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世子命人寻摸来的话本子,”似乎是看出了冉婉的窘迫,喜巧忙开口为她解惑,“奴婢识得一些字,姨娘若是不嫌弃,奴婢可以为姨娘念读话本子,好用来打发时间。”

    冉婉闻言,面露羡慕的看着喜巧。

    原来就连镇国公府里的丫鬟,都识字啊……

    冉婉也想有人教她识字,倒也没有旁的想法,就是听旁人说,书中记录着各种各样她所不知道的知识。

    可惜秦氏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许她读书习字。

    秀姨娘又是打小就在楼里待着,被带进舞坊更是只被逼着练舞,更没识字的机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晓如何写。

    冉婉乖顺听话,哪怕心中对读书习字十分渴望,但秦氏不许,她也没有闹腾过。

    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也清楚,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庶女,就算闹腾也不会达成目的,反而还有可能会给自己和娘招祸。

    可把“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挂在嘴边的秦氏,后来却给冉瑶请了一位女夫子,专门教授她读书习字。

    那位女夫子是个好人,在府中偶然见过冉婉一次,便问了秦氏,要不要连她一起教习。

    秦氏当着女夫子的面,说是冉婉自己不愿意念书识字的,婉拒了女夫子的提议,转头就让冉婉在夏季正午的烈阳中罚站了一个时辰。

    理由是冉婉未在她允许的情况下,私自前往了府中后花园,还见了外人。

    自那以后,冉婉再没敢表露出一丝想要读书习字的意向。

    “你识字呢,真好,”冉婉小小声道,“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喜巧很喜欢冉婉这个长得漂亮,性子又乖乖巧巧的姨娘。

    喜巧是跟在孟氏身边的贴身小丫鬟,先前镇国公府调查冉家时,有关冉婉的讯息她也都知晓。

    对于冉家苛待冉婉一事,她也都有听闻。

    此刻见冉婉的眼睛黏在她手中的话本子上,眼神艳羡,再听到她的话,喜巧的心都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又酸又疼。

    “姨娘若是不嫌弃,回头奴婢教姨娘识字吧,”喜巧没忍住,忙出声宽慰道,“奴婢虽识得的字不多,但至少能看得懂这些话本子。日后若是教会了姨娘,就不用奴婢念,姨娘自己都能看了。”

    “可以吗?”冉婉欣喜不已,旋即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忐忑道,“世子……会同意么?”

    喜巧闻言,也微微皱眉犯了难。

    虽然她自己觉着教冉婉识字没什么,但却不清楚萧程晋的意思。

    喜巧虽是孟氏身边伺候过的贴身丫鬟,镇国公府中的一众丫鬟小厮们都给她几分面子,但她也做不了主子的主。

    世子会同意么?

    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行在马车一侧的世子本人,把马车车厢里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全了。

    比起忐忑不安的冉婉和喜巧,萧程晋并没觉得这是什么不能允许的事情。

    冉婉自己有上进心,想读书习字,在萧程晋看来是好事。

    读书明理,并不是一句空话。

    哪怕镇国公府世代为武将,也依旧很重视读书这一块。

    别的不说,至少也要能看得懂兵书。

    萧程晋轻咳了一声,本想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表示自己听到了,并且同意冉婉跟着喜巧习字。

    结果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车厢里传来了冉婉兴致勃勃的催促声。

    “我还没听过话本子里头的故事呢,你快念给我听听!”

    读书识字一事,不是现在立马就能开始的事情,那还不如赶紧让喜巧先给她念话本子听!

    冉婉很懂得及时行乐的道理,快快乐乐的抱着茶盏,准备听故事。

    如意也双眸亮晶晶,特地掏出了一包糕点摆在冉婉面前,兴致勃勃的跟着催促喜巧。

    喜巧也被冉婉这转变迅速的态度弄得一愣,旋即失笑,依言打开话本子念了起来。

    萧程晋沉默的驱使着骏马前行,听着马车车厢里传出来的阵阵欢声笑语,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惊呼,脸都黑了。

    话本子是他寻来的,喜巧不是都告诉冉婉了么?

    为何冉婉没有来同他道谢,甚至都没有同他说一句话,就这么把他抛在脑后了?

    此时此刻的萧程晋,像是喝了一罐陈醋,酸得他脸都绿了。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听着话本子,冉婉不但一点都不觉得憋闷,反而心情开阔了不少。

    虽然赶路奔波劳累,但这样的日子,过得可比她在京城的时候有滋有味多了。

    有各种各样的话本子故事听,有她从没吃过的野味,和从没见过的风景。

    以前被圈养在冉家后宅偏院那一小方田地里时,冉婉虽然也没觉得日子有多么难熬。

    但和眼下的愉快比起来,显然她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

    尤其是萧程晋对她很好,非常好。

    每路过一个城池,萧程晋吩咐人去购买干粮物资的时候,都不忘让人给她带回来几本时兴的话本子,让她总有不同的新故事听。

    “边疆是什么样子的呢?”听话本子的间隙,冉婉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小声询问喜巧,“也有繁华的城池,也有这么好看的话本子么?”

    冉婉虽然并不排斥前往边疆,但这段时日的话本子把她胃口养大了,她希望到了边疆,也能有源源不断的新的话本子,可以让喜巧念给她听。

    那些形形色色的故事,让她印象深刻意犹未尽,并不断想要探寻新的故事听。

    “应该有吧……”喜巧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确定,“其实奴婢也没去过边疆。”

    将在外,家眷不可离京。

    喜巧作为孟氏的贴身丫鬟,就一直待在京城里,并没有前往过边疆,没有见识过边疆的风景。

    她不敢欺瞒冉婉,如实相告,“奴婢对边疆也知之甚少,多是听说,并未亲眼见过。”

    冉婉闻言点点头,倒是并不怎么失望。

    回首自己度过的那十几年,她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京城,奔赴遥远的边疆。

    对边疆的那些好奇,等她抵达了,就能亲眼看见……

    冉婉的畅想还没结束,突然就被喜巧打断了,“如果姨娘想知道的话,奴婢去请世子来给姨娘讲解!”

    冉婉一愣,下意识伸出手想要阻止:“诶……”

    然而喜巧的动作比她阻止的速度还快,已经直接推开车门跑到了车辕上。

    冉婉听着外头断断续续传来喜巧同萧程晋禀报的声音,忽而坐立不安起来。

    萧程晋对冉婉很好,也很迁就照顾她,冉婉不想给萧程晋添任何麻烦。

    都怪她,没事多嘴问什么边疆的事情。

    若是……若是萧程晋嫌她麻烦事多怎么办?

    冉婉越想越忐忑不安,萧程晋踏入马车车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冉婉微红的眼眶。

    “哭了?”萧程晋眉头紧蹙,不解道,“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他在马车外,都听到了车厢里愉快的交谈声,这怎么片刻的功夫,人就哭了?

    萧程晋看着冉婉红红的眼眶,心下升起一股子烦躁,突然有一股想要毁灭一切让冉婉难过的源头。

    “没,没什么,我没哭,”冉婉猛地垂头,颇有些坐立不安的不敢抬头看他,“劳动世子,我……”

    萧程晋却好似不相信一般,又加重语气问了一遍,“真的没哭?”

    冉婉不知道为何会让萧程晋误以为自己哭过,但她还是坚定的向萧程晋否认了,再三解释自己真的没有哭。

    等萧程晋终于将信将疑的不再追问时,冉婉都累出了一身汗。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冉婉方才忐忑紧张的情绪也烟消云散了。

    “方才喜巧说,你想知道边疆的事情?”萧程晋自顾自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想知道哪方面的?”

    冉婉刚刚放松了一些的情绪,因为萧程晋的突然靠近,再度紧绷了起来。

    萧程晋就挨着她坐着,距离太近,冉婉甚至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量。

    “我……”冉婉的脑子里一片浆糊,像是发热了一般混混沌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算了,我就随便说说,你随便听……”

    萧程晋见冉婉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难得良心发现,没有继续打趣,反而认认真真的向她描述起了边疆风光。

    萧程晋的语气干巴巴的,他说是随便说说,就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随便说说,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但渐渐的,冉婉就听入了神。

    草原上的牧民,战场上的拼杀……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从未听说过的东西。

    虽然萧程晋讲述的东西,并不如这段时日冉婉听的那些话本子里写的精彩。

    但那种扑面而来的真实感,引人入胜,似乎比话本子还要更让人着迷。

    “我曾经在边疆养过几只鹰,不过许久没有去看过了,”萧程晋陷入了回忆之中,嘴角微勾,“那是一窝鹰崽,被幼时的我捡到带了回去,耗费了不少心力,好不容易才养大的。这么久不见,也不知道它们还认不认识我……”

    萧程晋虽然是在京城出生的,但打从他记事起,就被送到了边疆大营,跟着父亲和祖父,看他们练兵,看他们率军出征。

    镇国公总说,他们萧家儿郎,生来就是要在战场上翱翔的雄鹰,不能只居于后宅,养成无担当的软弱性子。

    否则,如何能担得起镇国公府大任,接受边军,抵抗敌人?

    于是,哪怕孟氏再不舍,也还是听从了镇国公的意思,把幼时的萧程晋早早送到了边疆,让他在军营中长大。

    对别人来说,把年幼的孩子丢在边疆军营里,耳濡目染全是各种血腥战事,并不利于成长。

    但对萧程晋来说,大抵是骨子里的武将血脉,让他并不抵触更不害怕这一切。

    甚至在边疆的日子,让他觉得更加快活自在。

    边军大营,才是他真正该待的地方。

    但这些幼时记忆,都停留在他十岁那年。

    皇帝说体恤他年幼,下旨召他归京,进宫给皇子做伴读。

    实际上,让他做伴读是假,把他从边疆召回京城是真。

    皇帝一心想要收拢兵权打压武将,自然不愿意看着镇国公再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阻碍他的计划。

    从那以后,萧程晋就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鹰,困居京城。

    眼下,他终于有机会再度从京城那个吃人的囚笼中逃离了——

    “你想学骑马吗?”萧程晋侧眸看向身侧的冉婉,眼神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和,“等到了边疆,我亲自教你好不好?”

    “骑马?”冉婉被萧程晋的话说的一愣,磕磕绊绊道,“我,我真的可以学吗?可是我,我不会,嫡母说……”

    “你进了镇国公府,就是镇国公府的人,”萧程晋微微蹙眉,打断了冉婉的话,“不要再管你那嫡母说过什么,我只问你自己,想不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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