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还没驶出商业区,就被迫停在街边,四面窗户严丝合缝,隔绝了人声喧嚣。

    男人的手摁在她颈侧,轻轻揉捏,声线似经过留声机的渲染,暗蕴磁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程曼尔只觉一股带电流的温热自颈骨蔓延至腰椎,每往下一寸,身体便酥麻一寸。

    “我知道……我没有喝醉。”

    他虎口卡住她后颈,暗暗用力,将她脑袋从埋首托至抬起,强迫对视。

    昏浓暗昧中,偶有霓彩泄入车中,映亮她奶油白的肌肤,看得清上面飘着的绯红,像蛋糕挤上了草莓酱。

    不知何时,孟昭延另只手已拈住一颗糖,抵至她唇上,唇后齿如齐贝,她顺从咬住,水红舌尖卷进。

    他看得眸色深晦。

    “没喝醉,那再说一遍。”

    咔哒一声,硬糖咬碎。

    程曼尔尝出几缕甜后,她把糖用舌拱到了颊侧,头部的力全数卸到他掌中。

    “我说,我没有喝……”

    “上一句。”

    “上一句……”程曼尔被迫与他在黑暗中对视,盈水的眸似深渊中的一点微光,她张着唇,口吐热息,“孟先生,是她叫得好听,还是我叫得——”

    戛然而止。

    连同呼吸。

    程曼尔被一股向来温和,没有攻击性的木质茶香撺掇了所有感官,唇还保持着微张,似不幸搁浅在太阳底下的淡水鱼,鱼唇一张一合,渴望氧气。

    然而,又有涨潮的海水断断续续拂过她身体,又不肯把她干脆卷进海中,她身在其间,一会被太阳烘得窒息,一会又有海水送来微薄氧气。

    一来一回,永不止歇。

    她知道,淡水鱼在海里活不下去,最终会失水而亡,但还是极度渴望他覆上来的一刻。

    孟昭延终于知道那颗糖真正的味道了。

    是甜的,带些酒的麦香,有一点温度,也是柔软的……哪怕那是颗硬糖。

    渐渐的,程曼尔学会与海水卷袭的节奏配合,哪怕窒息,也有人在源源不断为她渡气。

    颊侧的糖还在原地,大抵是舌头没有它的位置了。

    车窗隔绝了人声喧嚣,也包裹住一室津液交融的旖旎水声。

    若这不是一扇单向透视车窗,外面有人路过,一定能看见一捧黑发被挤压在窗上,四散的,凌乱的,像一朵盛开的花。

    往下是白皙纤软的颈,被牢牢掌控在一只脉络纹理凸起的手中,犹如一盏花托。

    良久。

    男人微微后撤,贴心留出她应答的空隙。

    “知道答案了吗?”

    程曼尔胸口起伏激烈,两手无力地抵在他胸膛,一向轻细的声线似在软骨水里泡过一晚上,听得连她自己耳根也发烫。

    “孟先生——”她嘤咛出声,又被打断。

    持续不断的啄吻,把一句“我知道了”吻得词不成词,句不成句。

    最后,程曼尔以一种认输的姿势,双臂箍住他脖子,埋首在他难得见褶的西服下,尾音绵长:“我想回家……”

    他等了会,呼吸平复,才哑声说:“好。”

    阿明上车时,主打一个目不斜视,恨不得自己是个机器人,脑中指令只有安全开车,而不是余光非要往后排扫。

    其实也看不清什么,但正是这不分明又重合的两道影,才令人想入非非。

    缓了一阵,程曼尔就着他西服来回蹭了蹭脸,闷着嗓:“孟先生,你是故意的吗?”

    “刚才不是故意的。”

    她摇摇头,腔调也变了:“不是……我说的是,那个蛋糕,还、还有,海棠酥,后面的……”

    程曼尔把完整一句话讲得七零八落,拼凑出一个让他想了很久,却并非是因为想不明白的意思。

    “我每天吃,想到你……都会……他们骂我,骂我……好多人和、和那个女的一样……我想到你了……忍不住的……”

    孟昭延听明白了,温热湿意穿过面料渗到肌肤上,搂在她腰侧的手也紧了紧。

    “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泫然若泣,顶着哭腔,又答得字正腔圆:“我把你拉黑了……”

    是啊,他差点忘了,这小白眼狼,每年跟彭慵和方有容道新年快乐,连阿明都能看见她朋友圈,偏偏他发过去的消息,每句话都带着一个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孟昭延于暗处笑了笑,声中有些未散尽的哑意:“你可以让朝月告诉我。”

    “不行的……”程曼尔又猛猛摇头,眼泪在他西服上晕出一片水色,“我、我不能见人的……不能找你妹妹……”

    “那阿明呢?你不是还留着他联系方式吗?”

    突然被点到名的司机先生下意识把车速放缓,怕等会程小姐说出什么惊天骇人的话。

    然程曼尔好像又想到什么伤心事,伏在他肩头低泣,忍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孟昭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忍,只轻轻揉捏她的肩头。

    哭了好一阵,程曼尔也没讲出个所以然,倒是话题又拐了个弯,拐到不知哪个去了。

    “为什么啊……我又不见人……你教我,教我有什么用……”

    孟昭延听了一会,总算听明白她在纠结什么了。

    “想知道吗?”

    “我想、想……”程曼尔好似处在一个鱼的记忆中,刚说完的话便忘得一干二净,“坐飞机……你开的……你不开了……”

    算了。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就这么无厘头地哄了一路,抵达山上,孟昭延把她抱回从前的房间,待方有容帮她换好睡衣后,又亲自喂了半碗醒酒汤。

    喂得还是比较顺利的,只是程曼尔一勺分成了三口喝,需要足够耐心,才能半哄半骗劝她喝下。

    随后,程曼尔又自觉躺进瓦松绿的被子里,荔肉白的衴上,仅露出一对眼,眸光困倦涣散,翅睫扇动,“孟先生,我要睡了。”

    孟昭延拂开她额上几缕发,俯身,落下一吻。

    “晚安。”

    程曼尔顺着这阵阴影阖上眼,额上的温热触感转瞬即逝。

    主卧的法式对开门传来吧嗒一声,她在这声中又睁开双眼,澄亮有神,只是已蓄满泪水,摇摇欲坠,不过几秒便顺着眼角滑下,在额侧留下两道无声无息的水痕。

    -

    书房。

    灰银色的翻盖烟盒摊开,孟昭延凝眸看了许久。

    香烟和火机在里侧贴合得严丝合缝,唯独放糖的位置,空了个方方正正的小格位出来。

    好像是当初做烟盒的师傅,平白给他添出这么个奇怪的空间。

    烟盒只放烟和火机,这是普世观念下它的唯一责任与使命,像他一样。

    蓝牙下,隔了十二小时时差的中年男声再度询问他意见,那边会议室天光正亮,二十人屏息以待。

    孟昭延把麦克风打开,经电流渲染过的声线温哑沉定,是标准的靠近喉咙的英式发音,听在这群美国人耳中,也自是无可置喙。

    电话会议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结束,阿明进来时,见孟昭延指侧燃着猩火,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脸。

    “港城魏家的少东下午递了邀请函,他前年接管魏夫人的珠宝品牌Elora,市值翻了三倍,特于一周后设宴庆祝。”

    孟昭延掸了掸烟灰,沉出一声笑:“什么由头。”

    “自然是希望您能到场的由头。”阿明说,“魏家的支柱产业毕竟是医疗,魏少东想证明自己争过其余几位,自然不能靠魏夫人一手打理起来的珠宝品牌。”

    他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掌根抵住桌沿,两指虚虚叩击桌面,没有应话。

    阿明自然知道他在权衡,哪怕决定了要多花些心思在社交场上,也要花在足够有意义的地方。

    “魏少东说,届时会拍出Elora的古董藏品。”

    近些年,各国珠宝拍卖会常有这位孟家大少爷的手笔已是个心照不宣的事实,不管是字画还是珠宝,争的无非是个投其所好。

    “告诉他,”权衡后,男人不疾不徐启声:“再送张邀请函过来。”

    阿明应:“是,写程小姐的名字?”

    他颔首。

    正事毕,阿明站在原地没动。

    孟昭延捻灭烟头,漫不经心地抬眼,“还有事?”

    这种规格的宴会,女伴身份若是明星、模特这种,不过是作为席间的美丽妆点,她们的邀请函,即是身边的男人。

    只有夫人千金们,或受认可的事业女性,才能得到一张正规的邀请函件。

    孟昭延要带女伴,莫说一位,就是十位,主家也不会有意见,他多此一举,不过是不想到时程曼尔被看轻。

    阿明明白他意思,但还有一处不明白。

    “孟先生,其实您的想法,告诉程小姐也无妨吧。”

    “她才多大,会吓到的。”他弓起指背,缓揉眉心,“连当我女伴都能被怕成这样。”

    “总要学的,这一露面,老爷那边……”

    “我会亲自和他说,”孟昭延打断,“后面就慢慢教吧,急这几年做什么。”

    阿明挑眉:“您要不急,也不会这么早透消息给乔二小姐了”

    平白遭一顿揭穿,男人依然是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姿态,瘿纹胡桃木桌面上的台灯透过浮雕灯罩,有橘黄暖光打在他轮廓侧沿,明暗交织,似一副千禧年间的电影画报。

    “急的是朝月,又不是我。”

    “我不在,总要有人看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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