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调侃的话落,哄笑声乍然响起。

    萧程晋一怔,脑海里瞬间闪现冉婉的脸,心思不知不觉就飘远了。

    从踏入军营的那一刻起,萧程晋说要从底层做起,萧雄身为亲爹也没给他任何便利。

    入营后,萧程晋便和其他同队的斥候住在同一个营帐中。

    他虽年纪轻,但知礼听劝,有不懂之事,还会主动向有经验之人求教。再加上他读过不少书,懂得东西多,偶尔也能提出点有效建议,在草原上帮其他斥候军躲过了几次危险。

    他不刻意摆国公世子的架子,经过在草原上探查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轻松和小队中的斥候军们打成一片。

    以至于这会儿,边军们调侃起他来也毫无压力。

    边军们都听闻过萧程晋娶亲一事,至于进门的是正妻还是姨娘,对他们来说区别都不甚大。

    军汉能讨着个婆娘就不错了,在边关守城御敌直面鞑子,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刀口下讨生,过着有今日没明日的日子,想说个亲实在太难。

    萧程晋这年纪轻轻,就是个有婆娘的人了,着实让还没娶着媳妇儿的其他军汉羡慕不已。

    萧程晋站在帐子口,感受着众人投到他身上的艳羡目光,轻咳一声,正了神色,一抹抑制不住的得意却从他的眼底倾泻出来。

    他并没有去向在场的众人解释正妻和姨娘间的区别,毕竟对于这些军汉们来说,能抬进门一个媳妇都不易了,哪有什么三妻四妾的念头。

    能进门的,就是他婆娘!

    次日一早,萧程晋收拾了自己,还是决定回将军府看看。

    正如萧雄所说,冉婉年纪还小,又千里迢迢跟着他从京城来到这边远之地,结果又被一个人撂在将军府中。

    她纵使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多恐慌不安呢。

    萧程晋觉得,自己有照顾好冉婉的责任,次日一早,便主动去寻了萧雄,说自己打算回府。

    “这就对了,”萧雄面上带了几分笑意,蒲扇似的大手在萧程晋的肩膀上拍了拍,老怀甚慰,“你肯听劝就成,老子就怕你倔的跟头驴似的,回头把媳妇儿弄丢了,才有的你哭的时候!”

    萧程晋微微蹙眉,显然对自家老爹这不着调的话很是不满。

    把媳妇儿弄丢了?

    就冉婉那还没鸡崽子大的胆子,就算真把她丢出去,她都不敢跑,怎么可能会弄丢?

    “您别瞎说,”萧程晋没忍住反驳道,“天冷了,您腿上还有旧伤,注意腿部保暖,今年的冬装娘该派人送来了,我回府看看,给您捎来。”

    常年征战沙场之人,谁人身上不带伤。

    尤其是作为每次对敌,都亲身上阵冲至最前方的萧家众主帅,身上的伤更是数不胜数。

    萧雄身上最重的一处伤,是他的右腿根部,曾经被敌军的骨刀刺中,伤没养好又再次出征对敌,导致伤腿落下病根,每逢阴天下雨就会阵痛不已。

    每年冬季,边城寒风刺骨,更是难熬。

    国公夫人远在京城,挂念萧雄的伤腿,每年都要亲自监督府中手艺最好的绣娘,给他用当年新弹得松软棉花做合身的棉服,内里缝上兔绒皮,防风又保暖。

    算算时间,今年虽然因为各种事情耽搁推移了些许,但该送来的东西,也差不多到了……吧?

    萧雄闻言,轻咳一声什么都没说,只是冲萧程晋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把人轰出了主帐。

    萧程晋莫名其妙,但懒得跟“脾气古怪”的亲爹计较,翻身上马直奔城内。

    *

    萧程晋策马直到将军府门外,翻身下马,站在大门处犹豫踌躇了片刻。

    先前在军营时还没察觉,眼下回了将军府,萧程晋再回想起亲爹点他的那些话,突然就有些心虚了,不知该如何面对冉婉。

    这一走多日不归,甚至连个口信也没让人传回来过。

    就冉婉那芝麻大的胆子,一个人留在这偌大的将军府中,身处陌生环境中,还不知得被吓成了什么样。

    现在想想,他这个夫君,好像确实有点不负责……

    门房看到萧程晋归来,忙跑上前来冲他行了礼唤了人,想把马牵去马厩让马夫照料,却发现萧程晋眉头紧锁像是在沉思着什么,手中还紧攥着缰绳不肯松。

    门房不解的看着萧程晋,不知道世子在发什么呆,又不敢上手去抢,只得傻傻的站在萧程晋身边陪着,等世子回神。

    荣伯接到门房回报,得知萧程晋回来了,匆匆放下手中事务赶去迎接,待看到在府门外发愣的萧程晋,不解的看向陪萧程晋傻站的门房,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门房一脸苦相,摆手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并冲荣伯投去了求助的视线。

    荣伯清了清嗓子,冲萧程晋拱手行礼,略微提高了点声音道,“恭迎世子回府!”

    萧程晋终于被荣伯的一嗓子喊回了神,把手中的缰绳丢给等候多时了的门房,假装若无其事的冲荣伯点头,甩着马鞭踏进了府门。

    “府中这几日可好?”萧程晋边说,边朝着某个方向走,“她还好吗?”

    荣伯看了一眼萧程晋不自然紧攥的拳头,忙低垂了头,以防不小心泄露了眼底的笑意。

    “府上都挺好的,”荣伯轻咳一声,压下喉间笑意,努力不漏出端倪,“冉姨娘也挺好的。”

    萧程晋脚步一顿。

    就这?

    他想问的不止这些!

    但想想自己一走这么多时日都没关心过冉婉的情况,这个时候多问,好像显得他心虚了似的……

    明明平时荣伯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偏偏这种时候就不灵光了呢?!

    萧程晋怀着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思,闷头朝着前方走。

    荣伯眯着眼睛看着萧程晋前进的方向,故作不解的询问,“世子这是要去寻姨娘?可这个时辰,姨娘不在她的偏院中啊。”

    “不在?”萧程晋脚步一顿,转头看到荣伯带着调侃的视线,和仿佛洞悉了一切的表情,萧程晋浑身不自在,兀自嘴硬道,“谁,谁说我是要去找她了,我是要回自己院子!”

    “哦,”荣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并好心提醒道,“可世子您的院子在另一边呢,您这是多日没回府,连自己的院子在哪边都忘记了?”

    萧程晋:“……”

    “我当然没忘!”萧程晋强撑着道,“我只是……只是想多走几步,锻炼身体!”

    荣伯连忙低头憋气,生怕再多看萧程晋一眼,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般嘴硬的话落下,萧程晋差点没咬着自己的舌头,瞬间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这么烂的理由,真是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恼羞成怒的萧程晋头也不回的冲回了自己的院子,荣伯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想了想,在跟进院子前及时止步,转头朝着另一条道走去。

    此时的冉婉还不知晓萧程晋已经回来了的消息,正在周夫子的监督下,默写昨日刚学过的文章。

    周夫子并非什么刻板迂腐之人,教授冉婉的知识,也并非只有刻板印象的女德女戒,而多是由诗经学起,辅以各色游记和注解,以及数代文人墨客争相斗艳作出的争论文章。

    周夫子的教学,并非一味的往学生脑子里灌输刻板知识,而是会借此引发冉婉的个人思考,让她拥有自主的想法和见解。

    这种教学方式,使得冉婉在识字认字的过程中,渐渐也开阔了眼界,懂得了许多以前她根本不懂,甚至从未接触过的新鲜思想。

    冉婉对周夫子敬重的同时,也十分佩服。

    周夫子的学识思想和胆识境界都这般高,教学效果显著,怪不得她能在边城颇受推崇名声响亮,是受到诸多富绅大家争相邀请,教导女眷的女夫子。

    虽然周夫子往日里教习时严肃了些,但冉婉习惯之后,倒也渐渐跟上了教学进度,每日里学习颇为认真。

    经过这段时日的刻苦练习,冉婉的字体已经渐渐有形了,不再像最初那般,写出来的字像鸡挠的,笔画多写的,写出来就是一团墨迹,看得周夫子眉心都能拧成大疙瘩。

    冉婉想到自己初习字时令周夫子费心的事情,颇为心虚,不自觉身姿坐得更加板正了些,一笔一划愈加认真用心。

    想起萧程晋刚回府时的神态,荣伯索性亲自走了一趟,等候在书房外,让如意通传了一声。

    “荣伯?”冉婉从默写中抬头,满脑子都是作业,含糊着道,“有急事吗?若不是急事,就等课后再说吧。”

    左右还有不过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今日的教习时间就结束了。

    周夫子还在上头端坐着呢,课文才默写了一般,不好转头先去处理旁的私事。

    本来为了迁就还要处理府中事宜的她,周夫子就有意缩短了教习时间,这年前的最后两日课堂时间,还是要认真一些对待为好。

    孰料比起谨慎小心的冉婉,周夫子倒是十分豁达宽宥。

    “无妨,”周夫子看了眼冉婉认真默写到一半的作业,眼底闪过一丝满意,“荣伯向来知分寸,此时找你定是有急事,你且去看看。剩下的课业做完之后再交上来给我看也无碍。”

    将军府上下对冉婉都照顾的尽心尽力,荣伯是将军府的老人,他的态度更是代表了一切。

    在周夫子来府中为冉婉授课的这些日子里,荣伯对周夫子礼遇有加,对冉婉更是尽心尽力,却从不在授课时打扰过分毫。

    这还是他头一次破例,想来应当确实是有要事要同冉婉相商。

    冉婉也想到了这一点,便点点头,先向周夫子告罪后,才转头吩咐如意把荣伯请进来。

    但话刚落,冉婉好似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周夫子一眼,又喊住了如意,“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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