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米白长筒布鞋踏落在坑洼的土壤上,黛紫色的裙摆柔柔的环绕在鞋腕,在一片荒荒旷野中,周若施远远望着正在被开荒的山丘,一阵亲切熟悉感慢慢缠绕她的回忆。

    无论是青山孑然伫立的形貌、山体错落有致、斜坡下陷延续,亦或是环山而流的溪源,一切的一切都与那个叫永安的茶山别无二至。

    没错,周若施在现代所居的那个茶山就叫永安。

    那个茶山的名称由来已久,据说是魏晋南北朝时,当地的乡民极其将士凭借它易守难攻的地势,众志成城抵抗外来的侵略,成功守住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这里的乡官为了讨一个好寓意,申报并获批了‘永安’这个名字,祈求万世太平,从那以后,永安这个名字就流传到了周若施那一代。

    很巧的是,这个郡也叫永安郡。

    连眼前的场景与她在过去所见皆为一致,她本以为自己是穿回到了过去,然而无论是这个王朝的名称,还是各种制度都是她在历史上未曾听闻的,这儿更没有所谓的男尊女卑。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上天的刻意安排,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然而为何只有她一人孤单的穿越到这里呢?

    明明那个叫永安的茶山的形成,是她与周如雅共同见证的。

    现在这里的地形有待修整,各种杂草丛生,很多农户分布在山丘的各个角落,有的正在持着铁铲对开垦土壤,有的正在徒手拔杂草,有的在开凿沟渠……

    他们大多数都在一边干活,一边谈笑风生,黝黑的脸上噙着大大的笑意,眼角因为面部表情而泛起鱼尾纹,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却不难看,仿佛都在传递一份将要劳有所获的喜悦。

    周若施静静瞧了一会儿,也跟着爬上山丘帮忙。

    她拿起地上一把闲置的铁铲开始对着土地霍霍开垦起来,动作熟练得让旁边的吴大牛有些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郡主竟然也会来这荒蛮之地,更没想到她还会亲自动手,而且她铲地的动作很是干练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而且他先前就听说这个郡主虽然懒是懒了点,但都没有什么架子,也不随便处罚大伙。

    这么想着,吴大牛放下手中的农活,抓起布巾用力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脸颊,不自觉与周若施搭起了话,声音粗犷大气:“没想到郡主竟也会干农活,真令俺睁目相看!”

    她听见声音,扭头瞧了一眼一脸真诚的吴大牛,也没纠正他的成语错误,也真心道:“你们辛苦了。”

    他见周若施不仅搭理了自己,而且态度亲切,他憨厚的咧嘴笑着,嘴巴像开了闸的堤坝滔滔不绝,且越说越投入:“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儿,就像那鸭子拉屎一样,一眨眼的事啊!郡主都来俺们永安郡三年了。”

    周若施与旁边拔草的浅夏听到他这莫名其妙的比喻,相视一眼,都是闭紧嘴巴,肩膀微耸,努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是啊,一转眼都已经三年了。”

    “想当初,俺们这郡改名为永安后的一月,郡主便来喽!”

    她一愣:“嗯?那这个郡原本叫什么?”

    “郡主你还不晓得吧,咱这郡呀,原来的名字可没有那么高雅,还有些俗气,咱们去窜郡时都不好意思说俺们是这郡的,虽然三年过去了,俺还记得清清楚楚嘞,叫糍粑郡。”

    三年前,她刚刚穿过来,而这里改名永安,她被册封为这儿的郡主,都只是巧合吗?

    吴大牛还在感慨,但周若施却心不在焉,渐渐听不清他具体在说什么,挥动铁铲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日落时分,晚霞在天边铺开,七彩祥云瑰丽漂浮在天际,染黄了山丘,映照流水沟渠,漫过每个人的身影,周若施站在一片霞光中瞧着一个又一个农工接过他们应得的工钱,然后勾肩搭背的离开,在坑坑洼洼的土壤上留下或深或潜的草鞋印。

    她素白的手中也捏着几个用银票换来的铜板,是她向裴烬借的银票。

    她取下腰间别着的钱袋,松开系带处,把那几个生锈铜板放进里面,系紧,再次别回腰间,现在也是时候回去了。所以她转身意欲往马车走去,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她往左走一步想避开,但那身影也跟着向左迈步。

    她才微微抬眸去看,是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此人身着一身藏蓝深衣,一双丹凤眼里含着呼之欲出的笑意,略厚的嘴唇微微弯起,因为他们的距离稍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熏香味。

    男人见周若施终于与他对视了,他眼底的笑意更浓,温和开口道:“郡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不过男人身上的熏香味有些浓,她突然觉得鼻子痒痒的,立刻伸手捂住嘴巴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喷嚏,随后她后退了一大步,开始仔细去瞧男人的脸,这张脸确实让她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对方到底是谁。

    所以她实诚的问道:“请问公子是?”

    男人的笑凝滞了一下,立刻又回答她:“郡主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是国公府的长子顾修,字子修。在下与郡主一月前在将军府见过面的,当时我们二人还有一番花前月下的交情。”

    周若施隐约记起来了,他是那个爹娘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

    不过这花前月下的交情,是说他送了一本《女戒》给她这件事吗?但那本书她也没碰过,它就放在那石桌上,现在应该已经被将军府的下人收拾了吧。

    “原来是顾世子,顾世子从皇城远道而来,想必是有要事在身,那本郡主就不再叨扰你办事了,后会有期。”

    周若施说完自顾自的绕过他,再次向马车走去。

    顾修见状立刻跟在她身旁,与她并肩同行,解释道:“其实在下是来寻郡主的。”

    随后他放着自己的马车不坐,硬是要与周若施挤在她的马车上,小小的空间里被迫载着两个女人和一个大男人。

    顾修身上的熏香在狭小的车厢里愈发浓郁,看样子是一时半会儿散不了,周若施拿起身旁的蒲扇放在面前扇起来,希望能保持鼻尖空气清新。

    “顾世子来寻本郡主所谓何事?”

    “郡主有所不知,在下与你经历了一番花前月下,还未来得及发展这段情谊,郡主就因事赶回永安郡,自此在下对郡主日思夜想,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周若施总觉得这顾修有什么臆想症,什么花前月下,什么日思夜想,说得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似的,他不去当说书先生真是怪可惜的,不然的话他必定能以这高超的编撰能力风靡全皇城,赚他一个亿绝对不在话下。

    不过腹诽归腹诽,她虽然感到极其不适,但还是客气道:“或许本郡主做了什么让顾世子误会的事,但本郡主在此明确告知你,我没有与你发展感情的想法,你不要再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了,如果顾世子不介意,咱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顾修噎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在决定来永安郡前,他就做好了会失败的准备,但当真的失意时,又深觉不甘。他不明白的是,他都这般低声下气来寻她了,她为何没有一丝感动?

    而且同他订婚的话,周若施得到的好处不胜枚举,可以从鸟不拉屎的永安郡回到繁华的皇城,可以与他一同继承国公府的家业,得到提拔的机会,甚至能引来皇城无数女儿家的羡慕……从此吃香的喝辣的。

    当然于他而言,这些利益是他们共享的。

    这也是他不远万里来到永安郡找她的原因,而且周若施生得极美,眉若拂柳,黛目如炬,红唇如樱,俏鼻小巧,恰到好处的鹅蛋脸,娶回去后不仅赏心悦目,还倍有面子。

    “郡主还是不要过早下决断,在下会让你改变主意的。”

    虽然遭到了拒绝,但他不信会有女人挡得住男人的糖衣炮弹,他能成为全皇城无数女儿家最想嫁的男郎之一,说明他的确有独特的魅力,他有自信让她改变主意,而且他这次来是做了充足准备的。

    瞧了一眼他谜之自信的神色,周若施头疼的捏了捏额角,感到很无力,她还想再说什么,但已经到永安府了,她伸手一把拉开笭帘跳了下去,实在受不了他身上的熏香,也不是说有多难闻,就是特别浓,让人窒息的那种程度。

    进入永安府后,她直奔落月阁,但顾修还像狗皮膏药一样跟在她身边,她脚步不停,提醒他:“本郡主要歇下了,顾世子请自便,莫要再跟着我。”

    他却恍若未闻仍然随她一同踏入落月阁的院子。

    周若施直奔房间,却发现房门未关,想起午时同裴烬在此闹掰事情,这家伙走的时候不晓得把门给她掩上吗?待会有什么老鼠之类的爬进去,那她半夜不得吓死。

    然而就在她距离房门还有几步之遥时,一个身影从房间内走出来,他要踏过门槛的动作在瞧见周若施身边的男人时停下了。

    周若施与顾修在瞧见裴烬时也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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