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弯起的嘴角变得阴寒,良晌道,“你出不了家,出家人不打妄语,佛祖不收你这种撒谎成性的人。”

    姜雪甄那双眼逐渐湿润,她知道天子不会允许她出家,她欠星阑的,天子逼着她还。

    天子用白虎皮做的毯子将她牢牢裹住,才要抱起,她猛然推搡他,天子一脸黑沉任她推,没几下人便疲弱的倒回去,急促喘着气。

    姜雪甄陷在白虎皮中,乌墨似的发带着些许凌乱,更衬的人羸弱不堪,天子把她托抱到腿上,她歪靠在他胸膛上,睫上泪珠滚落时滴在天子颈侧,天子手掌抚到她的眼睫上,那些泪就全部被他的手包住了。

    天子说,“朕差点因为你死了,朕都没哭过,你哭什么?”

    姜雪甄也问自己哭什么,她哭的是那个叫星阑的少年被她自己亲手杀了。

    天子抿紧唇,将她紧抱住,他的手臂束在细腰上,宛若坚硬的铁圈,任何人都不能将其掰开,把她夺走。

    “朕送你回醉景轩。”

    虎皮将姜雪甄遮好,他抱起人出去,走的不是归雁楼正门,沿着角门后的一条幽径直通醉景轩。

    这会子正上夜,过道漆黑,如棠提着灯和如意在前头引路,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醉景轩,两人先入内把下人都遣散,随后天子抱着姜雪甄进房。

    天子放姜雪甄睡进床,手指灵活的解了她的衣衫,他极厌恶她穿这些太妃的服制,仅留一件深衣放任她睡在虎皮上,她睁着眼,眸中还含着些许泪,皎白脸孔异常平静,哭过后的脸上留有泪痕,显出了楚楚韵致。

    倒真想品一品,她哭出来的泪会不会也是香的。

    “你那妹妹身上的香是怎么回事?”

    姜雪甄想把头埋进被里,又被他的手捞出来,他非要她看着自己。

    天子抬手拉过床头的铃铛,外面进来如棠候在屏风外,天子问道,“今日她跟她妹妹在一起做了什么?”

    如棠据实相告。

    天子听罢嗤了一声,“东施效颦。”

    他这副表情很显然对姜柔菀十分鄙薄,但也不妨碍他睡了姜柔菀,兴许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姜明能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姜明便可以作为他的心腹入内阁。

    他是天子,他所作所为都是天子想做的,他已然成了一个睥睨世人的帝王,他将所有人当成了可以随意操控的棋子,有用的便可以拿捏,没用的,随意打杀。

    他比先帝更像个皇帝。

    姜雪甄再也不会将他与星阑认混了,他身上所有属于星阑的个性被悉数剖尽,姜雪甄不认识他。

    姜雪甄想,她先前得有多蠢,才会觉得星阑讨厌姜柔菀,所以理所当然的天子也讨厌姜柔菀,她提点姜柔菀自己救自己,以为只要姜柔菀敢主动献身,天子必会替她除了姜柔菀。

    她想错了,她妄想借着天子这只手替母亲报仇,除尽姜家人,果真是妄想。

    也许回京后,姜柔菀便能坐上后位,姜明如愿入内阁,姜家会在天子的扶持下愈加繁盛,姜家会成为天子手中的刀,替他铲除拥护先帝的党羽,姜家将是天子的功臣。

    她约莫是报不了仇了。

    天子再低头看她,她在愣神,目光有些涣散,是可怜柔弱的,轻易便叫人心软怜惜。

    天子抚摸着她的发鬓,矮身下来欲亲她,她微微偏头,呢喃道,“你会用姜昭宴吗?”

    姜昭宴是姜明的儿子,姜雪甄得知母亲死因后曾推他下水,致使他断了腿,此后也无缘仕途,但即使姜昭宴是个健全的人,他也没能耐科考入仕,姜家只有他一个儿子,姜明和孟氏对他极其溺爱,他与京中那些纨绔子弟无有不同。

    天子发笑,“这取决于姜明的用处大不大。”

    姜雪甄无声的张口,天子注视着这张绯唇一启一合,她在说好累。

    天子一口咬住她的唇,她轻吸着气,无促摇头想挣开,天子又松了唇,极满意的看到她唇上落了印子,大抵她唇上肌肤太薄了,沁出一点血丝,天子指腹轻抹掉血,“这里是朕的,休想躲朕。”

    姜雪甄精疲力尽道,“陛下若腻了我,可否放我一条生路?”

    天子呵呵笑,“你该庆幸朕对你还有点兴味,若朕腻了你,你这条命也没什么用了。”

    姜雪甄懂了他的意思,不再多言。

    天子施施然起身,缓步走出。

    姜雪甄从榻上爬起来,蹒跚着来到桌边,伸手去够茶杯,够到一半停住,对面的落地镜里,着一身深衣的女人乌发松乱,嘴角有伤,那伤伤的暧昧,任何人见了都会猜测她经历过什么。

    天子可以随意羞辱她,因为他知道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姜雪甄收回眼,背过身回床睡下。

    --

    天子从醉景轩出来后适意的散着步子,眺望屋里的灯火,他走后,一条细细婀娜的人影印在了窗上,估摸是下床做什么,不过片刻灯灭,他连人影也看不见了。

    人在他手里,他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像这样暗中偷窥竟也滋生出了挠人心的念想,他尚且如此,是不是也有别的胆大妄为的人在黑暗中贪婪的窥探着她。

    天子这般一想,胸中遏制不住暴怒,他沿着醉景轩的墙转,转到东面的侧门,竟真见着一个丫鬟趴在门上,往门缝内探看。

    天子不声不响的走到她身后,阴戾道,“你在看什么?”

    那丫鬟一转头就见着天子,扑通跪到地上给他磕头,“奴、奴婢采杏拜见陛下……”

    天子也不认得什么采杏,宫里宫女,宫外的丫鬟一堆,不是什么人他都记得,“你是哪个主子跟前的?”

    采杏忙回道,“奴婢主子是姜家二姑娘。”

    “你随朕来,朕有话问你,”天子绕路上了青石道。

    采杏跟在他后头,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回了桃坞。

    天子将她叫到桃坞内的三省室问话,“你在姜太妃院里看到了什么?”

    采杏这里琢磨,以前在姜家时,姜柔菀与姜雪甄就互相不对付,今儿姜柔菀起了一身红疹,都怪姜雪甄害的,姜柔菀回去后,就让她去醉景轩偷偷监视,看看姜雪甄有没有私下偷会奸夫。

    现下姜柔菀与天子有了那层关系,姜柔菀将来必是要嫁给天子,采杏想着不如就把姜雪甄有奸夫的事跟天子说了,天子就能替姜柔菀出手责罚姜雪甄,这样以后姜柔菀入宫,也不用见着姜雪甄这个碍眼的人了。

    “回陛下,奴婢也没见到什么,只是、只是二姑娘担心……。”

    天子耐心的笑着,“担心什么?”

    “二姑娘担心姜太妃私会男子,”采杏索性一口说了出来。

    天子眼里凝着乖戾,没了笑,端起茶杯呷茶,“有证据吗?”

    采杏摇摇头,但极肯定道,“陛下,奴婢虽没看到证据,但这次来小汤山路上在大宅院下榻,那天晚上,二姑娘给姜太妃屋里送衣裳,听见姜太妃在床上声音古怪的很……”

    那晚,在姜雪甄床上的正是天子。

    天子喝了半杯茶,再度露出笑,这次笑,更显得和颜悦色,“朕知道了。”

    采杏犹觉得不够,自顾说,“姜太妃与二姑娘是异母所生,平素姜太妃就对二姑娘颇有苛待,前儿宫宴,二姑娘身上起的疹子,只怕也是姜太妃做的手脚。”

    天子让她继续。

    “……开宴前,二姑娘去见姜太妃,”采杏悄悄看了看天子,脸微红,“二姑娘向来敬重姜太妃,有什么事也不会瞒着姜太妃,姜太妃都知道二姑娘得了陛下的青睐,却仍对二姑娘下此毒手,就是没把陛下放在眼里。”

    天子稍顿,姜柔菀跟姜雪甄说了自己送上门的事?他没来由想到姜雪甄在宴上呕吐,神色阴翳下来。

    他叫进曹安,乜曹安一眼,曹安心领神会的和采杏一起退出房,才道,“采杏姑娘,咱家叫人送你回去吧。”

    这么晚了,采杏也确实胆小,便感激的应下来,于是两个小太监一前一后引着她出了桃坞,过碧荷塘时,采杏被人从后方一推,直接倒进水中,在水中叫了几声救命,彻底沉下去。

    姜柔菀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回采杏,隔日也不见采杏回,她秘密叫人四下去找,也没找着,直到两日后,有人在碧荷塘里发现了采杏的尸首,碧荷塘离醉景轩很远,但是近太后住的院子,姜柔菀先前在碧荷塘与周婉儿起争执,曾将她推下水过,现下采杏也落水而亡,分明是周太后给她的警告,姜柔菀哪里还记着姜雪甄,只盼着等她入宫,什么周太后、周婉儿,她都要报复回去!

    她还得寻机再去见一次天子,天子好歹得告诉她,何时娶她。

    --

    天子还没立后,周太后仍协管后宫,天子要把猎物分发出去,这事要周太后来办,在秋猎结束,临回宫前一日,周太后将所有太妃及命妇都叫到自己院子,逐人发送猎物,猎物分完,又坐一起说会子话。

    周太后注意到姜雪甄嘴唇上的伤,她长相偏清绝胜玉,嘴唇上落了艳红伤口,无端生出些许勾人媚色,像被人咬成这样的,周太后端详着笑道,“姜太妃嘴唇怎伤了?”

    姜雪甄回她,“用膳时不慎咬到了自己。”

    周太后也没追着问,又与贤太妃扯闲几句,起乏才让众人都散了。

    姜雪甄就是这时叫住了周太后,“太后娘娘,臣妾近来突感俗世烦恼,多看了些佛法,深觉被点化,臣妾想求太后娘娘,准许臣妾出家。”

    她说着便欲跪,被周太后跟前的宫女托住,周太后心底自是千儿百倍的同意,她这一出家就等于自行离宫,到了外头的庵堂,周太后轻易掌控她的死活,但面上都装作为难的样子,“哀家瞧姜太妃是铁了心想出家,哀家也不劝你,但这事儿得与皇帝知会一声。”

    左右一个太妃出家,天子也不会当回事。

    她遣人去请天子,再回头看姜雪甄,一张脸愈白愈剔透空灵,仿似随时会羽化仙去,这样的女人在哪儿都是碍眼的,如果剃了头发,穿上尼姑的粗布海青袍,就能泯然众人了。

    宫女很快带回天子的话,“陛下说,姜太妃身子太过羸弱,若离宫入庵堂,恐身边人照顾不周,让姜太妃再染病,陛下也愧对先帝,宫中也有佛堂,姜太妃若想出家,就在宫中佛堂内修行吧。”

    周太后也没想到天子竟不准姜雪甄离宫,天子都发话了,还打着先帝的名义,周太后自然也不能驳了这话,干巴巴的笑道,“皇帝想的周到,姜太妃若真要出家,就听皇帝的话进佛堂修行吧。”

    这事就这般定下来了,不容姜雪甄说一个不字,命妇都在场,姜雪甄要出家,天子也同意了,并且还准她留在宫中修行,那些命妇都夸赞天子厚待先帝后妃,是个宽厚仁爱的君主。

    姜雪甄最后那点希冀也终于被天子破碎了,周太后再厌恶她,再想让她从宫里消失,也没想过跟天子对着干。

    离开周太后的院子后,姜雪甄在周围转了很久,直到天黑了大半,她才磨磨蹭蹭的回到醉景轩。

    推门入内,果见天子在房中,天子冷眼斜着她,“朕以为你舍不得回来了。”

    姜雪甄背靠着门,安安静静的静默着。

    天子道,“来朕这里。”

    姜雪甄没有动。

    天子道,“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姜雪甄慢慢朝他走。

    天子嫌她走的太慢了,从椅子上起来,抓起她的手带着人到跟前,面上是狞笑,“出家就能躲得了朕?”

    姜雪甄麻木的等着他说那些伤人的话。

    “你这么想出家,朕自然不能不遂你的心愿,待入了佛堂,想必你很喜欢佛祖看着你被朕狎戏。”

    天子捏了捏那雪腻耳垂,凑到她耳边低语,不见她有反应,便要搂抱她。

    姜雪甄突然退后一步,手抵住他,咬紧唇不让自己发颤,倏地她抬起头认真看着他,“不要碰我。”

    是明晃晃的抵触。

    两厢寂静。

    下一瞬天子的手握住胸前葱指,瞪着她挑眉。

    “朕改主意了,今晚朕要临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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