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云阳本还想再说什么,然转念一想,余梓秋说的确有几分道理。

    若是婚约人从她换成余梓秋,届时定会有人觉得,余家是因为她不是余家亲女儿才取消的这桩婚事。

    婚约的事不足为重,外人的看法才重要。她不能让这件事有损自己的身价。

    “姐姐说的对,是我没考虑清楚。我只是怕给那一心求娶余家女儿的林公子一个余家养女,他会不满意。”余云阳埋头说道。

    余夫人厉色道:“云阳,你说什么话,你就是余家的女儿,什么养女不养女的!”

    余云阳垂眸抿唇,做尽楚楚可怜的姿态。

    余梓秋瞥了一眼,听着余家夫妇对余云阳的宽慰安抚,不动声色地吃饭,直到自己吃不下,才回道:“云阳是余家自小养大的千金,才貌出众,那新科进士定不会怠慢了妹妹。倒是我,自小乡野长大,恐不能做林公子的贤内助,也不能有助于林公子的仕途。这桩婚事既是父母定下,我想爹娘有自己的考量,必是为妹妹考虑周全的。妹妹与林公子的婚事不必再议,若是林公子有非议,我倒觉得他品行有待考察。”

    余梓秋说罢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

    她这番话说的几方讨好,却唯独贬低了自己,倒是让余夫人和余侍郎惭愧难当。

    说起来余梓秋还没与爹娘亲近多时,便已经临到出阁的年纪,余家夫妇想起这事总会遗憾没早点寻余梓秋回来。

    而余云阳已经定了婚,赶在姐姐前头出嫁说出去并不好听,所以余梓秋的婚事还需快快敲定下来。这样一来,余家夫妇便不能再多留余梓秋几年,与余梓秋朝夕相处的日子掐指就可以算出来,想起来难免难过。

    饭没用完,余家夫妇双双将筷子置在筷架上,表情多了些愁闷。

    余侍郎叹口气道:“女大不中留,云阳定了婚,秋儿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只是秋儿自小不在京中,议亲一事恐会难些。”

    余梓秋明白,她没在京中官宦女眷那里打过照面,别人对她自是没什么好印象,也就少了给她谈婚事的人。

    况且,京中闺秀相亲对方更重才情,余梓秋长在乡野,以她的才情高嫁是难了,低嫁又恐怕受委屈,这婚事是棘手。

    不过余梓秋与古代女子想法不一样,比起待嫁闺中,她更想有自己的一番事业。

    她早就想离开余家,不走宅斗剧情,眼下正是个机会,余家夫妇对她心存愧疚,而今议事他们答应下来的机会要大很多。

    “爹,娘。”余梓秋启口道:“既然议亲一事存难,不若便先放一放,女儿有个想法,不知爹娘可否准许。”

    “什么想法?但说无妨。”余侍郎道。

    余梓秋提了口气,而后道:“女儿想请爹爹准许女儿出去立一番事业。女儿才疏学浅,既不会四艺女红,又不懂持家算账,即便爹娘真为女儿找了一桩好婚事,女儿也难做这个当家主母,只怕还会丢了爹娘脸面。倒不如爹娘放女儿出去历练一番,既能开扩眼界,也能学些东西。”

    “这……”余侍郎有些犹疑。余梓秋说的话的确条理清晰,颇有几分道理,然他还从未听过有女子在外立业的。

    他同其他官宦之人一般,都希望女儿踏踏实实学点持家之道,日后嫁人相夫教子。可话说回来,官宦之家的女儿这些东西从小学到大,如今余梓秋临时抱佛脚,未必能将之融会贯通,他日嫁去别人家,少不得要被人说教养不好。

    余侍郎纠结犹豫之际,余云阳出声道:“爹,我倒是觉得姐姐的想法极好。诸如妇清、高五娘都是比男儿还强的女商,靠着经商的才能名扬四海,若是姐姐做到如此,自是有高门显贵看中姐姐才能,姐姐也能嫁得好人家。要是爹娘不放心,大可以多派些人手给姐姐。”

    余云阳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只想让余梓秋离家,独占父母的宠爱。至于余梓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妇能做出什么事业,她一丁点都不信。

    余梓秋一心想出去,她不在乎余云阳是否另有所想,只冲着为自己说话的余云阳点点头。

    余家夫妇听余云阳所说,对视一眼,紧接着余侍郎对余夫人点头以示宽慰,冲余梓秋郑重道:“既然你想去做那便去吧。”

    若能满足余梓秋一心中所想,对于余侍郎来说心中的亏欠便能弥补一些。

    余梓秋得到准许,顿时心花怒放,她忙不迭去要“创业基金”。

    却听余侍郎问:“那秋儿准备做些什么?是书局?还是绣坊?或是布商?”

    余梓秋一顿,余侍郎所想过于保守,她要做的是绝无一人做过的新鲜事物,否则怎么对得起她这个穿越女的名头。

    她摇摇头:“爹,娘,女儿想做的事情还没有想好,但请爹娘相信女儿。”

    余侍郎默许,他倒不是多信任余梓秋的能力,只想着左不过就是女儿家拿些钱财挥霍,待钱花完了、见识也长了,也就收了心。

    他心中亏欠,出手也大方,晚宴一结束便叫来账房,拨了二百两银子给余梓秋。

    余梓秋将二百两银子小心收在红木匣子中,另外上了锁叫星月好生保管。

    因为得到余家夫妇的支持,余梓秋甚是开心,夜里点灯摸着沉甸甸的红木匣子与星月商量着这钱的用处。

    星月年纪尚浅,只是瞪着懵懂的眼睛,望着一豆烛光,期翼地说道:“奴婢从前想着有了银子便赎身去市井,租下一间不大不小的铺面,开一个馆子,一楼饮茶看戏,二楼听曲儿吃酒,见往来客官,品百味人生。”

    “妙哉。”余梓秋连连鼓掌,而后用食指关节在星月头上轻点了一下,“你这个愿望我记下了,你好好跟着我,等我日后赚了大钱,定会帮你实现愿望。”

    “当真?”星月眨巴眨巴眼睛,双手握紧,如小鹿一般看着余梓秋,“奴婢定好好跟着大小姐,绝不辜负小姐信任。”

    “嗯……”余梓秋摸着下巴寻思了会儿,星月说的东西的确吸引人,然左不过就是一些吃喝玩乐的寻常事,东郊柳巷那边处处是这样寻乐子的,并没什么新奇。

    而现代的一些娱乐照搬到古代又多不合适,一是古代封建保守,很多东西不适于女子经营;二是古代没有现代发达,实操起来难度太大。

    正冥思苦想时,她看见星月拨动着炉上炙烤着的番薯,这番薯圆滚滚地躺在烤盘上,散发着蒸蒸热气。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二十一世纪,余梓秋的工作和兴趣几乎都与一件事物绑定——那就是足球。作为女子足球队的一员,她在其中承担了最重要的前锋工作,在俱乐部几年,她已经将足球的规则与对体能的要求熟悉万分。

    而在古代,足球这项娱乐运动被称为蹴鞠,一不需要发达的现代设施做基础,只需人、场地、足球三个条件。二不需要她自己上阵,只需要藏在幕后就能筹备一切。三是足球能流传百年,便是足够有趣,老少皆宜,她把握足球能风靡当今。

    不过,一切没有实际理论的设想都是夸夸其谈,要知道是否可行还需亲自深入民间,考察市场。

    余梓秋往星月身边靠近一些,低声对她道:“明日你去弄两件男装随我出门,对外就说我身体不适,莫让别人知晓我的动向,尤其是二小姐。”

    星月惊讶道:“大小姐,让老爷夫人知道,奴婢可担不起。”

    “你方才还要誓死追随我!”余梓秋佯装恼怒,气鼓鼓道。

    星月垂头纠结片刻,终是扭捏地点了头。

    翌日,星月拿银子打点好看守后门的小厮,且在浣衣处寻来两件府上小厮回老家去时穿的便装交由余梓秋。

    余梓秋试过,这件偏小的男装正合自己的身形,只是星月人生的单薄,穿起男装松松垮垮,走路也十分不自在,在她身前像个十岁出头的书童似的。

    如今也来不及去换别的衣裳,二人换上男装,由后门出去。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放小姐私自出门是大错,被发现少不得挨顿板子,但只要钱使够了,莫说出门,便是马车都能备好。

    余梓秋和星月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这是她回来余家第一次出府,也是头回去盛京繁华热闹处,心中很是期待。

    “大小姐,你早去早回,千万小心。”小厮撤了上马车的马凳,先是透着小窗口唯唯诺诺地与余梓秋说了几句话。

    然后又对星月道:“星月,若不是咱俩的交情在这,说什么也不能应你这事,你可仔细着大小姐,出了什么差池,咱们谁也好过不了。”

    “成了,你这话都说好多次了,我有分寸。”星月将窗口的布帘放下,便随即叫车夫快走。

    车轮滚动着向前方驶去,约莫半袖香,余梓秋和星月就双双听到了马车外的喧闹声。

    小贩的叫卖、卖艺人周围群众的高呼、行乞的声音、商户拉客的吆喝……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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