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南江的秋天中透着一丝凉爽。

    夏明叙有时从试卷中挤出空隙向窗外,梧桐树梢上泛着一圈淡黄。

    原来是秋天到了。

    这时一个个子高挑的男生路过窗外长长的走廊,去另一头接水。

    他眉目清朗如月,脸上总是挂着灼人眼的笑容,像六月盛夏的太阳一样耀眼。让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被他深深吸引。

    夏明叙拿了本数学题集挡在面前,浓密的眼睫下,狭长的双眸正一眨不眨地看向他。

    有些时候夏明叙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喜欢上柏青枝的。

    或许是开学典礼那天的阳光很好,正正当当地照在主席台上身穿蓝白校服侃侃而谈的身影。台上的少年像被蜂蜜涂了个遍,在不温不燥的阳光下像反着光。他的笑温和中又带着些肆意和轻快。

    身边的风呼呼地拂过树的梢头,连带着那一声声躁动的蝉鸣如潮水般涌入夏明叙的肺里。

    夏明叙当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腔内距离地跳动了一下,像春天里的一道无名惊雷,一下子就把他劈了个正着。

    情动了便是动了。

    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从何时起,每次柏青枝从窗外路过,夏明叙都会偷看他。

    这次却好像有些不一样。

    夏明叙正偷偷往柏青枝的方向张望,直到柏青枝和周围人说笑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视线尽头。

    柏青枝却好像有所察觉,突然转过了头。

    夏明叙飞快移回目光,看向手里的数学题。好像真能让他看出个所以然来。

    “柏哥,看什么呢?”

    “没什么。”柏青枝淡淡收回视线。

    夏明叙余光看见柏青枝的背影后松了口气,放过了快要被目光盯出个窟窿来的数学题。

    刚刚……他应该没看见吧?

    夏明叙和柏青枝同在一个班却几乎没说上话,可能是他们没缘分,位置隔着大半个教室,柏青枝很少往这边走动。倒是很多人下课往柏青枝的位置去。

    他坐在原地,都有数不尽的人想认识他。

    夏明叙也是其中之一,不过这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

    他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过一次,差点就被卖出去了。可笑的是,把他骗到人贩子手里的是他小时候以为的,最好的兄弟。

    父母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的时候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从那以后,他对身边很多人都爱答不理,不愿意接触。

    久而久之,身边没有一个朋友。

    他像是雁群里无人注意的一员,因为一时的风雨摧残,落在了雁群的末尾,从此就再也无法逃离冬天紧锣密鼓的脚步。

    中午,夏明叙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回来的路上,一群男生在操场上打打闹闹,玩你推我,我挤你的无聊游戏。

    其中一个男生正拿着刚开的冰水仰头准备喝,就被另一个男生一下子撞到了夏明叙面前,手中的冰水不偏不倚,正好一下子浇在夏明叙整洁干净的校服上。

    班里的男生平时打闹都会刻意避着夏明叙,对着他那张冷淡无波的脸时都会有所忌惮或是敬而远之地避着他,这次事出突然,那个男生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夏明叙无奈叹了口气:“没事。”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原本凉爽的风在此刻都像是尖锐的冰锥,一下下往夏明叙身上撞。他的身体不自觉地轻微颤抖起来。

    说不冷是假的,等他坐到教室里时,手心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整个人像浸在冰水里。

    他不自觉地打了好几个喷嚏。上课时老师看了他好几眼,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这周放归宿假,今天星期五的课就下的非常早,连最后一节课都是自习。

    他在自习课上忍不住倒头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他昏天黑地,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等到他醒来时,外面天空阴沉沉的,下了瓢泼大雨。

    白炽灯被关了起来,此时面前的大半个桌椅都覆上了一层朦胧暗淡的黑影。

    教室里死寂般的空无一人。

    原来是放学走了。只是没有一个人来叫醒他。

    他想直起身回家,脑袋却注铅一样昏沉的根本抬不起来。

    “你不回家吗?”

    一个沙哑好听的声音突兀地在空荡荡的教室响起。

    柏青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教室后面,手里拿着刚从柜子里找出来的伞。

    夏明叙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像响在鼓膜上,他幅度极小地张了张苍白的嘴唇,却没发出一个音节。

    柏青枝像是发现了他身体的不适,大步走到他趴着的课桌前,然后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修长的手指和额头相触的一瞬间被烫了个正着。滚烫的热透过一层皮肤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是能让人褪去一层皮的烫。

    夏明叙真的是烧糊涂了,只觉得柏青枝的手丝丝凉凉的,碰着特别舒服。他好像忘了自己先前是怎样小心翼翼了,只想一个劲地靠近这个能散热的东西。

    所以他用脸在柏青枝手心蹭了蹭。猫似的。

    柏青枝像手心被人挠了一下,痒痒的,他没抽出手,任由夏明叙靠着。

    “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务室。”

    柏青枝等了一下,又怕夏明叙真烧坏了,见人不回话,也不管人乐不乐意,道:“得罪了。”

    说完,他蹲下身,把夏明叙放自己后背上,让他一手环住自己的脖颈,另一只手勉强支撑着雨伞,背着他就往校医院里跑。

    雨下的很大,像天空漏了个大洞。两个人在无边的雨幕中飞快地移动着。夏明叙在朦胧中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也漏了一拍。

    若有若无的气息萦绕在后颈,把柏青枝那一片弄的酥酥麻麻的。

    幸好这个点校医务室还没关门。

    身穿白大褂的女校医把人从柏青枝手上接过:“哎哟哟,这是怎么了?“

    “老师,他发烧了,烧的挺严重的。”

    女校医探了下夏明叙的脑袋,也被烫了个激灵。

    “快扶他到床那里,我拿体温计给他。“

    柏青枝闻言安顿好了夏明叙,正转过头打算离开时,夏明叙却一把抓住了他垂在枕边的手。

    “别……别走。”他小声呢喃道。

    他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柏青枝听见了。

    他闻言愣了一下,然后道:“我不走。”

    说完,他还真就拿了个板凳在床边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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