葫芦的手往他脑门上一敲,“咒我的话少说,本掌柜的福大命大,岂会阴沟里翻船。”一个糖球从签子上掉下去,滚落到墙角,一个躲在小巷里的乞丐如饿虎扑食一般跳出来捡走糖球,獐头鼠目地左右看看,咻地一下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钻回巷子里。

    如此情景,令人唏嘘,兰莫悲轻啧两声,米粥低下了头。

    曾几何时,他也做过同样的事。

    一个外溢甜香的纸包忽然塞进了他怀里,米粥愕然抬头,兰莫悲看似没心没肺地道,“买多了,还挺沉,本掌柜提了一路也累了,你边走边吃吧,也算是为我减轻负担。”

    米粥眼眶红红的,“谢谢掌柜的。”

    犹记得在他六七岁时,兰莫悲就是这样塞给他一个馒头,他便跟着兰莫悲来到了远尘客栈,在门外喝了半个时辰的西北风,那一年也不过九岁有余的兰莫悲故作老成地负手行来,站在他面前问,愿不愿意到客栈里干活,包吃包住,工钱暂时只能给到每月一贯钱,日后慢慢往上涨。

    于米粥而言,这无疑是天大的好事,他当然满口答应,此后便留在了远尘客栈,哪儿也没去过,哪儿也不想去。

    回到现实,兰莫悲向他摆了摆手道,“谢什么,今晚烧两道好菜孝敬本掌柜就成。”

    米粥眼里濡湿,感激地笑道,“那就炖一锅猪头肉,再蒸一盘剁椒鱼头。”

    兰莫悲满意地微笑,“尚可。”

    米粥嘴里的甜蔓延到心底,但有一个最实际的问题不得不及早提出来,“掌柜的,这月的买菜钱还赊着账呢,你打算啥时候把账清了?”

    兰莫悲仿佛噎了一下,“啊这…”

    米粥咬了一小口红豆粥,没怎么咀嚼便咽了下去,“掌柜的你,不会又没钱了吧?”

    兰莫悲咳嗽一声,“什么叫又?咱们客栈的收入如此微薄,从来就没有有钱过。”

    米粥撇撇嘴,“那我不管,反正账是记在掌柜的名下,若是掌柜的还不上,改日那卖猪肉的屠大娘找上门来,顶多就是把店砸了,她怎么着也不敢伤人吧。”

    兰莫悲瞪圆了眼,“谁让你在她那买肉了,市集里那么多家猪肉档,就没有比她那儿更新鲜有韧劲儿的猪肉买了?你别认死理儿,多光顾几家就是了。”

    米粥气愤地往纸包上一捶,里边的红豆糕四分五裂,“小的都解释过多少回了,只有屠大娘那儿允许赊账,掌柜的你竟是一次也没听进去,竟还说成是我的问题。”

    眼看远尘客栈就在近前,兰莫悲忙一甩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行了,别诸多抱怨了,生活不容易,谁没有个难处呢?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又来了又来了,又开始语焉不详地说些有的没的了。

    米粥脚步放慢许多,优哉游哉的,心道反正风聆姐在这儿,不愁没人治他。

    说起来若不是风聆姐前两三年很少来看望他,更别说是陪他一起高谈阔论看星星看月亮了,风聆姐没有心情,掌柜的自不会勉强。可掌柜的骨子里是个不甘寂寞的人,没了风聆姐,他就去找别个,好巧不巧地遇上良老板,心里突然有了寄托似的围着她打转。

    米粥在客栈门前驻足片刻,叹了口气,其实他一直以为,并默默祝福的,是兰莫悲和风聆这对在他看来是的欢喜冤家。但后来兰莫悲恋上良锦缘,现在风聆身边又冒出个徐若羽,他也不好发表意见,只能是自己在心底里意难平了。

    此时风聆、徐若羽、兰莫悲和易随遇、宁安儒围坐一桌,米粥漫不经心地迈过门槛,眼见情形不对,便把纸包小心翼翼地放桌上,拔腿开溜,“小的去给诸位沏茶。”

    宁安儒嗅着一丝香气,瞧着纸包怯怯问道,“这是什么?”

    兰莫悲展开纸包的四角,眼角含笑道,“刚出炉的红豆糕,还温热着呢,要不要尝尝?”

    宁安儒饶有兴致地伸了伸手,可又自觉地缩了回来,眼巴巴瞅向易随遇,她记得易随遇说过,外来之食不可轻食。

    易随遇和善地看着她,“这里本就是提供住食的客栈,可以吃。”

    宁安儒顿时喜笑颜开地用手拈起一块,可红豆糕却散落成两三瓣,惶恐地收回手,把指上碎粒塞进嘴里,“不是我干的,这、这红豆糕本身就裂开了。”

    易随遇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我知道。”

    其余三人也都能看得出来,唯独宁安儒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咪一样伏在桌上。

    兰莫悲把纸包挪到她手边,“没关系的,碎成一小瓣一小瓣的更方便吃。”

    宁安儒怯怯抬头看了看他,又垂眼盯着红豆糕,仿佛危险和胜利就在前方,终于禁不住诱惑地再次伸过手去,拈起一小块质地轻盈,通体赤红嵌满红豆的软糕,缓之又缓地送到嘴边,神情专注地审视片刻,打定了主意似的一口吞入。

    嗯~真甜~

    易随遇含笑道,“好吃吗?”

    宁安儒诚挚地点点头,易随遇道,“别吃太饱了,一会儿该吃晚饭了。”

    宁安儒正要拈起一块大的,听他这么说便赶忙换成旁边那块小的,送到嘴里后乖巧地对他一笑,含混地嗯了一声。

    易随遇依然用轻风拂水一般的目光看着她。

    风聆不禁默默感叹,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就在一炷香之前,她和徐若羽回到客栈里,一进门水还没喝上一口,端坐于桌前像是等候已久的易随遇便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俩,声音冰冷地问道,“敢问二位擅闯罗府,接近孟氏有何居心?”

    彼时风聆两腿一软,强作镇定道,“无非是寻宝罢了。”

    姑且不论他是如何得到的消息,既然他开门见山,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倘若易随遇是敌非友,也不会多此一问。

    “哦?”易随遇道,“据易某所知,二位并非求财。”

    风聆委实又累又饿,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便拉开长椅与徐若羽一同坐下,“我俩有何所求,似乎与易先生并无干系。”

    反正他也没本事治好师父的病,她还客气个甚。

    易随遇不以为意道,“那么接下来,易某欲往隐梦山庄赴宴,二位可要同行?”

    风聆错愕抬眸,“你…”

    易随遇心神驰往道,“易某也想见识见识,传说中身具神力的宝刀冷月是何模样,最终又会落于谁手。”

    对此,风聆只想说,你一个诊脉开方的大夫,跑群雄会上凑什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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